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現在的組織部門和後面幾十年的組織部門不一樣, 平民百姓有冤情還是能進來上訪上訪的, 至于到底能不能成事兒, 這就不好說了。

蘇君緣好歹也是重生的, 知道和這些人打交道的道道,這些人都是些人精,尤其是被派在下面這些地方的。

本來因為被派來了下面, 心裏就不平衡, 再加上一些老百姓也确實不懂國家的各種法律規定,只知道憑借他們的老一套做事,難免會和他們起沖突, 想要和他們坐下來好好讨論讨論修建堤壩的事情,得先讓他們覺得兩邊是平等的, 是懂他們的。

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

SD省是一個官威思想特別嚴重的地方,別看老百姓們提起來某些不做事拿好處的人恨得牙癢癢,卻轉過身就教育自家孩子好好學習以後也做那樣的官兒,村子裏面再無賴的無賴,看到當官的心裏面也發怵。

這就容易造成兩種現象:一部分對當官的點頭哈腰使勁巴結, 讓那群當官的覺得自己是多了不起的大人物;

另一部分因為心裏面發怵,覺得反正都見到了官老爺了要沒命了, 還不如豁出去了, 于是就各種撒潑打滾胡攪蠻纏, 倒是讓那群當官的頭疼, 不得不順着他們了。

蘇君緣是來和他們就修建堤壩的事情展開讨論的, 自然是希望雙方能夠坐下來心平氣和的好好交談, 态度自然就得拿捏好,既不能讓自己顯得過于卑微,又不能顯得自己過于無理取鬧。

一般人還真把握不住這個點。

想要進組織部門的大門,是需要經過登記的,負責登記的警衛人員一看到潘達那粗狂有力的面孔,比大腿還粗的臂膀,再看看人數是三男兩女,就覺得一陣頭疼:

這夥人準又是來就雞毛蒜皮的小事找個說法的!

領導專門說過碰到這樣子明顯是來找事情的一定要把他們攔在外面,可是又不能動手被人拿到把柄,看看那漢子氣勢洶洶的樣子,要是他就這麽上前攔住他,那漢子搞不好直接一巴掌就能讓他去見天皇老子。

眼看着一行人到了門口了,警衛人員的心就提了上來,已經做好了丢飯碗的準備了:

萬一這人就是要往裏面來,他攔不住的,萬一攔的太賣力惹惱了對方直接上來給他兩下,呵。

他還有妻子兒子要養活呢,可千萬不能在這裏挂了。

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夥人竟然在大門口停了下來,裏面最瘦小的小姑娘走了出來,臉上帶着讓人看了就喜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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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想要進去見領導,是不是要在你這裏登記?”

就一個小姑娘?

他一下就放松了下來,擦了把頭上的汗,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敲了敲門口的桌子:“在這登記!不過你會寫字兒不?”

“大哥,你別看我這樣,我可是京大的大學生,你看看,我有京大的校徽的。”

京大的大學生?

警衛頓時又是大吃一驚,只覺得自己今天受到的驚吓比上半輩子都多,他仔仔細細打量了小姑娘一陣子,怎麽看都覺得無法相信。

這小丫頭看起來也就只有十五六歲,咋還能是大學生呢?受那些超出年齡的大學生的影響,警衛一直都認為大學生就應該是二十多歲滿臉滄桑那種。

可是這年頭也沒有誰敢大膽到冒充名牌大學大學生的地步,警衛盡管吃驚和懷疑,也沒有直接把蘇君緣趕出去,等到蘇君緣在登記簿上寫完了自己的名字,他才打開大門把蘇君緣放了進來,最後遲疑的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的幾個人。

“他們真的不打算進來?我可和你說,要是他們打算趁着我領你去見領導的時候翻牆進來,那後果可不是一般的嚴重。”

蘇君緣先是一怔,接着就忍俊不禁的笑了兩聲:“他們真的不進去,其實我打算和領導商量的事情對于百姓來說是百利無一害,他們是我們村裏面選出來的代表,不放心我,特意來送我的罷了。”

她這樣子完全沒有一絲慌亂,一看就是見過大世面的,警衛又看了兩眼她別在衣領上的校徽,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只覺得這個校徽在發出閃閃的金光,不由自主對這個孩子信服了幾分。

心裏面已經信了三分,該說的話他還是要說的,“真的不進來哈,反正我已經和你們說過了,要是真的出了事後果你們自己承擔。”

一邊說他就一邊領着蘇君緣往裏面走,經過了兩間辦公室,來到了小領導的面前。

“領導同志,這個小孩兒說自己是京大的大學生,有事情想要和那一位商量,你看看……”

小領導一聽是大學生,就直接熱情的站了起來,幾步走到了蘇君緣的面前,熱情的招呼起來:“哎呀大學生,歡迎歡迎!”

