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微微擡頭,在她唇角吻了……

虞玖把崔執攙回來, 讓魔妖弄了間屋子。床榻雖然窄小,好在還有張椅子。

她不知道崔執具體傷了哪裏,俯身要去解他的腰帶, 卻被他一把捉住, 擡頭,一雙虛弱黯淡的眸子正看着她。

他此時像極了一只被卸了爪子的貓兒, 沒有攻擊性只能吓吓人。

“那個淩燈, 是你認識的人?”手被抓住, 虞玖幹脆不動了, “他不是凡人, 是修士,對吧?”

崔執沒答話, 但基本等于默認了。

“所以你才會一路跟着我, 因為你知道玄懷真君發現我沒死, 你怕他有後招要殺我。”

虞玖更加篤定地說, 崔執動作一頓, 甩開她的手, 她卻不讓, 反手又握住他, “你不否認, 就是承認了。”

崔執扯着嘴角,譏诮地說:“虞玖,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膽子這麽大。”

那還用問嗎。

虞玖膝蓋一擡,支起身子半跨坐在他兩側,她俯視着他,輕輕地說:“因為我知道你喜歡我呀。”

這張椅子實在太小,放不下虞玖的兩膝, 眼看她有些搖搖欲墜,崔執伸手,在她後腰上扶了一把,卻偏着眸子,眼底微暗地說:“我不知道你從哪兒得來的這種錯覺。”

“那我喜歡別人也可以嗎?”虞玖低頭,近得和他臉貼着臉。

這語氣似情人間的低喃,話中卻含着挑釁。

崔執果然立刻開口:“不行。”被她灼灼的目光一看,又悶聲補充:“你不能喜歡別人,但我也不會喜歡你。”

崔執雖然一直不講道理,但少有說出這種賭氣似的話,虞玖忍不住摸他的臉:“你不喜歡我,我就把你關在這兒,哪也不準你去。”

沒等崔執說話,門外忽然響起一記悶聲,她以為是被自己丢在那的淩燈追來了,打開門,卻見站在門口的是嘯青。

低着頭,拳頭攥得很緊,滿臉通紅,虞玖不明所以,旁邊的花麗猛推他一把,“還不是都怪你!我早就說了……”她淚眼朦胧地看虞玖,“公……”大抵是不習慣這兩個字,她改口:“你可以……跟我們來一下嗎?”

虞玖眼睛瞥了下嘯青。

他大概是羞愧得不敢擡頭,感受到她的視線才說:“魔妖們……死了……”

虞玖臉色變了。“你說什麽?”她往後阖上房門,“帶路。”

她猜得出魔妖們會患病多半是淩燈在飯食裏做了什麽手腳。

嘯青這個統領眼神着實不大好,什麽人,該不該信任都分不出個所以然。

她前些天叫雙子洗劫了這裏的糧倉,說不定那一批也有問題,好在之前的還有很多剩下,她的人不至于那麽快就中招。

玄懷真君是一早就知道潛入不了自己那邊才會叫人使這種手段。

反正魔族在他眼裏都該死,無差別全殺了豈不妙哉。

虞玖有點火大,尤其是看見高塔內空無一人的時候。

花麗解釋,魔妖們是一瞬之間化作灰燼蒸發的,恐怕是供以生存的靈脈和維持免疫系統的魔氣徹底耗盡,肉.體沒了支撐。

虞玖問嘯青:“你不是懷疑我下了毒嗎,現在又何必來找我呢?”

這不是疑問句,是諷刺。

他上午時那麽耀武揚威,現在血淋淋的事實就擺在眼前,似乎徹底給他那股不知從哪兒來的自大來了一拳,嘯青咬緊下唇,話都說不清楚:“我……不是,是我……”

他面色越漲越紅,結巴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花麗只好打圓場,……別怪他。”

剛才嘯青抱着族人,悔恨得痛哭流涕,她看在眼裏,知道他好心辦壞事,氣也消了幾分,“最早患病的魔妖已經死了,剩下的可能兩天後也會……”

虞玖打斷她:“你這意思是,願意讓我幫忙了?”

