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SD省是一個格外重視孝道的省, 不孝的名聲能直接逼死人, 就算再心不甘情不願, 劉男男也不能不來城裏照顧伺候老太太。
老太太身體素質有些不達标, 需要在醫院裏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再決定手術, 蘇宏坤就是軟組織挫傷, 還不到需要做手術的那種程度, 但是也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許秋湘第一個就想到了劉男男。
按理來說兩個都是兒媳婦, 手心手背都是肉, 老太太不應該這麽偏心, 可是許秋湘心裏面害怕啊,這幾個月她壓制劉男男貼娘家可是一點都不輕松,好幾次, 要不是她按住了劉男男, 劉男男就又要拿着家裏面的東西往她娘家那邊送, 這次她和老頭子都受了傷,兩個兒子心裏面也裝不下其他事兒,要是這時候劉男男又犯病了,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劉男男自然也是知道老太太對自己的提防,心裏面把老太太罵了足足一百八十遍,面子上仍然得做出來一副孝順的樣子。
她以為自己裝的很好,其實姜還是老的辣, 她心裏面到底是什麽想法, 老太太仍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點也不敢含糊大意,在需要伺候的時候喊她的名字,一家子商量事情的時候卻從來都是把她支開的,劉男男恨得牙癢癢。
今天也照樣如此,蘇珍帶着暫時寄居在家裏面的木乃伊小哥哥來醫院裏面給蘇老爺子看腰,許秋湘就又想要把劉男男給支出去了。
“兒媳婦啊,你看看,我和閨女好長時間不見面了,想要說些知心話,你就先和老二出去走動走動吧。”
劉男男只能讪讪的笑着站了起來,跟着蘇老二一起走到了門外面,量變引起質變,這次她沒有再和以前一樣跟着蘇老二走到走廊那頭,反而是直接就停在了門口,豎起耳朵仔細傾聽裏面的動靜。
“你幹啥啊?”蘇老二拉了她一把的,“娘想要和妹兒說幾句話,你在這偷聽啥的?”
劉男男脾氣也上來了,她直接一低頭躲開了蘇老二再次伸過來的手,從門口直起了身子,一邊往走廊那邊走一邊對蘇老二惡狠狠的說道:
“呵,你娘真是好手段,整天口口聲聲說着會把我當親閨女,結果碰到點事兒就是這樣對我的,先不說和妯娌比了,就光說一家子商量點事兒,還得瞞着我,還把你也推出去,這就不是把別人當閨女能幹出來的事兒。”
沒有人喜歡從別人嘴裏面聽到關于自己爹媽的壞話,蘇老二自然也不例外,撓了兩下頭皮,他打哈哈道:“媽一定不是那個意思,她就是想要和妹兒說說話,她和妹兒都快半年沒見面了,肯定是心裏面想得慌不是。”
所有的男人在處理老婆和老娘的關系的時候,幾乎都表現的情商不過關,這時候要是順着老婆的話來說,等到老婆不那麽生氣了,再慢慢解釋,當老婆的心裏面還沒有那麽大的火氣,可是要是非得說自己老娘的好,那肯定沒有幾個當老婆的能憋得下這口氣的。
劉男男本來就因為這半年被管的嚴嚴實實對許秋湘有很大的怨言了,從自家男人這裏還落不到好,她心裏面的火氣頓時就憋不住了,只覺得整個人就要被炸成兩半了。
“好啊你!你以為我和你媽這矛盾是一天兩天了?我今兒就這麽告訴你,我和你媽之間的矛盾從一開始就有!當初我和你媽一見面就知道,你媽沒有看上我,嫌棄我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我承認我是有點貼娘家,可是畢竟娘家那邊養我養了這麽大,我總不能成家了就直接把娘家那邊扔出來不管吧?那我還是人嗎?”
