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喜歡我,對吧?

嘯青離開魔域時, 虞玖還小,他看着她一個小丫頭片子,搖頭感嘆, 魔族終是要走到頭了。自己早些脫身, 還能在修真界謀出一席之地。

什麽榮光,什麽信仰, 在他看來都是放屁。活着比什麽都重要。

只是他不知道, 離開族群的百年後, 自己看不起的那個小丫頭片子居然還在茍延殘喘。

她居然沒死, 而且變得能與自己抗衡了, 哪怕用了些卑鄙手段。

如果不是涉及自己族人的利益,他恐怕也能誇獎她幾句。

嘯青将手中瓷瓶藏進身後, 這個動作沒逃過虞玖的眼睛, 她顯得從容, “你打算往溪水裏投毒嗎?”

嘯青冷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可?”

此時辯解起不了作用, 除了找到真正的原因, 似乎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不是自己幹的, 虞玖幹脆威脅:“你敢投毒, 我就敢叫人來把這塊地方碾平。你不信大可以試試。”

“你, ”嘯青做夢也沒想到她這般無恥, “你還要不要臉啊!”

虞玖懶得理他,“我想去看看最先病倒的那批魔妖。”這句話是對花麗說的。

“為什麽?你想幹什麽?”花麗愣了下才道。

“他們病倒總有個原因,我想去問問話。”

嘯青立馬道,“不行,不能讓她去!”他瞪向虞玖,“他們病倒不就是你幹的?你現在來裝什麽好人。”

“嘯青,你別吵。”花麗懷疑地看着虞玖, “你是有什麽眉目了才這樣說的嗎?”

虞玖其實完全沒有眉目,但現在這個情況總不能搖頭吧,她點點頭,話少裝高手。

花麗猶豫道:“那你跟我來吧,我帶你去,但是,你不能碰他們。”

“花麗,”嘯青吼道,“你瘋了?”

花麗小聲對他說:“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就算你去下毒,魔妖們的病難道就能因為這個有所好轉嗎?”

這話一語中的,嘯青臉色立馬冷下來,騰一下甩開她的手起身,“你盡管向着她,要是大家死了,你就是罪人!”

擺放病重魔妖的高塔內還是一股沉郁的空氣,花麗一邊推門一邊對虞玖說:“嘯青其實人不壞,你別怪他,他就是……”

虞玖打斷她:“沒事,畢竟你現在也沒有完全信任我,我還是敵陣的人。”

花麗也不反駁,她雖然是跟着嘯青他們離開魔域的,但談不上對魔族公主厭惡,頂多是覺得與其就這樣為了族群枉死,不如自己好好活着。

她看虞玖細細打量魔妖,不由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辦法能救他們?”

“毒又不是我下的,我怎麽會有辦法。”

果然啊,花麗洩氣地垂了下頭,就算是魔族的公主,也并非萬能,就像現在,她還不是救不了她的族人。

“你能回避一下嗎,半刻鐘就好。”虞玖道。

恐怕是覺得魔妖們已經病成這樣,早晚不過一個死,虞玖不能再對他們如何,花麗沒怎麽猶豫便點了頭。

擦肩而過時,她才發現虞玖身後還站着一個人。

他生得真好看,花麗真就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男人。

眉眼像是遠山氤氲似的淡然優雅,長而密的睫毛被室內昏暗的光暈點綴,花麗見過不少樣貌精致的魔族男子,都沒有一個像這人一樣。

他不屬于魔族,也并非凡人,花麗一時不知該用哪種話語形容他的缥缈疏離。

許是她的目光停留得久了一些,男人就側眸看了過來。

他的瞳仁顏色偏淡,在光線中深深淺淺,仿佛玉石裏揉碎的星子,卻籠罩着一層暗淡雲翳。

花麗呼吸窒了幾瞬,她不知道這樣天神一般的人,為什麽會有着這樣的眼神,她撇開了視線,匆匆推門而出。

人走了,虞玖總算能和崔執說幾句話:“看來可以排除是他們兩個自導自演了。”

見他在看門扉的方向,問:“怎麽了?”

崔執收回目光,“沒事,你繼續。”

虞玖又走近去看魔妖的面色,“我們那邊一個類似症狀的人也沒有。這果然是人為造成的。就是他們病成這樣,也沒辦法問點線索……”

話音未落,細微的嗚咽聲響起,在狹小的空間內顯得格外清晰。

虞玖一愣,旋即朝發聲處沖過去。屋內所有魔妖都處在昏迷,只有一只半張雙眼,嘴裏發出不成調的句子,虞玖沖過去抓住榻沿,“喂,你是不是能聽見我說話?”

魔妖沒有回話,但他是這屋裏唯一的線索,她不能放過。

“我問你,你們是從哪天開始感覺身體有異樣的?”虞玖争分奪秒地問:“那天和平時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她盡可能壓低身體去聽他說的話,魔妖動了動嘴,緩慢得宛如過去了一個世紀,虞玖終于聽清他在說:“求求你……公主……我不想……死……”

身前的人忽然陷入沉默,崔執耳力向來不錯,他明知故問道:“他告訴你原因了?”