花麗連忙點頭:“只要你能救救剩下的人,我就……”她頓了下,“你想要什麽,不管是這裏的領地還是食糧,我都可以給你。”

虞玖卻道:“我要你們。”

她看着二人道:“我可以救他們,但你們得把自己給我,當然,包括這裏所有的魔妖。期限是永遠。”

花麗一怔:“你的意思是……”

“我答應你。”

嘯青吼道,他眼圈紅着,似乎在一瞬間滄桑了,“不管什麽我都答應你,只要……你真的能救他們。”

他不知道虞玖是不是真的有辦法,可族人的死讓他徹底明白,自己的固持己見毫無作用,只是拖了後腿。

下一秒,讓他驚愕的事卻發生了。

一團泛黑的斑點憑空出現在虞玖身邊。張開了大嘴,嘴裏是一眼望不見底的深淵。

花麗的聲音都尖了:“這這這不是……”

“鏡花海市……”嘯青愣在原地。

鏡花海市是魔族的理想鄉,理應不受任何人控制,可為什麽她剛才一招手,它就出現了?

二人難掩錯愕,虞玖之前說自己可以救人,原來不是信口開河。

她是真的有把握。

“中毒的魔妖太多,鏡花海市裏的瘴氣也不知道夠不夠,你們先把人搬進去試試。”

鏡花海市的源頭來自于引靈珠,也就是她自身的力量。但還有另一半靠的卻是被吞噬進去的人。

五年前,自從虞玖變得可以自如操控它後,鏡花海市就不會随機出現,也就沒了機會吞人。

對于內部瘴氣夠不夠治愈這麽多的魔妖,她自己都抱有懷疑。

嘯青自告奮勇:“如果不夠,就讓鏡花海市吞噬我吧,本來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虞玖搖頭:“你太弱小,進去了不僅是死可能還派不上多大用場。”

這話說得嘯青僵硬了好一會。

他一直以為,面前這個女人還是以前那個弱小無用的公主,卻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她說“弱小”。

虞玖的意思跟字面上一樣,如果真要吞噬,怎麽也得是靈力淳厚高深的人。

但在她能想到的人選裏,全是讓她沒法扼殺良心讓他們冒這個險的人。

想不到法子,她只讓花麗和嘯青加把勁把人搬進去。

要走時,花麗忽然道:“你是……真的打算為我們魔族謀求一片天地嗎?”

虞玖說是。花麗背對她,緩緩點頭:“那我相信你。”她聲音小了小,“公……主。”

感知到冷風撲面而來,崔執睜開眼,含光劍的劍刃正好抵在他眼前三寸之處。

“繼續啊,”他并不畏懼,嗤道,“你不殺了我?”

淩燈握劍的手劇烈顫抖着。

手中的,是他做夢也不敢想的神劍,而眼前這人,是他一輩子也不可能企及的高度。

只要他的手再往前挪一挪,一直籠罩在自己身上的陰影就都會消失了。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他就是下不了手?

“廢物,”崔執笑道:“連殺人都不敢,你師父就是這樣教你的?”

“你給我閉嘴!”

淩燈面紅耳赤,崔執眼底笑意更深:“他這些年也不知道養了多少個像你這樣的廢物,好不容易有一個廢物終于要得手,卻在這種時候怕了,你說他要是知道,會不會活活氣死?”

“我讓你閉嘴!”

淩燈擡高聲音。

“你以為師父是要我來殺你嗎,你錯了崔執,你為了救一個魔族,靈脈被他毀盡,他早就不稀罕你了。師父要的,不過是魔族全滅,還有這柄含光劍罷了!”

淩燈握緊劍柄。

“以前,是這把劍配不上你,現在是你不配做含光劍的主人。你就是個廢物,連師父都抛棄你的廢物,你早就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仙君了,還有什麽臉讓我殺你!”

他句句不離“廢物”二字,以為能用這兩個字摧毀他的自尊。

可任他如何諷刺,崔執始終無動于衷,倒像是終于從什麽中解脫了一般,他閉上眼:“你要含光劍就拿去。趁我還沒反悔,趕緊滾。”

他這麽平靜,淩燈反而不甘:“你就這麽認命了?”

“你是天才,真正的天才!卻甘心就這麽做個廢物,就為了救那個魔族?!”

崔執不置可否地笑了下,這個笑等同于默認,淩燈心底那把火徹底被點燃,他握緊劍柄要朝崔執面門刺去,千鈞一發之際,虞玖踹門而入,短刀攔在劍刃前。

她這次發了狠,淩燈不防,被撞得往後摔去,虞玖趁機奪過含光劍,短刀橫在他脖頸間,她雙眼藏着兇光,崔執卻道:“劍給他,讓他走。”

對上虞玖質疑的目光,他不容置喙地重複:“讓他走。”

“放開我,我是玄懷真君的弟子,小小魔族,你敢殺我!”

