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注定還會回到她的身邊……
少年們一直都溫馴、乖順、壓抑着情緒, 從不會輕易在她面前表現出脆弱的一面。
今日卻不知為何,主動地找上門來,小狗似的叫喚, 連一向內斂的解裏玉都仿佛被沖破了理智。
看來自己太久沒搭理他們, 已經讓他們寂寞成這樣了。
要不是汲楚來了,虞玖倒有幾分興致和他們再玩玩。
“過來。”
她招招手讓守在門外的汲楚上前, 松開放在解裏鳳頰邊的手, “你們兩個先出去。”
解裏鳳:“公主……”
解裏玉抓了下他的袖角, “那我們等公主的事結束了再來。”
二人與汲楚擦肩而過時, 方才還一副撒嬌之态的解裏鳳眼底瞬時浮現出殺意。
“礙事。”
解裏玉按住他握住刀柄的手:“那是公主的臣子, 殺了他會給公主添麻煩的。”
“哼。”解裏鳳只好作罷,略帶不悅地說:“比起那種上了年紀的老男人, 我們才比較好吧?”
二人此時已走到了長廊上, 說話不會再被虞玖聽見。
解裏玉道:“那個叫汲楚的男人, 似乎是這幾年才到公主身邊的。”
怪不得他們從前根本沒聽過這號人物。
往日汲楚不常在公主眼前晃的, 事到如今為什麽又頻繁地來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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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能和他們一樣, 進出公主的寝殿……
“看起來就不是什麽好人, 留個心眼好了。”解裏鳳道。
心魔很忙, 既然勸不住公主, 他只好擔任起後勤雜事。
煉造引靈珠這事, 各類仙材靈芝必不可少,除此之外還得有人不斷将靈力注入丹爐。
他正招呼幾只魔妖去歇口氣,讓其他魔妖頂上——看看,他們為了和修士對抗,多麽努力啊!
雖然最辛苦的肯定是公主。
“小章魚。”
雙子走進丹爐房,将心魔提溜起來,異口同聲地問:“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心魔吓了一跳, “我才要問你們,你們怎麽進來的?殿門口不是有人把守嗎!”
雙子像聽見了什麽驚天大笑話,咯咯直笑道,“那還用說麽,當然是被我們撂倒了。”
“你你們——”
“放心吧,沒殺他們。”解裏鳳道,“怎麽說也是公主的族人,我們手下留了情的。”
解裏玉點頭:“頂多就是讓他們睡上三個時辰罷了。”
那還叫個屁的手下留情啊!
心魔怒極,“你們趕緊給我滾出去!”
引靈珠一事乃如今的最高機密,只有公主信任的一些魔妖才知道詳細。
這對雙子是東海的人,讓他們知道了還得了。
可惜心魔這麽一吼,更加讓雙子确信——公主果然在瞞着他們什麽事。
“那是什麽?”解裏鳳看向被吊在半空的巨物,“丹爐?”
心魔當然不可能如實相告,八只腿在地上一彈,一個“滾”字剛出口,解裏玉膝蓋一彎,刀子橫在它眼前,“勸你想想清楚,再用這種語氣和我們說話。”
他語調平靜,卻自帶一股叫人不敢逼視的威壓。
心魔這時才想起這對雙子怎麽也是東海尊貴的皇子殿下,真要論起來,地位可比魔族高。
……們要殺要剮随便,但我就是死也不會背叛公主。”心魔偏過腦袋,堅決不說。
解裏玉收回刀子,心道看來是問不出什麽了,便又換上一副笑臉:“這話見外,我們也不會背叛公主呀。”
心魔冷哼,嘴上說說誰都可以,誰知道你們打的什麽壞主意。
在丹爐房沒問出線索,雙子只好原路返回。
虞玖和汲楚說完了事,正順着城樓梯階往下,引靈珠一事最初是汲楚提的,那時虞玖正苦于對付修士的計策,聞言立馬首肯了。
汲楚并非魔族,他稱自己是浪跡天涯的旅人,流落魔域時,正好看見虞玖一個人站在花壇前沉思。
他出于好奇,問:“你在做什麽?”
虞玖答:“我在想,能不能在修真界種花,讓所有修士花粉過敏。”
這就是汲楚和虞玖的相遇。
汲楚平時話不多,穿着一身白衣,披散着一頭長發,在她需要的時候總會及時相助。這次也一樣。
虞玖覺得汲楚雖然不是魔族,但也不像修士。
具體像什麽,她說不上來。他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此缥缈不定。
正是因為這股不屬于任何勢力的感覺,讓虞玖慢慢相信了他。
不過更多的原因是,那時的魔族幾乎走投無路,就當是破罐子破摔賭一把。作為這裏的統領,她還不想帶着大家一起死。
“你的意思是,只要将引靈珠埋進我的體內,鏡花海市立馬就會起作用?”她在花壇邊的長椅上坐下。
汲楚點頭:“魔域地勢崎岖,食物匮乏,大可讓魔妖們住進鏡花海市。到時候修人自動上鈎,我們不僅可以不損一兵一将,還能将對面作為食糧。”
虞玖聽得直挑眉,整個人往長椅上一倒,從曳地的黑色長裙中露出一小截皙白細瘦的腿,她毫不在意,反倒嘆氣:“瞧你說得這麽理想,真有那麽好的事?”
