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想不想我?
雙子帶她來的地方是遠離龍宮的一片山林, 山腰處被建成了一片寬闊的平地,山腳下是供皇族暫居的小行宮。
海裏既然能有湖,那有山也是合理的, 嗯。
他們一到, 侍從便牽來兩匹高頭大馬并兩支馬球杆。
解裏玉将球杆抗在肩上點了點:“前幾日是二十四勝二十四負來着吧?今兒便決出勝負。”
解裏鳳一踩馬镫而上,“那我贏定了。”
虞玖這下看懂他們真的只是出來進行戶外娛樂活動的了, “請問你們打馬球, 帶我作甚?”
解裏玉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誰了?”
虞玖莫名感到這話裏一股威壓, “……是殿下的侍女。”
“不錯。”解裏玉贊許地笑了笑:“來幫我們撿球。”
虞玖:工具人竟是我自己。
“等等, ”解裏鳳球杆一挑她的披風, “先把這個給我脫了。”
“為什麽?”
解裏鳳眯眼一笑,“我讨厭這上面的味道。”
虞玖也不知這是單純的找茬還是他真能聞到上邊或許存在的修人味道。
寒風瑟瑟中, 一脫披風, 她冷得直接破防打了個寒顫。
那邊雙子開始縱馬擊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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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覺得, 龍族間的運動這麽看上去倒還算普通, 接着解裏鳳擊出一球, 那球高高飛起, 飛起, 飛起, 飛……
虞玖:?不見了!
“阿瓜, 愣着做什麽,把球撿回來。”解裏鳳颦眉朝她喊了一聲。
我撿起個屁啊,球都要被你抛到銀河系去了!
為了不被看出異樣,虞玖特意放慢腳步,但這也導致球一眨眼就從視野裏消失了。
她一邊扒開灌木叢,一邊對雙子咒罵不已。
簡直就是兩個混世魔王。折騰人一套一套的。
等她辛辛苦苦跑了小半個林子,累得氣喘籲籲, 總算把球給解裏鳳撿回去,然後不出半刻鐘,那球又又又被打飛了。
虞玖:謝謝,已經腦溢血了。
“龍宮可不養吃白飯的人。”
瞧她皺眉,解裏玉悠悠點了點不遠處的懸崖,說出的話與神情不符,可怕至極,“你若實在不想也行,從這兒跳下去。”
“對不起我這就去撿。”
起初,她還不覺得,等次數多了,虞玖漸漸發現這對雙子很像是故意的。
比起運球進對方球門,他們完全是在比誰能把球擊得最高最遠。
撿球小侍女虞玖活像個陀螺,那邊撿完,立刻又要去撿另一邊,最後還得被解裏玉威脅。
嗚嗚她太苦了。
好不容易等這倆魔星玩夠了,她才得以靠在樹上喘口氣。
解裏玉見她額角起了一層薄汗,将自己的水壺遞給她:“喝點?”
虞玖微訝:“可以嗎?”
她手剛一伸出,那水壺被他往後一收,“當然不可以啦。你只是個侍女,你忘了?”
“……”
遲早有一天弄死這對雙胞胎。
解裏鳳在旁邊看得咯咯直笑,卻也沒有讓她喝口水的意思。
“對了,阿兄在這兒等等我,上次跟你說過的那套新做的球杆正放在行宮裏,可漂亮了,我拿來給你瞧瞧。”
虞玖瞥着他上馬離去。
解舒雅說沒有在龍宮裏見過魔族,如果實屬,那魔族恐怕藏在其他地方。
她思來想去,只有這座遠離龍宮的小行宮最有可能。
解裏鳳找借口出去,應該不是真的要拿馬球杆吧?
虞玖站起來,裝作精疲力竭的模樣說:“殿下,阿瓜去那邊的小溪找口水喝。”
解裏玉席地而坐,手肘搭在膝頭,聞言戲谑地道:“你求求我,我倒也不是不能把我的水分一些給你。”
虞玖:“……阿瓜不敢。”
照她的話說,這對雙子和崔執有異曲同工之妙,眼珠子都長在腦袋頂上,除了自己,其他人在他們眼裏都是垃圾。
誰會讓垃圾喝自己的水?