看起來是一副熱情好客的樣子,其實他的兩只眼睛正牢牢地盯在蘇君緣的校徽上,大學的校徽就是身份的象征,一般人根本認不出來,比如說警衛,就只是覺得新鮮,小領導就不一樣了,一打眼的時候還不敢确定,随着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他敢百分百保障,這絕對是京大的校徽。

這下他自然是對蘇君緣更加熱情了,甚至還對着旁邊的警衛人員喊了一聲:“小王,趕快弄兩杯茶葉水,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感情還真是京大的大學生啊!

警衛人員小王多看了蘇君緣兩眼,聽話的去弄了兩杯茶水,用一次性塑料杯子裝着擺到了茶幾子上,轉身退了出去,辦公室裏面只留下了蘇君緣和小領導。

因為是京大的大學生,小領導也不敢得罪,盡管這個學生娃只是一個學生蛋子,但是架不住人家學校那邊人脈多,以後這些孩子們出來就是要接替他們這些沒有文化的人直接成為國家的中流砥柱的,也不敢給她啥臉色看,就拿起杯子喝了兩口水道。

“不知道高材生來我們這裏是有何貴幹啊?”

蘇君緣也拿起杯子喝了兩口水,別說,這時候的茶葉就是夠味兒,就算是這種比較落後的小城市的組織部門能夠拿到的,也比她後來在高級市場裏面買到的茶葉要好喝。

“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就是想要來和你們商量一下,距離縣城不遠處的那條大河,每年都有很多村子反應有決堤的風險,建議修建一條堤壩,為什麽這麽多年都沒有動靜呢?”

這個年代的當官的還是真心實意為老百姓做事情的多,一聽到蘇君緣這麽問,也是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道:

“不瞞你說,我們這邊的資金其實已經到位了,就是說服不了在大河兩邊種莊稼的村民啊,每次我們派人和他們溝通,他們根本就不配合,吵架還是輕的,稍微厲害一點他們就要動手,我們怎麽可能對同志們動手呢?這事兒就只能這麽耽誤下來,我們也和那些村長們說過,希望他們回去以後好好勸勸占地的村民們,可是一直都沒有達成共識。”

“這修大壩不是啥輕松地活兒,我們得從上面請來專門的專家,還得用大車來拉材料,要是硬幹得罪了那些村民們,到時候他們來搗點亂或者動手打了專家,這責任我們根本就承擔不起嘛,就只能說是資金不到位。”

這些事情其實都是內部的消息,是不應該和蘇君緣這樣一個外人說的,不過這個小領導眼光很毒辣,一眼就覺得蘇君緣不簡單。

就算是名牌大學的大學生,以後前途無量,現在也就是個學生,一般的學生總是顯得過于單純,和人講話兩個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裏放,怯怯生生的樣兒,可是這個學生就不一樣了,一雙眼睛裏面完全沒有膽怯,就連兩個人單獨相處也沒有表現出來害怕的樣子,不管是傻大膽兒還是真的有底牌,小領導都決定賭這麽一把。

聽小領導說出了這裏面的道道,蘇君緣也是感覺挺難辦的,那些人确實也都是一些無賴,在村子裏面都是最讨人嫌的那種,越是這樣的人越固執短視還貪心,要是沒有足夠的好處,他們是根本不會讓工程順利進行,可是要是這邊讓步,其他村裏人看見有利可圖也一定會有樣學樣,三天兩頭鬧上那麽一出,這工程根本就進行不下去。

要是系統還在就好了……

這個想法突然就冒了出來,蘇君緣先是吓了一跳,接着自嘲的笑了笑:還說是萬事不求人呢,弄了半天她這也是已經習慣了金手指給自己帶來的好處了。

把這個想法扔到了腦後頭,蘇君緣開始認認真真的思考應該用什麽樣的辦法解決這件事情。

反正這個堤壩是一定要修的,不是為了前明坡村的村民們,就是為了自己家,也得修,縣城也處在大河的中游處,要是大河決堤了,縣城那邊一定也會受到影響,到時候都得一塊兒完蛋,一想到這個可能,蘇君緣就對那群短視的村民們恨得牙癢癢。

真是不知道這些人的腦子都是怎麽長的。

在腦子裏面飛快的想着各種對策,別說,她還真就想出來了一個騷點子。

就是有點缺德。

蘇君緣用手指頭點了點桌面,“我倒是有個辦法能幫你們一把,只是,你确定自己能做這件事情的主?”

