第61章

董靜是已經過世的著名華人導演董凝竹的女兒。過去,董凝竹待周弋不薄。周弋得以加入秋棠影視全憑董凝竹的發掘和賞識。

當時,和現在的秋棠總裁淩骁一起創立秋棠影視的兩位合夥人出走,帶走了公司的大部分資金和旗下一批當紅藝人。淩骁為此而消沉,本欲籌拍的電影也因為資金問題而停擺。

在此以前被他幾度要求重寫劇本的編劇因為酬勞等問題放棄了這項工作,于是淩骁連劇本都沒有了。是董凝竹在看過《杪歲梅香》以後,向淩骁推薦了周弋,周弋才為這位名導的金盆洗手之作寫了《再續涼州》的劇本。

後來的《骊山語》和《豆蔻詞工》都是董凝竹執導,他總是給周弋最大的空間,幾乎不會對交出的劇本做任何的修改。而且他還和周弋談了許多關于電影和人生的哲學,教會了他很多東西。

四年前各路媒體記者因為騙婚和婚內出軌等一系列事件圍剿陸敖,背負第三者之名的周弋本應難逃追究罪責。當時,是已經病重垂危的董凝竹親自向董事會求情,還以融資為條件,要求公司對周弋進行庇護。淩骁與董凝竹是同窗至交,不忍在病床上的好友還思慮過甚,加上他本人對周弋的青睐,命令公司對新聞媒體做了大量工作,周弋才因此避過了一劫。

這些邱杪都是第一次聽到周弋說,而周弋覺得自己今後恐怕也不會再對別人說起。秋棠上上下下都知道,董凝竹之于周弋有着怎樣的意義。

因為他的原因,周弋直到如今還能受到不少圈內前輩的青睐和愛護。而董凝竹之所以會這麽看重周弋的原因——在圈內說出來,恐怕相信的人不會很多——真的就僅僅是看重周弋的才華。

當邱杪聽到周弋用平靜的語氣将自己與這位恩師的過去娓娓道來,他仿佛感覺到了一些真實的東西。關于那些有關演藝圈內五光十色、魚目混雜的傳聞,終于在浮光掠影當中有了一絲真實和真切。

“那你會改寫《三探沖霄樓》的劇本嗎?把它改成電影劇本。”邱杪知道他為什麽和自己說這麽多。

周弋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自從上次邱遙欺騙他,說自己不能出演《羽林孤兒》的原因是因為經紀人和公司在檔期上不允許以後,邱杪已經不再對邱遙的選片抱任何希望了。這是周弋辛辛苦苦寫出來的劇本,它應該得到善用。

“我很喜歡那個故事,如果它能夠作為電影被拍出來,搬上大銀幕,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邱杪想起弟弟,還是有些惋惜,可他說,“你上次說的對,每個人演戲都是出于各自不一樣的追求。邱遙他有自己的人生和選擇,既然他志不在此,這部片子就該值得珍惜它的人。”

周弋欣慰地笑了,見他愁了眉頭,用開玩笑的語氣安慰道,“你嘆氣的樣子怪好看的。”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好笑道,“你這算是誇人嗎?”

周弋聳肩,“算。我希望只有我能看到你這麽好看的樣子,所以少為了別人嘆氣。”

聽罷,邱杪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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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此時登機口已經在通報尚未登機的乘客姓名,邱杪聽到自己的名字,眼看登機口要關閉,還是不得不起身。

他看看手表,也到周弋的登機時間了,連忙催他,“你快去登機吧,待會兒趕不上了。”

整個航班恐怕只剩下邱杪一位乘客直到現在還沒有登機,周弋站起來,說,“到了給我發個消息,這樣我落地以後能看見。別又忘了。”因為邱杪有過前科,他提醒着,刮了一下他高高的鼻梁。

邱杪的眼鏡滑到鼻尖上,又引得周弋噗嗤一笑。他原想說他兩句,可看到周弋笑,又覺得沒什麽可說的了。

空蕩蕩的登機口,周圍除了機場地勤,已經沒有了別人。邱杪扶好眼鏡,不知哪裏來的膽子,說,“親親我。”

周弋錯愕,在聽到邱杪的名字最後一次響起來以前,扶住他的手臂傾身吻了他的嘴角。

短暫的接觸卻像是天雷地火一樣靈犀,邱杪稍微側過頭,便完全覆蓋了周弋幹燥的雙唇。他用舌尖将幹燥抹清,在周弋不禁低頭壓過來時,張開嘴巴咬住了他的下唇,痛得周弋皺起眉頭。

邱杪咬得很重,幾乎咬破了皮。當他松開周弋,周弋的嘴唇已經紅得豔麗。他喜歡周弋這樣鮮明。

周弋看到他眼裏難掩得意的光芒,笑着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快走吧,機艙門要關閉了。”

他還是忍不住擡頭親了他最後一次,連道別都失去了話語。

邱杪親完他,立即轉身飛奔向登機口。

在地勤人員不滿的目光下,周弋看到他紅得透明的耳朵,不由得又笑了。

經過将近四個小時漫長的飛行,飛機終于降落在長水機場。周弋下飛機以前,望了一眼窗外,發覺已經入夜。

比起已經寒風料峭的北方,這裏依舊溫暖如春。登機以後解下來的圍巾被他随意挂在脖子上,再提上簡便的行李箱,周弋便在空乘微笑送別聲中離開了機艙。

羅嫣比他早一些抵達本地,很早就在到達口外等待。周弋走出來以前本沒在人群當中發現她,反而是跟在她身邊的一個小姑娘瘋狂地朝着周弋揮手,大聲喊着“周老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周弋覺得這姑娘眼熟,可一時間想不起她的名字。

一從出口走出來,那姑娘立刻熱忱地接過了他手中的行李箱,笑着說,“周老師,一路辛苦了!”