兄弟姐妹太多的小門小戶家庭裏面出來的最不受重視的那個孩子基本上都有點心理問題,就是想要獲得家裏面的認可,各種熱臉貼冷屁股,最後兩邊都不讨好,劉男男就是這樣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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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知道總是貼娘家不對,可是聽着爹媽和弟弟妹妹嘴裏面對自己的誇贊,她就根本說不出來那個“不”字。
既然不能責怪娘家人,那就只能責怪另一邊,劉男男自然而然就把仇恨的目标放在了許秋湘身上。
“我今兒就是忍不了了,要不我們兩個人離婚,我帶着最小的娃兒回娘家,要不你就和你媽說我們家單獨搬出去自己過,哪怕是以後凍死餓死,最起碼在那個家裏面我啥事兒都能自己做主。”
她這次是真的急了,說話都帶着魚死網破的決心,蘇老二一下子就慌了。
別看他口口聲聲嫌棄劉男男,可是讓他沒有老婆,那是萬萬接受不了的,更何況劉男男還說要帶走他最小的兒子,兒子就是根兒,多少個也不嫌少,少一個都受不了,蘇老二一把拉住了劉男男。
“你別沖動,多大點事兒,至于鬧成這樣子嗎。”
他話裏面的軟弱自然被劉男男抓了個清清楚楚,原本還有些底氣不足的心瞬間就堅定起來了:“怎麽不至于?要是你今兒不和你爸媽好好說清楚,今兒晚上我就連夜帶着娃兒回娘家,你就等着你爹媽再給你找個媳婦兒吧。”
蘇老二的條件說好也好,說差也差。
城裏面有親戚,家裏面老人不是負擔,還能幫着賺錢,自己有房子有地;可是自己是個沒本事的爛好人,這樣的男人在農村人眼裏都是看不起的。
雖然會說他老實是個好人,可是沒有什麽人想要和這樣的人當親家的,越是窮人越會算計,蘇老二這樣的人,根本就賺不到什麽大錢,誰都不想和這樣的人當親家。
可是蘇老二也不是傻子,他在腦子裏面這麽一合計,覺得分家也确實是個辦法,
劉男男好歹和自己在一起這麽多年,生了三個胖小子,一直也沒有享什麽福,就算貼了娘家一點,給他生了三個小子,總不能太虧待人家的。
想想半年前因為蘇樂的學習問題已經和劉男男大吵一架了,這些日子也經常因為各種問題和大哥家吵架,他也是真的累了。
還不如自己家搬出去呢。
以後自己家到底過得好還是不好,那都是自己的造化,總比一直都在爹媽眼皮子底下,三家子都過得不太高興的好。
他想的不能說不對,只是從頭到尾都考慮的是怎麽才能讓自己過得舒服又省心,至于家裏面三個孩子的未來,不好意思,他是萬萬也沒有想到的。
在蘇老二單蠢的腦袋瓜裏面,學習那根本就和環境完全沒有一點關系,該學好的人家就是能學好,學不好的就算怎麽折騰也學不好。
“行吧別生氣了,分家這事兒我會和爹媽說的,只是現在他們兩個都住院了,總不能在這個時候提出來吧?那他們兩個聽了是一定會受影響的,萬一傷的更厲害了咋辦?還是等他們兩個回家了,我們再把這事說出來吧。”
劉男男頓時大喜過望,其實她今天都沒有對自己的這個想法有太大的希望,沒有想到蘇老二倒是挺乖順的,真的就答應了她的無理取鬧,就算蘇老二沒有給她一個具體的時間,她也知道,蘇老二不是那種賴賬的人,這個老實人只要說出口了就一定會做,原本的憋屈一下子就一掃而空,整個人都顯得揚眉吐氣起來。
那個老妖婆子再厲害再管着她花錢貼娘家能怎麽辦?蘇老二自己站在她這一邊,這女人啊,就是應該管好自己家的男人,要是能管教好自己家的男人,什麽妖魔鬼怪也不怕的。
也就是她沒有閨女,要是有閨女,一定得好好教育教育她從小抓緊男人的心的。
他們兩個在這邊吵完了,恢複甜甜蜜蜜了,沒有想到在病房裏面,蘇宏坤也正在和蘇老大蘇珍說分家的事情呢。
反應最大的就是老太太許秋湘了,一聽到自家老爺子說起分家,那頓時就炸了,盡管腰疼的不能動,她還是倔強的擡起了上半身,兩個爪子就好像九陰白骨爪一樣使勁往老爺子身上撓:“死老頭子你瘋啦!好端端的分什麽家!我不許!反正只要我活着一天,這個家就不能散!我不同意!”
老爺子一向是比較縱容她的,這次卻一反常态的板起了臉:“行了!這個家還是我說了算!”
老太太一看撒潑不管用,就立刻開始掉眼淚了,沒想到她百試不爽的這一招這次也沒有奏效,老頭子分家的意志特別堅定,她只能委委屈屈的收起自己的眼淚,和老頭子講道理:“反正我不同意分家,好端端的分什麽家?”
“要我說,當初老大老二結婚的時候就應該順水推舟直接讓他們兩家子搬出去自己過日子,你就是不讓,那時候我也沒想到這麽遠,想着讓他們留在家裏也能多多少少照顧他們一點,哎……”
老爺子嘆了口氣,瞅了一眼許秋湘:“你覺得咱家現在的氣氛咋樣?”