小領導的心一下子就劇烈的跳動了起來,他只是想着這孩子不簡單,沒想到竟然如此不簡單,甚至已經看出來自己不是能做這件事情的主的了,他這下更是沒有一點敢小看蘇君緣的念頭了,也不再把蘇君緣當成一個學生了,盯着蘇君緣看了一會兒,他才不緊不慢的開口。

“你真的是京大的大學生?”

蘇君緣一點也不畏懼他的眼神,這樣的眼神比起來她在後面那些世界面對的種種帶着惡意的眼神要好太多了:“我是去年的省高考狀元,蘇君緣,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以找出來去年的報紙認一下。”

她這麽一說,小領導頓時就一拍大腿。

他說這個學生怎麽看着這麽眼熟的,弄了半天是去年的省高考狀元,因為是他們管轄的村子裏面出來的,他們被省教育局專門點名表揚,福利都提高了不少,這孩子這半年長得變了些樣子,要不然他一開始就能認出來了。

“嗨!你早說的啊!走,我帶你去見領導去,你是前明坡村出來的,一定對怎麽處理那些村民們很有一套自己的見解,就算想的比較簡單,好歹也是想法新穎,搞不好就能讓我們靈光一閃有了主意呢!”

蘇君緣:……

感情她之前想的各種思想建設都是想的太多了?

大領導的辦公室在二樓最裏面,小領導把這裏面的事情說了一遍,頭上已經禿了好大一塊的領導同志擡起了頭,還讓蘇君緣自己在那邊的沙發上坐下:“大學生,你有什麽想法和建議說出來我們一起讨論讨論,不要害怕,就當做是平時和老師講話的咧。”

蘇君緣就稍微思考了一會兒,組織了一下語言:“我覺得我們可以從村民們的弱點下手。”

“弱點?”

“對,村裏人不比城裏人,破除封建迷信的口號喊了這麽多年了,該封建迷信的仍然封建迷信,我們可以抓住這一點來做文章,先找出來在河道兩邊占地的村民,再和他們的村長聯系,互相作掩護,營造出來他們無法理解的現象,村裏人都迷信,如果那樣的事情發生多次,一碰到倒黴的事情就會不由自主往上面想,到時候你們再站出來宣布要占地修建堤壩,把上面的農作物按照市場标準給他們結算,成功的可能性有一半以上。”

這個方法可真是讓領導們沒有想到,一開始還覺得胡鬧,可是想想,這個主意還真挺不錯的。

那些占地的無賴再怎麽厲害,也就是沒有啥見識的村裏人,橫是真橫,可是村裏人的特質也特別明顯,別說村裏人了,就算是城裏,文化水平低的那些人也照樣一個個迷信的要命,還有不少人還信菩薩信什麽基督呢。

這主意是挺不錯的,可是那些讓人無法理解的現象應該咋弄呢?他們要是能弄出來這樣的東西,那不早就被調到省裏面去了,還留在這裏當個不疼不癢的小官的?

蘇君緣看出來了他們的疑惑:“其實那些都是可以用科學解釋的,就比如說空手下油鍋撈東西,看起來一鍋熱油,好像吓人的不得了,那大仙卻能空手下油鍋,從裏面取出來扔進去的硬幣或者石頭,其實那油鍋只有上面的一層是油,下面的是醋,油的密度比醋輕,就在上面,醋在下面,醋的沸點比油要低,只有三十來度,人的手伸進去根本就不會有任何風險。”

“再比如說鬼火,那其實都是磷火,農村死人都是土葬,人的骨頭裏面有磷,磷和水反應會生成氧化磷,一旦溫度達到了磷的燃點就會讓氧化磷燃燒起來,磷燃燒起來是藍色的,質量有很輕,如果有人經過或者有風吹過就會飄動,不懂的人看了就覺得是鬼火。”

兩個領導:……

這他們還真是不知道,果然讀過書的人就是和他們不一樣。

有了蘇君緣的引導,這兩個領導的思路也放開了:“去找個專門跳大神的和他商量商量,讓他去這幾個村子裏面專門點出來那些占地的村民可能會撞到不好的東西,趁機布置好咱們的東西,然後讓那些村長們配合表演,等到那些人怕了,再讓跳大神的蹦出來說是他們在那邊種地得罪了龍王爺了,就不怕他們不害怕的!”