虞玖哼了聲,不情不願站起來,一把将劍扔到他身上,“快滾!”

約莫是察覺到她的殺意,淩燈撿起劍,慌不擇路地奪門而出。

虞玖在後面很是忿忿,崔執看得出來她舍不得那把含光劍,半譏诮地說:“我這個廢物又用不了它,物歸原主不好嗎。”

虞玖猛地轉身看他,頓了頓,卻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他那樣咒罵你,是因為你不是他想象中的天才,可我不一樣。”

崔執饒有興趣地問:“你不一樣?”

“對。”虞玖把短刀往地上一扔,靠近他,手指在他皙白的臉頰上輕輕摩挲,“我知道你一直被名為‘天才’的大山壓着,你其實早就不想要那種東西了。”

她這說法頗有些自以為是,崔執卻沒有出言諷刺。

他抓住她的手,輕輕從頰邊拉開:“你要救那些魔妖嗎?”

虞玖點頭,崔執又忍不住冷笑:“你救了他們,那我呢?”

他的笑有些孤寂有些自嘲,就好像徹底失去了容身之處。

虞玖環住他的肩膀,抱緊他,下颌貼在他額發上,“你是仙,卻救了我這只魔。既然要救我,那就一輩子和我在一起。反正你成了罪人,已經回不去了。”

她身上的幽香和溫暖不容拒絕地,霸道地一氣籠罩上來,崔執被壓得眼底發暗,手在她腰際頓了好半晌,終是沒有推開。

那天夜裏,崔執破例被她拉着喝了些酒。

外面涼風習習,屋內燈光昏暗,三杯兩盞淡酒後,崔執的身體暖和了些。

他其實很少喝酒,在幻境那次是意外,否則崔執恐怕一輩子也不會碰這個東西。

因為他知道一碰就會出事。

為什麽每次喝酒都是因為她?

他半阖眼皮,注視着眼前的虞玖,她倒正喝得興頭上,一杯接着一杯,昏黃的燈光一晃,她眯起的眼睛亮閃閃。

他想,也罷,崔執,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現在,她藏身于這個荒島,除了玄懷真君,沒人知道她還活着。

比起做什麽狗屁仙君,倒不如就這麽在她身邊被她囚禁一輩子,屬實也不錯。

崔執一開始就知道,玄懷收他為徒是嫉妒,是害怕,他想要把自己高高捧起後再狠狠摔落,天才沒有受過挫折,尊嚴易折易斷,而且一斷便是一蹶不振。

崔執如他所願了,玄懷有自己的目的,他當然也有。

冰涼的指尖從他的臉頰到睫毛,再輕輕滑到唇邊,崔執睜了睜惺忪的眼,虞玖不知什麽時候走到身旁,正用複雜的目光注視着他,酒麻痹了大腦,讓他沒能察覺到其中的古怪。

“崔執。”他聽見她用不再甘甜卻依然熟稔的口吻喚他。

……?”他偏着腦袋,有些恍惚地應了聲。

“你就是喜歡我的,對不對?”她執着地追問這個問題。

崔執沒有答話,在她靠過來的時候,微微擡頭,抓住她的袖角,在她唇角吻了吻。算是回答。

在夢裏,他聽見她暢快地笑了一聲。

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頭痛,幾只酒盞還靜靜擺在案上。

崔執從榻上支起身,用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昨晚的事。

他第一個反應是——低頭去看自己的衣服。

雖然散亂,但腰帶都還好好系着。床榻另一邊也是涼的。

他微懸起的心驟然放下去,還好,沒有做。

房門被從外推開,解裏玉和解裏鳳的出現讓崔執放下去的心忽然冷了一下,恢複清醒的神智本能地察覺出異樣,“你們怎麽在這兒?”

解裏鳳和解裏玉對視一眼,笑着說:“別緊張,是公主派我們來的。”

“公主說了,在她回來之前,不能放你離開這。”

像是應着這話,崔執袖中,有什麽東西閃爍起來。

他伸手一摸,竟是五年前給虞玖的那枚傳訊石。

因為太久沒用,他幾乎忘了它的存在。

此時,那枚傳訊石上緩緩浮現出一行字:

“我去幫你把那個玄懷真君揍一頓。你乖乖等我回來。”

崔執一滞。

淩燈的話,她全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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