她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的披風,怕上邊的味道會暴露自己的所在,索性只着一件單薄的裙裳就追着解裏鳳去了。
這座小行宮占地不大勝在五味俱全,加之地勢偏僻,要藏人最适合不過。
虞玖一路下山,暢通無阻,她識海內有小蜘蛛和小章魚的力量,身體體質早已不同以往,雖說剛才橫跨半座山撿了幾十個球着實有些極限,踩在樹上下山卻輕而易舉。
一進行宮,虞玖便消去腳步聲,貓着腰往裏走。
崔執不好忽悠,她既然說了要刺殺雙子,總得給他點證據。否則他會信任自己的話嗎,虞玖可不覺得。
“……是嗎。”
屋內,解裏鳳背對着這邊,似乎正在對誰說話,果然不是單純來拿球杆的。
“我知道他正在找公主,閉關只是幌子罷了。”
解裏鳳的聲音與往常不同,又低又沉,含着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恨意。
“怕?你覺得我們會怕?待父親一死,我和阿兄就會去天罡殺了他。他休想再動公主一根毫毛。”
忽然,他背後的珠簾內閃過了一道人影。
但虞玖沒看見,她抽出早就準備好的短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解裏鳳投擲而去。
這短劍蘊含靈力,專程用來殺魔妖的。要龍族死有點難度,但創造一個“被刺殺時受了傷”的證據還是綽綽有餘。
“嗖——”
空氣撕裂的聲音讓解裏鳳倏然回首,魔妖巨大的爪牙近在咫尺,就差那麽幾寸便能捅穿他的脖子。
“撲通”
下一秒,魔妖竟如斷線風筝般倒在地上,背上插着一把短刀,是被一擊斃命的。
“站住!”
門邊有衣角閃過,解裏鳳認出那是虞玖的。
虞玖被迫停下腳步,艱難回首——靠啊,殺錯人了,不僅殺錯人了,還被解裏鳳本人發現了!
她沒看清替他擋刀的人是誰,但第一反應是:反正失敗了,三十六計我先跑為敬。
“殿……殿下……”
解裏鳳面無表情地走近,正當她以為自己今日必命喪黃泉時,美貌的少年忽然長睫一扇,低喃地問她:“是你救了我?”
虞玖:……
虞玖:?
她側頭,總算看清倒在地上,被她一劍弄死的,是一只壯碩的魔妖。
“為什麽……”
雙子不是勾結魔族嗎?為什麽解裏鳳要用“救”這個字眼?
這只魔妖是要殺他?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為什麽?”
解裏鳳低下頭,鬓邊的小辮子垂下來蹭得她臉頰癢癢的,她索性直接問:“為什麽?”
“因為……他們的統領是被我們害死的。”解裏鳳像是想起往事,眼底黯淡無光。
這裏的統領,恐怕就是解舒雅口中的那個大人物。
那雙子不該和他關系匪淺麽。
虞玖見他有和自己說下去的意思,便問:“你們和那個統領是什麽關系,為什麽會害死他?你們是仇人?”
解裏鳳聽到“仇人”這個字眼,不禁輕輕哂笑,自語自語地說:“或許真是仇人呢。”
他伸手扯住了虞玖的衣襟,這個動作太過突然,力氣更是大得出奇,虞玖猝不及防,被他拽着往前撲倒,雙雙摔在地上。
她吃痛,支起身子睜開眼,這時才發現,少年正雙眸含笑地被她壓倒在身下,剛才的扯動間,他衣衫亂了,頭發散了,眼角淚痣正在昏暗的燈光下灼然生輝。
虞玖忽然生出一種錯覺,此時此刻的解裏鳳,宛如一只羸弱不堪的雛鳥。
“你不是想知道,我們和她是什麽關系嗎?”