周弋莫名其妙,轉頭看向羅嫣。

羅嫣恐怕沒想到他會渾然不解,一時錯愕,又說,“這是劇組裏現在跟組的特約,薛藍。去年進過秋棠冬令營。”

薛藍聽羅嫣還在給周弋介紹自己,堆面的笑容僵了一下,倒是自己打了圓場,“周老師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我也不奇怪。嘿嘿。”

周弋恍然想起了眼前這個姑娘。當時他去給學生們講課交流,結束以後,她第一個沖下樓追上自己,問新劇裏有沒有适合她演的角色。只是,周弋依舊不明白她為什麽會跟羅嫣在一起。

“我這幾天沒戲,在組裏當場工呢!時不時也給主演當臨時助理的。聽嫣姐說您要來,我馬上報名跟着來接機了。”薛藍說着,熟絡地用肩膀撞了羅嫣一下,顯得大大咧咧。

羅嫣不好意思地對周弋笑了笑。

周弋知道,羅嫣是西雙版納人,和薛藍算是半個老鄉。大概因為這樣兩人就結識了。他不想深入了解別的問題,只問,“酒店定了嗎?”

“嗯,訂下了,就在機場附近。”羅嫣做事向來周全,鮮有疏忽,“訂好了明早的機票。今晚您好好休息,明早車會送我們來機場。”

雖然已經感受到薛藍殷切的目光,但周弋依舊沒有多看她一眼,“好。”

這次《太微垣》在雲南的拍攝計劃,主要包括兩個外景拍攝地點,一是麗江,二是大理。周弋在酒店暫時住下以後,羅嫣用酒店內線給他打了個電話,确定他在房間裏,便過來向他彙報這兩天劇組的拍攝計劃。

“顧導現在人在麗江,他請您明天先去那裏。鐘莎莎、徐茜一、岑洪希、王雪、楊越、鄭君研和謝清穆都在組裏。”羅嫣說到這裏,看到周弋擦頭發的動作停住,她話也暫停了。

周弋剛洗完澡,聽到這些名字就知道最近在拍的是什麽戲。他好奇道,“謝清穆進組了?”

“嗯,昨天進組的。”羅嫣看看本子,“鄭君研軋戲了,顧導想讓他趕快拍完,殺青走人。然後謝清穆在C組那邊還有五場戲要補拍——顧導看了帶子,對他的文替很不滿意,要他親自回去補拍。所以這兩位明天需要您講一下戲。”

他繼續擦頭發,“分鏡頭劇本待會兒給我。”

“好的。”她又确認了一下還有什麽事情沒有交代清楚,恍然想起一件沒記在本子上的,“徐姐可能是前段時間官司的關系,不大在狀态,拖進度了。顧導的意思,是您和她私交好,看看能不能和她談一談,方便她盡快回到角色裏。否則拖了大家的進度也不好,岑洪希這邊有好幾場和她的戲過不了,他還趕着去B組。”

周弋把毛巾扯下來,籲了口氣,擡頭問,“李立來了嗎?”這麽大的演員陣仗,作為藝人總監他應該是會過來瞧一瞧。

果然,羅嫣點了點頭。

他稍微想了想,說,“我知道了。”

她好奇地等了一會兒,居然也沒聽到周弋趕自己走,很詫異。忽然,周弋擡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吓了她一跳。

“你臉紅什麽?”周弋問。

羅嫣摸了摸自己的臉,忙不疊搖頭,“那我先回去了。”她撓撓臉頰,走前又回頭說,“那個,周先生。您的手機一直沒開機,是沒電了?”

周弋一愣,“哦。”難怪她剛才打的是內線電話。

等到羅嫣從房間裏離開,周弋急忙找到手機開機。手機搜索到通信信號以後,一條條短信和微信接連從屏幕上彈出來,有邱杪發來的,也有運營商系統發來的——提醒他曾經有未接來電。

周弋幾乎不用看那些消息的內容,立刻給邱杪打了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起來了,邱杪氣呼呼地問,“你怎麽才開機?”

周弋不是沒見識過邱杪生氣的樣子,不過,這個樣子倒是第一次見。為此他懵了一下,回答得有些困窘,“忘了。”

聞言,邱杪不吭聲了。

周弋聽到電話那頭幾乎不可聞的呼吸聲,輕聲道,“對不起,別生氣了。”

一開始,邱杪還是不說話。等着等着,周弋才聽到他說,“我沒生氣。”邱杪聲音裏帶着若有似無的鼻音,“還以為出了什麽事。你吓死我了。”

周弋心裏咯噔了一聲,頓時啞口無言。——他曾經以為,自己無論如何都會比邱杪更懂得如何組織語言。周弋覺得心口有些空,而且空出了一大片。他松開不自覺咬住的嘴唇,用更輕的聲音說,“以後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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