“只要公主按我說的做,汲楚定替公主奪回魔族昔日榮光。”
“——都一大把年紀了,說什麽榮光不榮光,也不嫌害臊。”
雙子從背後走近,汲楚垂首斂目,看也沒看他們。
虞玖問:“你們怎麽在這兒?”
解裏鳳的眼神冰冷鋒利,一面對虞玖,那副滿帶攻擊性的表情瞬間消失了。
“公主還沒談完公事?”
他輕聲問道。
虞玖揉揉眉心,“不,算是談完了吧。”
汲楚便低頭沖她一禮,轉身離去。
“你對汲楚那麽兇做什麽,不喜歡他?”虞玖好笑地從椅子上坐起來。
解裏鳳當然不喜歡汲楚了,甚至現在就想殺了他,但他不會在公主面前這樣說。
“公主最近總和他在一起。”
說時是藏好了情緒的,可虞玖還是從中捕捉到了一絲不悅。
她想起半年前在魔域城門前迎接解裏玉和解裏鳳時,他們于百人大軍中禦馬而出,身着銀甲,腰攜佩劍,身姿凜然,威壓逼人。
她那時就在想,這樣神勇無雙的少年,也不知道卸下防備後會是什麽模樣。
她擡起眼,少年就站在她面前,低垂着下巴尖,鴉羽般的長睫遮住了眼底略微忐忑的情緒,細瘦的肩膀只要她一伸手就可以輕易捏住,哪裏有半分那時的駭人氣勢。
“我不能和他在一起,要和你在一起才行?”虞玖問他。
少年嗫嚅了下殷紅的唇瓣,還沒張口,衣襟忽然被她拽住,一把就推到了椅子上。
虞玖傾身上前,不等他反抗,膝蓋頂開他的腿彎,可謂動作粗魯。
她居高臨下地看他,鼻尖近得幾乎要貼到他的額頭。
“嗯?回話呀。”
虞玖的本意是想讓他乖點,誰知少年雙手一伸,攀上她的脖頸,靠上來勾緊她,泛着潋滟微光的眸子迷蒙地仰視着她,“姐姐……”
解裏鳳只有在情動時才會叫她姐姐。
她不禁怔了下,少年在她面前是毫無防備的,現在也是,脖頸正向後微微仰起,把自己最脆弱的喉結暴露在她面前,就好像根本不懷疑她會殺了他一樣。
遠處的丹爐房在這時敞開,心魔的聲音遙遙傳來:“公主,公主,您快來一下。”
虞玖回過神,捏了捏少年燒一般的臉頰,轉身下地,“你們兩個別老待在魔域,玩會兒就早點回去。行吧?”
說罷,她轉身離去。
解裏鳳靠在椅背上雙目失神,好半晌才緩緩從長椅上站起身來。
……主以前可從不趕我們的。”一旁的解裏玉看向虞玖離去的方向。
“都怪那個老男人,”解裏鳳眼光冷下來,“還有那只心魔。”
“但是不能動手,知道吧。會惹公主生氣的。”
……知道。”
但在那之後的幾天,他們再也沒了和公主說話的機會。
她總是很忙,和她的臣下魔族說話,上上下下地跑,很難找到人影。連把汲楚叫去談話的次數,都比和他們說的話要多。
“公主。”
解裏玉才剛上前喚了一聲,虞玖就匆匆沖他擺手,一邊跟着小蜘蛛快步離去。
這幾日,幾乎時時都是這樣的狀态。
心魔見了很高興:“誰叫你們兩個陰魂不散,難道沒看出來公主不想和你們玩麽,趕緊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真是的,稍微對你們溫柔一點就蹬鼻子上臉。”
“你的意思是,公主是故意這樣對我們的?”其他人聽不出來,但解裏玉聽得出解裏鳳話裏的低沉。
心魔毫無察覺,“當然了,你們是東海的人,是敵人。會信任你們才奇怪吧?”
雙子眼底一冷。
要是往常,他們才不會把這些話放在心上。
可是,公主真的已經好久沒和他們說過話了。
這樣的事,以前也從未有過。
公主是沒空,還是……如心魔所說,把他們當成了敵人?