“對!再讓跳大神的說龍王爺很生氣,得讓他們盡量配合我們才能消氣,他們都是各個村子裏面最有名的二流子,只要他們老老實實肯幫忙配合了,村裏面的其他人一定就不是問題了,也不用擔心其他村民鬧事了,那些二流子就能幫着咱們蹦出來說話的!”

兩個領導越說越高興,各種套路一個接一個就蹦了出來,蘇君緣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

沒有想到你們竟然是兩個這樣的領導。

不過這套路,我喜歡。

“跳大神的不用,我知道一個人,和龍王爺有交情,在附近十裏八鄉都是有名的。”

潘達他們在大門外面坐立不安的走來走去等了半晌,終于看到了自家村長從裏面走了出來,立刻就圍了上去:“村長,咋樣了?什麽結果?”

“恩,那邊有計劃了,這幾天我們先在村子裏面住着,到時候帶你們看熱鬧。”

蘇君緣嘿嘿嘿笑了三聲,安卡他們互相看了看,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期待。

喻傑和蘇珍雖然搬到城裏了,喻傑的父母仍然把他們的那間屋子收拾的幹幹淨淨,蘇君緣回來就能直接住,盡管不是親生的孩子,這兩個老人對蘇君緣也确實挺好的,畢竟這個孫女長得好看學習也好,誰都覺得說出去有面子。

在家裏老實了兩天,村裏的大喇叭突然響起來了,蘇君緣立刻就笑了:來了。

前生産隊隊長的聲音在大喇叭裏面響了起來:“村民們,我是你們前些年的生産隊隊長,昨兒龍王爺告訴我說咱這十裏八鄉的村裏面有人得罪了他,但是他寬宏大量給他們一次機會,這些人只有我能看出來,大家夥兒趕緊先上大院這邊集合。”

小一輩的可能沒有聽說過隊長的名聲,稍微有點歲數的可是都知道隊長和龍王爺有交情的事兒,說下雨就下雨,那絕對不是一般人兒,一聽到隊長這麽說,一個個連飯都不做了,直接就往生産隊大院那邊跑,一會兒工夫整個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就都聚齊了,蘇君緣和安卡他們也混在裏面,臉上明晃晃的寫着“看戲”這幾個字。

隊長裝模作樣念念有詞的在村裏人面前一一走過,偶爾還在某個人面前停下腳步皺皺眉頭,等到那個人眼淚都快掉下來的時候又轉過頭去:“不是這個。”

走了兩圈,隊長才在前明坡村那個占了河道的村民面前停了下來:“是你了,龍王爺說就是你得罪了他,怎麽得罪的你自己有數,龍王爺說給你機會,這幾天他會派人來提醒你,要是你還是死心不改,他就不客氣了。”

“行了,還有其他村子的人等着我過去給提醒呢,我走了,都散了吧啊,沒事兒了,都回家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吧。”

隊長說完就騎着自從車去了其他村子,村裏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那個村民的身上,看的他直接翻了臉:“看什麽看!再看當心老子打你們!啥龍王爺,都他媽是假的,呸!”

這二流子村裏人也不敢招惹,都帶着自家人走開了,走遠了才開始交頭接耳:“這個大虎都得罪到龍王爺頭上了,你們說龍王爺會怎麽對他?”

“哎呀,龍王爺可是神仙,神仙想要怎麽對付凡人怎麽可能是我們能猜到的,龍王爺保佑啊,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別和我們家一般見識啊……”

隊長騎着自行車一直從前明坡跑到縣城,把這條道上所有的村子都去了一遍,那些占了河道的村民都被他點了名,盡管表面上看起來還是一副很兇狠一點也不肯吃虧讓步的樣子,其實這些人心裏面都慌得一比。

這要是別人說的,他們一點都不帶害怕的,可是這個人是誰啊?

是和龍王爺拜把子的前明坡村的前生産隊隊長,這人随便說兩句話,當天晚上天上就下雨,龍王爺這次肯定是真生氣了。

村裏面別人不知道,他們對自己做了什麽也是清楚的:把河道兩邊的樹砍光了開墾出來自己種地,還在那一片的河裏面布置迷魂陣捉魚捉蝦。

這些人心裏面都直打鼓:不會是龍王爺真的生氣了吧?不不不不能的,啥龍王爺的,都是不存在的,都是封建迷信,這都是社會主義了,哪裏還有啥龍王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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