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存與救贖
景憶鳴站在雜物間裏,拿了兩把趁手的斧頭。
距離十二點還有半個小時,這是他們留在這裏進行的最後一個游戲。
屋外的倒計時已經結束,三個小孩兒開始瘋狂的找人,與此同時景憶鳴還聽見了一聲巨響,什麽重物落地的聲音,伴着許多木頭掉落時的悶響一塊兒,掉在了一樓的地面上。
倒數的最後一聲隔得很遠,應該是在三樓。
孟然被發現了。
景憶鳴深吸一口氣同時立刻轉身開門出去,門外卻站了一個人,女主人守在門口,笑嘻嘻地望過來,景憶鳴甚至能看見她牙縫裏猩紅的肉。
雜物間的位置很隐蔽,從三樓摔下來……或者是自己跳下來的孟然并沒有注意到這裏,他飛快從地上爬起來跑到其他地方,不讓少年抓住自己,但他的速度逐漸變慢了,顯然的體力不支。
“讓開。”景憶鳴的視線重新挪回女主人身上,低聲說。
他看着女主人,眼神冷得像剛從冰窖裏取出來一樣,女主人還是笑着,她理應在廚房而不是參加這場捉迷藏的游戲,此時卻堵在了門口。
“廣播說有一個不應該在這裏的人,”女主人問道,“是誰呢?”
景憶鳴沒有看她。他的視線越過女主人的肩頭,看見孟然一個很漂亮的跳躍躍過沙發,反手将沙發推過去攔住了少年,自己又開始往二樓跑,盡可能地躲藏,拖延時間。
女主人忽然笑出了聲,陰森的笑聲從她喉嚨裏傳來,景憶鳴看見孟然被絆倒在地又快速爬起來,汗水已經布滿額頭,孟然速度越來越慢,那瘦弱的身軀仿佛随時都會破碎。
“我說,”景憶鳴咬着牙,往前走了一步,手緊緊地握住斧柄,猛地一揮,用力砍在了女主人身上,“讓開!”
孟然靠在門上喘着氣,肺仿佛被人抽幹了一樣,長時間的急速奔跑和跳躍讓他呼吸不暢,耳鳴不止,追着他的少年卻完全沒有疲勞的樣子,游刃有餘地追在他身後。
沒有半分要殺了他的模樣。
更像是在……消耗他的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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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麽不殺了我?死在這裏的人已經不止一個,事到如今他們卻不殺人了?
不,不對。
一開始他們就沒有殺人。
殺人的一直都只有女主人一個!
孟然心底忽然萌發出一個詭異至極的想法,他看着少年一步一步朝自己走過來,猙獰地笑意挂在臉上,大聲宣布:“你輸了!”
“……不,”孟然深吸一口氣,站直了,眯縫起眼睛看着他,“是你輸了。”
少年猛地怔住了,臉上的笑容就這樣僵在臉上,喉嚨裏的怪聲也停住。
旁邊的雜物間突然傳來一聲凄厲地慘叫,孟然眉頭一緊,卻沒有時間往那邊看一眼,他要抓緊時間證明他的想法,否則死的就是他自己。
“我一開始就覺得很奇怪,”孟然低聲而快速地說道,“任務廣播是在我們進入別墅後響起的,說明進入別墅後,任務才正式開始。”
“那麽為什麽,死在公交車下的那些人會變成活屍,并且回到這裏?”
孟然緊盯着少年,逐字逐句說出自己的想法,每說一句少年的臉色就凝重一分——他猜對了。
任務在公交車上時已經開始,所以那些人才會回到別墅裏,而任務描述之所以要拖到進入別墅後才播報,是因為別墅裏根本沒有遇難者。
孟然他們進別墅了,別墅裏才有遇難者,任務描述才能成立。
“我們活着的時候是‘遇難者’,死了之後就是‘可憐人’,任務裏的兩個代稱都是指的我們,對麽?”孟然靠着門,偏了偏頭,“所謂‘受到摧殘’指的是你們帶給我們的痛苦。”
按照這個邏輯,唯一矛盾的是那句“不要傷害他們,不要拒絕他們”。
孟然也是因為這句話而一直想不明白,但少年一直追着自己,卻沒有殺害自己,甚至沒有一點兒攻擊性,只是在消耗自己的體力,仿佛在為什麽做準備時,孟然忽然明白了。
殺人的一直都是女主人,但從來沒有人看見或者是知道女主人究竟是怎麽殺的人。
所以也沒有人知道,女主人殺人之後到底有沒有遭受到任務的懲罰。
“這裏有很多活屍,他們在皮肉脫落,骨頭重塑,只要他們的頭骨不受到致命傷他們就永遠不會死,”孟然緊盯着少年,往前走了一步,少年竟有些害怕地往後退開,“而你們的母親,別墅的女主人,正是活屍中的一員,對麽?”