“我覺得挺好的,妯娌兩個親近,我也能幫老二壓着他婆娘,省的劉男男整天給我貼娘家那邊,還有靜靜那邊也是,好幾次我都勸她不要對孩子們要求太嚴,小孩子哪裏有不調皮搗蛋的……”說起兩個兒子家,許秋湘頓時就是兩眼冒光,透着無限的精力。
“還挺好?”蘇宏坤猛地敲了一下病床,“你看看你都把咱們兒子們給管成啥樣子了?”
“我以前覺得老大老二雖然當爹了,也就三十來歲,還年輕,咱們兩口子也能幹,幫着兩家子把孩子帶大了再分家也不難,可是現在我一傷着,才看出來了,老大老二這就讓你給養廢了!”
“你看看人家村裏面其他人家,發現老頭老太太出事兒了第一反應就是直接去隊長那邊借車上城裏看大夫,咱兩個兒子可好,那天看着咱們在床上不能動根本就沒有辦法的,咱兩口子難受也說不出來話,要不是大兒媳婦讓老大趕快去借車送咱們來醫院,咱們能那麽快就到醫院裏?還有,這兩個小子竟然都忘了帶錢,還是找了咱們閨女出的錢,你說說,要是咱們以後真的有個啥事兒,他們能派上什麽用場?”
“以前我覺得老大老二比閨女強,聽話,可是現在看來,這也沒有強到哪裏去,還不如閨女呢,碰到緊急的事兒了一點應付的手段都沒有,只會傻呆呆等着別人給出主意。”
許秋湘無話可說,可是讓她真的把兒子們推出去自己過日子,她仍然舍不得。
蘇宏坤可不管她到底舍得不舍得,平時順着許秋湘是因為他不想要和她鬧騰,男子漢大丈夫不和小女人計較,可是眼看兩個兒子再不管就要廢了,他也一點不心軟,直接對蘇珍擺了擺手:“閨女,你上外面讓你二哥去鄉下把靜靜接來,今兒咱們一家子就把這事兒說清楚。”
許秋湘頓時就急了,想要讓閨女離開醫院,別摻和這些事兒,可是蘇珍看了看蘇老大和蘇宏坤,直接站起來點了點頭。
她也是看出來了,兩個哥哥盡管沒有給爹媽添啥麻煩,要是這麽下去的話也要廢,不管是什麽人,只有被扔出去自己打拼了,才能發現生活到底有多不容易。
牛這種動物跑的還是挺快的,耐力又足,蘇老二很快就把周小靜也接到了醫院裏面,一家子都在病床前,蘇宏坤就開始講話了。
“我這一傷着才發現吧,你們兩個當兒子算是好兒子,可是卻不是好爹好男人,也是我這個當爹的太慣着你們了,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出去鍛煉鍛煉,趁着現在我和你們娘還清醒,我在這裏做主給你們兩家子分家。”
不管是周小靜還是劉男男都是心理一樂。
別看許秋湘好像沒管周小靜那邊太多,其實周小靜也是煩她的,本來嘛,結婚了就都希望自己能和自家男人過日子的,結果中間還得跟着老太太,這老太太還是個挺強勢的老太太,什麽都想管,只要不順心就哭,弄得三家子都不安生,就連她管教自己家的孩子都有意見,也就是她,換做一般人家出來的,早就鬧翻臉了。
劉男男那就更是喜得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了,原來她根本就不信天上有掉餡餅這樣的好事兒,現在她是真的信了,天上不但會掉餡餅,還是兩個。
反正這分家不是自己提出來的,劉男男心裏面完全沒有負擔,甚至還有些想笑。
可是蘇宏坤接下來的話讓她笑不出來了。
“我和你們媽當初結婚的時候啥也沒有,也都過了這麽多年了,還有了你們這些孩子們,我們兩口子歲數也大了,這次還都傷着了,以後也就不再那麽拼了,反正我的工分能輕松養活我們兩口子的,那些自留地就你們兄弟兩個平分,家裏面的存款也是分成兩份,老大家孩子多,平時不惹我們生氣,拿六成,老二家拿四成。”
劉男男:……
她當然是不服了。
妯娌那邊是比自己這邊要多一個孩子,可是她這邊可是花錢更厲害一點,蘇樂那破孩子非得上學,要是考不上還好說,這要是考上了初中呢?一學期連吃帶學費就得十塊左右,這不是錢啦?娘家那邊弟弟的孩子們上學,這不是錢啦?