魔域入夜後,萬籁俱靜,只有解裏鳳和解裏玉還醒着。
月色拉長了二人的身影,也照亮了他們手中的短刀。
“果然……還是得殺了汲楚,還有那只心魔,哦對了,還有其他纏着公主不放的魔妖。”
解裏鳳的聲音像風,輕飄飄的,一吹便散在了長廊下。
“只要他們都死了,公主就會回頭看我們了,對吧?”
解裏玉與他對視,看見了解裏鳳眼中癫狂的笑意,他輕聲道:“會的,公主是我們的。”
“誰也別想搶走。”
汲楚感覺到殺意,從睡夢中睜眼,往旁一閃,躲開了淩空劈下來的刀尖。
“大半夜的,二位這是做什麽?”他站起身來。
“還用問嗎,當然是殺你啦。”
雙子是龍族最勇猛的戰士,他們即是絕對的力量。汲楚一對二,不過幾招,明顯落了下風。
黑暗中,只能看清刀光一閃一滅,火花乍起,速度快得驚人。
汲楚知道不能繼續僵持下去,一把将桌上的花瓶推出,擋下解裏玉的刀鋒,“你們殺了我,就永遠不會知道公主想幹什麽了。真的要殺我?”
雙子聞言,果然停住。
“我給你三秒鐘說清楚。”解裏鳳冷道。
汲楚并不懼怕,拉開椅子坐下,“真是性急。”
“快說。”
汲楚也不賣關子,索性将事情全盤托出。
雙子越聽,神情越凝,沒注意到男人眼底一閃而過的狡猾。
“所以,你們殺了我也解決不了問題。引靈珠煉造完成,只等将它埋入公主體內。到了那時,恐怕魔族和修士的矛盾只會愈加激化,你們呢,恐怕會奉命出征讨伐魔族。”
他說:“要是魔族戰敗,你們下得了手殺她麽?還是說,你們覺得只要自己忠心不二,她就真的會信任你們?更別說,你們還要殺了她身邊的人。”
雙子不答,但神情果然沉下來。
汲楚道:“倒不如這樣吧,我是個好人,我可以替你們想想法子。”
他站起身,男人背脊欣長,面貌俊朗,話中帶着某種叫人無法反抗的魔力。
“這一切的根源是引靈珠。只要引靈珠消失,剛才我說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怎麽樣?你們可以選一選到底要怎麽做。”
他攤開手掌,手心中放着一塊皎潔純白的玉石。
要是此時,雙子尚且還殘留着正常的思維,他們一定不會接下這個男人抛來的橄榄枝。
可是有時候就是造化弄人。
他們幾乎沒有猶豫便接受了,為了公主,為了還能再待在她身邊,哪怕一點點的時間。
他們照汲楚說的,撬開了丹爐房的門,将那塊玉石扔進了丹爐內。
此後百年所經歷的痛苦折磨,或許都只是在為了這一天做下的事贖罪。
他們甚至沒能見到公主最後一面。
消息傳來時,虞玖已經死了。死得屍首全無,魂飛魄散。
那枚玉石不是別的,是仙道門派才會有的光珠。
被引靈珠帶着進入虞玖的體內,魔族的靈力和修士的靈力兩生相克,絮亂的靈壓讓她當場吐出一口鮮血,錯愕的神情還僵在臉上,身體就已經被震散在了空氣裏。
那之後,哪怕雙子瘋了似地要殺汲楚也是徒勞。
數個青衣弟子像早有預謀般從天而降,将他們攔在外面,齊齊垂首沖汲楚喊了一聲:“玄懷真君。”
天罡派的掌門。
解裏鳳兀然明白,這從一開始就場騙局。
公主,是被他們害死的。
“——玄懷,我殺了你!”
可是,就連他們的嘶吼聲也很快就消弭在了衆多人聲裏。
那天大概來了很多人,修士,還有龍族。
這是他們一早串通好的陷阱,為了捏死魔族最後的命脈。
解裏鳳和解裏玉以通敵的罪名被軟禁在龍宮裏,也許是龍王陛下大發慈悲,也許是覺得他們已經構不成威脅,他們活着,缥缈的,虛無的,無意義地活着。
直到,有一個男人忽然找上門,告訴他們:虞玖沒死。
她的魂魄從魔域飄出,去到了人間界。
雖然忘了所有前塵的記憶,但魔族的公主,就算投胎進了人類的肚皮,也還是公主。
甚至那顆引靈珠,也會永遠殘留在她體內。
“你是誰,你怎麽會知道這些。”解裏玉問傳訊石另一頭的那人。
那人似譏诮的哼笑了聲,态度很大,口氣更大:“勉強算是和你們一樣的人吧。”
“不過有一點不一樣。”
“我不會再讓她白白死去。而且,要讓她想起一切。”
……什麽玩笑。”
切斷了傳訊石,雙子低喃出聲。
“公主永遠都是我們的,才不會讓給你。”
是時候從這座牢籠裏出去了。
他們是高貴而驕傲的龍族,經歷了一切後,注定還會再次回到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