所以女主人能殺人,只要頭骨不被破壞,她就可以重生,不管遭受任務怎樣的懲罰也不會死。
雜物間又是一聲尖叫傳來,這次孟然心裏已經有了底,他指了指少年,甩下一句不準動後快速朝雜物間跑去,少年竟然真的沒有動,擡眼望向孟然時眼底盡是不可思議。
一聲又一聲地悶哼接踵傳來,空氣中彌漫着難聞的臭味,有什麽東西被剁碎,血肉和骨骼發出擾人的哀嚎,孟然跑過這邊的門,擡眼望去,竟然是景憶鳴——景憶鳴竟然拿着斧頭,将女主人砍成了兩半。
尖叫聲是從女主人的喉嚨裏發出來的,她的頭被景憶鳴踩在腳下,身體從腰部砍開,黑紅的血淌出來,內髒流了一地,她竟然還能爆發出一聲又一聲地尖叫。
景憶鳴像是失了神,嘴角緊抿着,一下一下将女主人的身體剁碎,口中喃喃念着什麽,孟然走進了才聽清:“……為什麽不讓開?啊?為什麽……我叫你讓開你聽不到是不是?”
女主人已經無法回答他了,喉嚨裏擠出來的都是痛苦難捱的呻.吟,景憶鳴越砍越用力,血濺了一身,和前一天身上的血跡融合在一起,黑紅色将他整個人染出異樣的影子,孟然又往前走了一步,皺着眉不知道該不該喊他。
景憶鳴不正常,很不正常。
他在孟然猶豫的那一瞬,忽然擡起斧頭猛地劈下去,劈進地板裏,孟然一頓,低聲道:“這樣砍死不了。”
景憶鳴也頓了下,幾秒後他的腳從女主人的頭上挪開,手裏的斧頭也丢開,擡起頭竟然沖孟然扯出一個笑:“你沒事。”
孟然沉默着看他。
雖然早就猜到景憶鳴沒有看着那麽簡單,但真的看見他這樣的時候孟然有點兒無法形容心底的感受。
“對了,我發現這裏的任務有bug,”景憶鳴帶着一臉的血卻笑得真誠,他偏過頭沖孟然身後看去,視線掃到門外一個影子,少年還定在那裏,他頓了頓,“你也發現了?”
“……嗯。”孟然點了下頭。
景憶鳴的猜測和孟然的差別不大,兩個人簡單交換了下信息,得出結論,他們現在可以在這間房子自由活動,尋找任務暗線的線索——其實線索已經很明确了。
別墅裏的npc除了是活屍的女主人外,其他人根本不能拒絕他們的要求或是傷害他們,那麽唯一有威脅就的是活屍。
不能拒絕可憐人的請求,不能拒絕活屍的求死,殺掉所有活屍,這就是暗線。
二樓忽然傳來一陣嘈雜,景憶鳴和孟然同時沖出去往二樓看去,小男孩兒和小女孩兒分別抓住了兩個人。
沒有傷害他們,而是牽着他們的手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态走出來,看見樓下的少年猛地一怔。
“游戲結束了,”孟然語調沒什麽起伏,“小朋友們。”
距離十二點還有十五分鐘。
孟然返回去,發現女主人已經快愈合了,她的骨肉重新長到一起,腦袋反擰過來,黑黢黢的眼睛鎖在孟然身上。
景憶鳴也跟了進來,他瞥了眼女主人,撿起地上的斧頭重新将她劈開,随手扯了塊布把上半身綁在了門把上,等孟然出來後把下半身丢進了雜物間裏鎖上。
上下半身距離過遠,她要再重生就得等上一段時間了。
她不斷吼叫着,頭發散落在臉側,臉上全是令人作嘔的血污,孟然沒理她,側身從門那兒走出去的時候忽然頓了下:“只有闖關者會變成活屍……你曾經也是闖關者,對麽?”