可是她也不敢說啥的,畢竟是老爺子親口說的分家,要是許秋湘說的,她還敢梗着脖子說兩句,和老爺子……
她還想多活兩年。
既然不能直接和老爺子唱反調,她就只能走另一套路線:好好伺候蘇宏坤和許秋湘,争取在住院的這段時間哄得兩個人合不攏嘴直接把大頭交給她這邊。
自以為想明白了關鍵的劉男男頓時精神了,第一次沒有唱反調,反而是溫溫柔柔的挽了挽耳邊的碎發:“都聽爸的。”
一旁等着她蹦出來唱反調的許秋湘瞪大了眼睛,完全沒有料到這個難纏的兒媳婦竟然會是這樣的反應,她又把焦急的目光投向了周小靜,希望周小靜能夠站出來反對自家老頭這個不靠譜的想法,在她看來,大兒媳婦一向聽話懂事,絕對不會同意這個扯淡的想法的,沒有想到周小靜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只是抿嘴笑了笑。
“爸,你從來都不是那種無事攪三分的人,這次的決定一定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吧,既然是這樣,我也不說什麽了。”
許秋湘:……
一個兩個都是這樣的,平時表現出來的溫良賢淑都是假的嗎?
既然決定了分家了,兩兄弟也對這個分配結果沒有什麽異議,蘇宏坤就滿意的點了點頭,對着從一開始就坐在門口的凳子上滿臉尴尬不知道應該說什麽的木乃伊小哥說道:“對不住啊,讓您看笑話了,其實我就是想着這裏面有個外人在場,也能幫着我公平公正一點,聽閨女說你會寫字,是個文化人,能不能請你幫着我們寫個分家的紙啥的,萬一以後兩兄弟翻臉了,也好打官司。”
木乃伊小哥:……
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會寫點字的小哥哥,我的心好累,我不想摻和新村長家的複雜錯亂的親戚關系。
不過他已經摻和進來了,就算再想跑也來不及了,只能硬着頭皮站出來,不情不願磨磨唧唧的從懷裏面掏出來本子和筆,在舌尖上舔了舔。
“今蘇家兄弟在父母的主持下分家,自留地平分兩份,現金老大家六成,老二家四成,以後贍養老人的責任兩家均不可推卸……”
他一寫完,蘇宏坤就點了點頭。
這件事情帶來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
原本伺候許秋湘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劉男男一下子變了臉,在這兩天的時間裏面噓寒問暖,哪怕許秋湘心情不好把她罵個狗血淋頭也照樣腆着一張臉,笑的就好像見到了財神爺一樣。
手術進行的很順利,連醫院的醫生都覺得詫異,直誇蘇宏坤和許秋湘恢複能力好,在住院觀察情況的這幾天就已經自行恢複了不少,比預期中的情況要好很多,按照這樣的進度,只需要再在醫院裏面呆兩個月或者更短的時間就能回家慢慢修養了。
後面的那段康複的時間裏面,劉男男更是把蘇宏坤和許秋湘當做了親爹媽一樣伺候,老爺子畢竟是個男的,又只是簡單的軟組織挫傷,除了剛開始那兩天有些活動不利索,這些天已經能夠自由活動了,她想要表現自己的孝順體貼也沒有辦法,只能逮着許秋湘拼命伺候。
許秋湘終于體會到了什麽叫做被管的死死的。
她想要在床上翻個身,劉男男立刻就過來幫忙,就算她怎麽說也沒用;後面想要站起來自己活動活動,劉男男無論走到哪裏都跟着,就好像對一個剛回走路的兒童一樣;想要自己上廁所,劉男男非得堅持她剛做完手術蹲下對身體不好讓她繼續用尿壺……
那個別扭啊。
醫院裏面的其他老太太都羨慕她有個這麽孝順走到哪裏都跟到哪裏,把她當做親媽伺候的兒媳婦,這裏面到底有多麽難受只有她自己知道。
夜深人靜,老太太終于開始明白自己以前的管教對兩個兒媳婦來說到底有多難以忍受了,想想自己以前那些事兒,放在她自己身上,恐怕這個家早就翻天了。
蘇珍也發現了老太太的改變,立刻稀罕的和喻傑分享,兩個人湊在一起感慨萬千。
要是老太太當初能夠早日發現自己強勢不講道理的一面,他們這對也不可能因為各種原因分開這麽多年,現在能發現自己的缺點也不晚,相信以後老太太應該不會再那麽強勢想要摻和孩子們的生活吧。
蘇君緣趴在桌子邊寫着作業,聽到他們兩個人的感嘆,手下一滑,直接寫錯了字兒:
老太太是強勢,可是你們之所以分開這麽多年,明明是雙方都比較的沒有主見嘛!要是真的非對方不可,老頭老太太哪裏是你們的對手?
人啊,就是喜歡給自己找各種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