她的手被他抓着,拉到了他的腰上,因為剛才那一下,他雪白的肌膚從絨衣間露出一截,顯出了細瘦而緊致的腰側弧線,她的手被他緊緊壓在上邊,少年的肌膚,是細膩而溫熱的。
“你明白嗎?”
她的手太冷,惹得解裏鳳不禁仰頭,下巴尖輕顫,顯得脖頸喉結更加皙白凸出,仿佛下一秒就會折斷在她手中。
“我們就是這種關系。”他低道。
解裏玉走進行宮,因為兩個人太久沒回來,他心想等阿瓜回來定要讓她吃吃苦頭,一邊腳步一轉拐上宮廊。
“解裏鳳,你……”
是阿瓜的聲音,低低沉沉的。
她和阿鳳在一起?
解裏玉循着聲音找過去,還沒跨過門檻,人就先因為眼前的光景頓住。
“敢直呼我的名字,你好大的膽子。”
解裏鳳話中含笑,沒有憤怒,卻隐隐透着殺意。
虞玖顯得有些困惑:“你……”
她在上,解裏鳳被她完全籠罩在了陰影裏。
解裏玉看得眼底一暗,不動聲色退回門邊,再往後退,屋內兩人毫無察覺,他靜靜轉身離開。
“……原來是這樣。”
驚訝是有的,但并不意外。
那個叫阿瓜的侍女身上,的确透出了一絲他們熟悉,甚至渴望到瘋狂的味道。
那個人死了太久,太久太久。
他們想她,一天比一天地想。仿佛被蟲啃食心髒般,忍受着無盡的痛苦地想。
解裏玉知道她不是她。所以他忍住了。
但阿鳳終究和他不一樣。
也許是因為那個侍女從一開始就對他很特別。
所以他的心防被觸動了。
然後在某一個時刻,這些年來默默壓在心底的思念,便如泉水般止也止不住地湧了出來。一塌糊塗。
“……?”
解裏玉擡頭,看清宮廊前的闌幹旁,有一團暗色的光斑正漂浮在那裏。
他沒來得及反應,一陣刺眼的白光驟然從其中泛起,再睜眼,那團暗色光斑中出現了一個人。
是他……熟悉而陌生的臉。
是他日日都想再見一面的人。
“……公、主?”
解裏玉滞在原地,僵硬地吐出了兩個字,漂亮的眼睛裏寫滿了錯愕。
那人仿若未聞,轉身要走。
“公主……公主,等等……!”
比起思考,他本能地朝那人的背影追去。
“阿兄?”
另一邊的解裏鳳回過神,驀地推開虞玖往外沖去,二人幾乎同時邁上宮廊,沐浴了那陣白光。
虞玖聽見身旁的解裏鳳低低喚了聲“……公主?”,便視野扭曲,整個人被吞噬進了黑暗中。
樹影婆娑,涼風習習。陰暗潮濕,寂靜荒涼。
魔域百年來都是如此,魔妖們早已看慣了的光景。
心魔從城樓入口,邁上數十道臺階,急急匆匆,總算追上前邊的人影。
“公主,你要不再考慮考慮,這對身體的消耗太大了……”
虞玖覺得他這話好笑,腳步不停,“大就大呗,要是可以輕而易舉就弄死那些修士,我們何至于憋憋屈屈縮在魔域裏頭?”
“可是……”
“別可是了。”她抓起心魔的兩只觸手,互相交叉,在他身上打了個結,“我意已決,你少跟着我。哦,對了,一會把汲楚叫到我屋裏來,我有事和他說。”
心魔被自己的觸手綁住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他家公主長裙曳地,潇潇灑灑地遠去。
自十年前魔族戰敗後,他們就被修人驅趕至魔域,數年來,一步也不敢踏出。可謂憋屈至極。
前日,公主在會議上提起了一個重振魔族榮光,能以一己之力對抗修士的辦法。
鏡花海市計策。
汲楚雖才來魔域不久,但已成了公主最信任的臣子之一,也是這回受命重煉引靈珠的人。
引靈珠乃是多年前被人發現的珍貴法器,可以吸取靈力,将其轉化為瘴氣,鏡花海市依靠瘴氣而生。
要最大發揮其作用,除了以各類仙材重新煉制翻新,還要有一個足夠強大的宿主。
公主現在就想做這個宿主。
聽起來簡單,做起來困難。
更別說,引靈珠會三百六十五天一直吸食宿主的靈力,時間久了,他怕公主會撐不住。
這絕對是下下之策。對于他們而言。
“咦,小章魚?”