“對。”女主人咧開嘴角笑了,“我的老公和孩子們都是。”
“為什麽留在關卡裏?”孟然皺着眉問。
女人沒說話,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些死物,怔愣着落在孟然身上,時不時從嘴角扯出一抹輕蔑的笑來。
“回答我,”孟然說,“否則死的就是你的孩子。”
“你不能殺他們!”女人立刻吼道。
“我能,”孟然擡了擡手,斧頭的尖對準了女人的額心,“随時都能。”
“因為……因為留在這裏才可以活着,”女主人兩眼瞪得極大,眼球仿佛要從眼眶裏掉出來,“明白嗎?!只有在關卡裏才能活下去!你們以為到這裏來是什麽好事?啊?是什麽好事嗎?”
“只要通關,明明是已死的人都可以重生……重生,多好啊?有那麽容易嗎?”
“一共八個關卡,最恐怖最沒有人性的永遠是下一關!我答應了那張臉,只要留在這裏當一個npc我就可以永遠活着,有什麽不好?!”女人眼底已經沒了任何神采,她被砍斷的地方不住留着血,血液在再生,卻找不到可以拼合的肉體——活屍似乎需要的是骨架支撐才能再生。
“只要我一個人成了活屍,我的家人就可以永遠……永遠活在這裏,不會變老也不會生病,有什麽不好?”
孟然垂下手,眼底的情緒忽然變得有些難以捉摸:“……有什麽好?”
“我讓他們免于一死!”女人吼道,“不用再去別的關卡受折磨!”
孟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握着斧頭的手在發顫,有什麽話滾到舌尖時景憶鳴忽然拉了下他的胳膊,“還有十二分鐘。”
于是剩下的話咽回了喉嚨裏。
女人看樣子已經完全失神了,她的關卡被破,應該不能再在這個地方停留下去,是死還是被趕回去闖關孟然不知道,也不會關心,她頓了片刻忽然哭嚎起來,孟然走到少年面前時只看見少年眼底竟然有些許放松的神色。
解脫。
或許死對他們來說才是一場解脫,不必留在此處等待無窮無盡的闖關者,看着他們被女人虐殺致死,但事實上他們也是極度配合的。
他們想出這些折磨人的游戲,自己也樂在其中,只是他們沒有發現罷了。
孟然聽見女人的哭聲,深吸一口氣,和景憶鳴一起上了三樓。
活屍們還擠在裏面,毫無意識地啃食着血肉,孟然心裏沒什麽波動,他只想盡快結束這一關的鬧劇。
實在太滑稽了,想活的已經死了,想死的卻求死不能。
任務是生存,留在這裏是生存,暗線是死亡,死才是真正的救贖。
孟然閉上眼睛,沖進房間裏也不管自己砍到了什麽,血肉噴灑在臉上和衣服上,頭發也被浸濕,他還聽見了一個腳步聲,應該是景憶鳴沖進來了。
“砍頭骨。”
孟然感覺自己的手被誰拖了下,耳畔是景憶鳴的聲音,他試圖睜開眼睛看一眼,血卻從眼皮上滑下來,他慌忙閉上眼睛,猛地砍了下去。
一屋子的活屍,砍完的時候還剩下四分鐘。
骨肉碎了一地,孟然擦幹臉上的血才發現角落裏還有一具活屍蹲在那裏,無神地望過來。
“孟然!景憶鳴!”林岑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在三樓的走廊口喊着,“我發現那些小孩兒根本不會傷害——”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幾天的生存讓她不會再尖叫,而是适時地頓住,看着兩個站在血泊裏的人,恐懼和反胃一齊湧上:“……你們……”
“來。”孟然開口道。
林岑咽了口口水,扛着厭惡的情緒試探着往裏走了一步,踩在血肉和骨架上的感覺并不好受,她有一種自己随時都會跌倒的感覺。
孟然把斧頭塞進她的手裏,指了指角落裏的活屍:“去砍了它。”
“什麽?”林岑瞪大了眼睛,看着孟然。
“別墅裏還有活屍的喘息聲麽?”孟然換了個話題。
“……沒了。”林岑怔怔地說。
“嗯,那是最後一只,”孟然閉上眼睛,累得有些站不穩了,幹脆靠在牆上,“去砍了它。”
“……孟然。”景憶鳴有些不贊成地喊了一聲。
“我不可能永遠帶着你闖關,你別總以為還有餘地,”孟然睜開眼睛,冷冷地看着林岑,“砍頭骨,動手。”
林岑拿着斧頭,腳步有些沉重,那活屍根本不動,甚至有些期待地看着她,林岑站在它面前,手指顫得不像話,像是随時都會脫力一樣,孟然卻在這時候開口:“還有兩分鐘。”
“……啊,啊……”林岑吃力地舉起斧頭,痛苦地閉上眼,“啊!”