虞玖撐住榻沿的手一松,站起來搖搖頭。

崔執笑:“那是他求你救自己一命了?”

這話裏含着點諷刺,虞玖擡眼看他,他也正看着她。

他的眼睛被暮霭籠罩,深得叫人看不懂。

這一路上,仿佛心照不宣的,他們誰都沒有提起五年前的事。但不提不等于忘記。

她要活,就必須先在衆人面前死一次。所以崔執殺了她。

她明白這一點,崔執也知道她明白。他怕她不明白,還特意說了那句反話提醒她。

但是虞玖其實不想明白,起碼在崔執親口承認為什麽放過她之前,她都不打算主動開這個口。

憑什麽只有他可以那麽賴皮。

“是,他求我了。”虞玖道,“而我是魔族人,我當然要救他。”她盯着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你會覺得我是在救你的仇人嗎,畢竟,你恨魔族。”

崔執神情一凝,冷笑着反問:“我恨魔族,難道你就不會救他了?”

虞玖搖頭,她如果想要這些人死,也不會把戰線拉長到五年,但她現在真正想要的不是這個,她想要的,是從崔執嘴裏親口聽到他說,當初救她不是因為恨,而是……“我只是在想,你既然那麽恨魔族,當初為什麽要放過我。”她同樣以挑釁的口氣回他。

崔執的神情一下子就淡了,“是啊,到底是為什麽呢,你就當我眼瞎腦子不清醒好了。”

他轉身走了,顯然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

她和他關系本來就談不上多好,五年時間,足以在這之間又生出一堵高牆。

花麗守在門外,還沒等她開口問,崔執主動道:“剛才那個淩燈,在哪兒?”

他的态度比外表還要不近人情數倍,花麗沒敢多問就給他指了路。

等人走後,她推門進去,虞玖已經從魔妖榻前退到了牆邊,花麗警惕地掃視一圈,沒發現異樣才道:“你看出什麽了嗎?”

虞玖卻道:“你真的想救他們嗎?”

這話問的……花麗覺得被質疑了真心,“我當然想了!”

虞玖偏過頭看她:“那如果我說我能救他們呢,你們有什麽報酬可以給我嗎?”

嘯青進來時正好聽見最後一句話,他一個健步沖到花麗面前,“別信她,她在騙我們。”

“可是……”

“沒有可是。”嘯青看虞玖的眼神宛如在看什麽蛇蠍猛獸,“下毒的罪魁禍首還要假惺惺地說能救我們,你以為我會上了你的當?”

“嘯青!”

花麗拽住他的衣服連忙去看虞玖,她不想惹怒了這個可能唯一有辦法救他們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虞玖沒有想象中的惱怒,還笑了下:“那莫非你們自己有什麽辦法嗎?”

嘯青硬着臉說,“反正用不着你假心假意。”

“可再拖下去,也許他們一個時辰後就會死。”

“那不也是你的錯嗎!”

花麗要阻止嘯青動粗,被他一把拽住手腕扯到一邊,險些摔倒,虞玖倒有點佩服他的頭鐵了。

“行,那你自己加油吧。”她倒沒有糾纏着要救人,抛下這句話又問花麗:“跟着我的那個男人呢?”

花麗小心道:“他問了我淩燈的住處,也許是去找淩燈了?”

虞玖現在才想起淩燈這麽個人。

的确,如果說古怪,那凡人逗留在魔族的地盤的事就夠古怪的了。而且他還煽動嘯青給同族下毒。

哪兒有這麽膽大包天的凡人。

但自己和崔執剛才才吵了一架,現在追過去有點過于的尴尬,反正又不可能出什麽事,等他自己回來好了。

待虞玖一走,花麗才敢發脾氣:“都怪你,都怪你,現在怎麽辦?”

嘯青哼道,“什麽叫都怪我?你真信她說的什麽一個時辰後就會死啊?她吓你呢,她巴不得我們趕緊求她救人,真要這樣,那才是着了她道。”

花麗好笑:“那你難道你就有什麽好辦法?”

嘯青撓撓頭,不說話了,真要他想辦法救人,那也想不出來,很多法子他們早在之前就試過了。

他只覺得不能讓虞玖接近自己的族人,這樣起碼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我們先出去。”

“你不管他們了?”

嘯青不耐煩,“不是不管,只是我們在這兒說話更會吵着他們。”

二人退出室內,花麗臉色不好看,嘯青看見她臉色不好看就覺得她在怪自己。

但他能怎麽辦,他比她更想讓魔妖們活下去啊。

“啧,我去其他地方看看。”嘯青被她瞪得渾身不舒服,丢下這話揚長而去,

領地裏另有幾座高塔也放着病症輕重不一的魔妖,這怪病會先吸食魔妖的魔氣,再摧毀其靈脈,而魔族的自愈系統全靠自身的魔氣,偏偏這病是直搗黃龍讓你沒法自愈。可謂不留後路,極其殘忍。

嘯青在外面轉了好久也沒想到一點辦法,越是走投無路,虞玖的話就越清晰地在他腦內盤旋。

“那如果我說我能救他們呢?”