忽有一人踩住石牆,從窗外一躍而入。
心魔不擡頭都知道是誰:“你們兩個怎麽又來了。”
解裏玉嗤笑一聲,“我們又不是來尋你的,你氣什麽?”
心魔(火大):……!
這對龍族雙子,自打半年前代表仙道門派和東海勢力來魔域視察以後,就三天兩頭往公主這裏跑。
不用想都知道,他們一定居心叵測!
可他向公主提過好多次意見,公主每每捏着他的觸手,很不在意地笑道:“怎麽,他們倆來我這兒,你吃醋了?”
心魔臉頰紅紅,氣鼓鼓說一句才不是,話題就又被岔開了。
真不知道這雙胞胎有什麽好的,長得漂亮歸漂亮,可他們是敵人那邊的,而且整日神神秘秘,讓人捉摸不透,心魔一點兒都不信任他們,指不定哪天就會出賣公主。
“公主這會兒忙着呢,沒空見你們。你們趕緊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
心魔伸長觸手攔在他們的去路。
解裏玉挑挑眉,和解裏鳳對視一眼。
“小章魚,你看這是什麽?”
他從懷裏摸出一條小黃魚,小章魚最喜歡吃魚,可惜魔族遍地是土是山,小河溝都難見着,更別說魚了。
他看得眼睛一亮,趁它松懈,解裏玉擡腳照他臉上一踩,一蹬,竟輕飄飄在空中一躍,幾步落到了對面。
小章魚都來不及感覺痛,扭頭就要去攔,誰知臉上接着又被解裏鳳踩上一腳,躍起時,還聽他在頭頂笑着說:“真笨啊。你這樣的在公主身邊真能幫到她麽?還是早點滾回你的深海怎麽樣?”
“你你你你們給我站住——”
心魔氣得跳起來,然而雙子已經沒影了。
“公主。”
虞玖正在椅子上琢磨自己的計劃,聞言,眼睑懶懶一斜,看清身側的兩個人影。
她如今是個躺倒的姿态,雙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正一左一右地伫立在貴妃椅兩側,彎腰看着她。
“你們怎麽來了?”她問。
解裏玉不答反問:“公主可記得有多少天沒見到我們了?”
虞玖想了想:“上次見你們似乎是冬天……”
解裏鳳眼皮一垂,略略不滿:“可現在已經是夏天了。”
虞玖納悶:“有這麽久嗎?”
“就是有這麽久。”解裏鳳咬着殷紅的唇瓣看她,“公主忙着自己的事,一點不關心我們。”
解裏鳳平日裏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不管是生氣還是開心,他永遠冰冷地笑着,疏離而冷漠,殘忍又無情。
只有在她面前,似乎才會露出這樣的神态和語氣。
虞玖忍不住擡手撫上他的面頰,用拇指摩挲了下少年皙白柔軟的面頰,“寂寞了?”
解裏鳳下意識長睫微顫,順從地垂下頭讓她撫摸,低聲說:“嗯……寂寞,好想公主。”
“玉玉呢?”虞玖目光一偏,看向解裏玉。
解裏玉原本正默默看着,聞言,猶豫了下,撐住椅背,彎低半身,将頭湊到虞玖頰邊,在她耳邊說:“我也……想讓公主摸摸我。”
虞玖“哦”了聲:“不說想不想我?”
她的手沒動。
解裏玉緊抿了下唇,只好抑制聲音,微紅着白玉似的耳尖,似低似啞地從唇瓣間吐出一個:……。”
“我也,很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