可笑,什麽救不救,這分明就是要挾。

“——嘯青!”

也不知愣了多久的神,花麗忽然從遠方奔來,嘯青不耐煩道:“幹什麽一驚一乍的。”

花麗搖搖頭,他這是才發現她臉色不好看,說話之前眼淚先墜下來,“不、不是,你……你快去看看那邊……他們出事了。”

嘯青一愣,僵硬地張了下嘴:“你說什麽?”

花麗拽住他哭道:“我說死了,他們死了!就在我眼前,剛才一瞬間全都化成了灰燼,我明明都還沒碰過他們一下……”後面的話被她的哽咽聲掩埋在風裏。

嘯青呆滞地看着她大哭,內心只剩下一遍又遍的“不可能”。

不可能……怎麽可能……

虞玖的話到了此時,就像是在嘲笑他的無知,他慘白着臉,一把将她搡開,“你騙我,你騙我!不可能!”他拔腿朝高塔的方向沖了出去。

虞玖找了個茶鋪坐下來等崔執,她數着自己喝了第三杯茶,崔執還是沒回來。

遠處忽然傳來巨響,虞玖擡頭去看,身後有魔妖驚奇道:“咦,那不是淩燈的住處嗎?”

淩燈?

那不就是崔執在的地方?

虞玖把茶蠱往桌上一叩,起身而去。

她幾乎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一股硝煙味的白霧中,處處是打鬥後留下的痕跡。

怎麽回事,崔執不應該是這麽魯莽地就和人幹架的類型啊?

她直覺有問題,警惕地握緊刀柄,在倒塌的房屋中往前走去。

與此同時,瓦礫堆砌的廢墟中,崔執正被淩燈扼住脖頸壓倒在石牆上。

他眼尾狹長微挑,唇角有一道血痕,帶着幾分譏诮的味道,淩燈被他的哂笑激怒,瞪着眼說:“你以為師父會放過你不成,他早就知道了。”

崔執被他傷得很重,說話都帶着血味,“所以他才派了你這廢物來殺我?”

“廢物”二字顯然觸及淩燈逆鱗,他表情一下子扭曲了:“你想想清楚現在到底是誰廢物!”

以前是他,只能活在崔執陰影裏的他。而以後,就是你崔執!

他右掌招來罡風,直沖崔執命門,說時遲那時快,虞玖短刀出鞘将其格擋,接着一腳踹在淩燈心口,轉身把崔執護在身後,她扭頭吼道:“你幹什麽!”

崔執笑了笑,“來得倒挺快。”

虞玖怒道:“我要不來你是不是就要死了。”

剛才她那一踹用盡了力氣,只怕能把人肋骨都震斷四五根。

她看淩燈飛出去後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才敢收刀,抓住崔執的手臂要把人拽起來,卻猛地一愣。

擡頭,崔執薄唇帶血,眼簾微垂,明明傷得很重卻不顯狼狽,只讓人覺得有股淩虐的美感。

但這不是虞玖愣住的理由,她掌中觸及到的右臂,沒有靈力在流動。

不,不止是右臂,他的整具身體裏都沒有。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這宛如凡人般,羸弱的軀體。

她啞然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要是知道,她就不會在茶鋪等着了。

“你指的什麽?”崔執卻明知故問地笑。

這個笑有幾分激怒了虞玖,她一把拽住他的衣襟,逼他看着自己,“我在問你,是不是當初為了救我才會成了現在這樣。”

崔執一哂,不答。

“我在問你話!”

她似乎從沒見過崔執受傷的模樣,原來那麽高高在上的天才也會有被擊墜的時候。連那種三腳貓功夫的修士,都可以輕松把他傷成這樣。

虞玖心底冒出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又一次問他:“是不是,為了我?”

這次語氣更沉,聲音更低。

可崔執還是那副無動于衷的模樣,他搖了搖頭,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虞玖扯住他的衣襟手猛地往前一拽,俯身貼着崔執的唇重重吻了下去。

她帶着點恨意,又趁着他沒有力氣反抗,越發用力地去吻他,卻沒舍得咬他,盡管如此,還是從他的唇齒間嘗出了一絲血腥味。

是崔執先把她推開的,手抵在她心口上,眼神雖然發冷,卻難掩詫異。

虞玖喘着氣笑:“不好嗎,你可是被自己喜歡的人親了。”像是終于篤定了什麽事,她貼在他耳邊說:“你喜歡我,對吧?”

崔執抵在她心口的手滞了滞,她能感覺得到,可崔執就是崔執,盡管是這樣的情況,他仍是偏過頭,避開了她灼灼的視線,因為被吻得太久,嗓音都有些啞:“我不喜歡你。”

一字一句的,冷漠而高高在上。

如果不是唇角的血被虞玖舔掉了,真的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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