伴着那聲尖叫,斧頭砍在了活屍的頭頂,活屍的骨頭十分脆弱,只這麽一劈就砍了進去,活屍的血肉不再再生,至此,別墅裏的所有活屍死亡,暗線達成。
還有一分半。
不需要收拾什麽,孟然走過去把林岑手裏的斧頭奪過來丢掉,轉身出了房間,景憶鳴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帶着她一塊兒離去,剩餘的活人還有八個,互相攙扶着走出去,打開門,血腥味兒被混在風雪裏,公交車停在他們來時的位置上。
男主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回來,除了在大廳不能動彈的少年外,小男孩兒和小女孩兒也走到了大門口,看着他們一行人遠去。
還剩一分鐘。
孟然有些精疲力盡,頭暈眼花的,鼻腔裏全是血的味道,他往前走了一段兒才發現根本不是身上的血,是自己流鼻血了。
林岑在旁邊着急地說:“受傷了?沒事吧沒看見他有傷口啊?”
“沒,”孟然皺皺眉,“可能有點兒……累?”
“誰累了流鼻血啊?”景憶鳴擰着眉看他。
“我啊。”孟然無所謂地聳聳肩,繼續在雪地裏走着。
“之後還有關卡……”一個男人在旁邊喃喃道,“之後還會更難……我為什麽要來闖關?我直接死了,不行麽……為什麽……”
“如果能留在這裏也好啊,”另一個聲音應道,“那個女人已經被殺了,其他人根本不會傷害我們,我們就躲在這裏……”
孟然疲憊地擡起眼皮,看了那個人一眼,又往前方看去,公交車裏那張臉已經出現了,滿臉笑意地看過來,孟然停住腳步,低聲道:“……不對。”
“什麽?”景憶鳴扭頭看着他。
“……我以前闖關成功的時候,來接人的npc都像我殺了他們親爹一樣瞪着我,”孟然往後猛退了幾步,“沒有這樣喜氣洋洋的……”
“好癢……嘶!”林岑忽然抓起自己的臉來,“好癢,好癢啊!”
她話音剛落,其餘人也抓起自己的身體,扣破皮,扣到血肉,把手指探到肉裏去使勁兒撓着:“好癢!”
“……不對。”孟然咽了口口水,他也有些發癢,掌心癢得像有蛆蟲在裏面拱那樣,“不對!”
他忽然想起他們來的第一天,女主人說過“你們可以在這裏生活很久”,現在想想,她是想把所有人都變成活屍!
她不可能毫無理由地殺死所有人,所以……是飯菜,那些飯菜裏有東西!
最後那天非要人們一起吃掉的那鍋湯就是變成活屍的關鍵!
女主人已死,他們的身體不應該出現這樣的變異……除非屋裏還有擁有行動力的活屍,在影響着他們的變化。
還剩三十秒。
“那個小女孩兒!”景憶鳴忽然吼起來,“她用針刺傷了你,半夜還想來殺你,但是她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或者說受到了懲罰,但是痊愈了!
話音剛落,孟然猛地沖了回去,在雪地裏跑步比任何事物都要艱難,地面的雪快漫到膝蓋,每走一步都有什麽在把自己往後推那樣難捱,但時間不夠了。
天知道這裏的怪物失控起來會是個什麽樣,行屍走肉?活屍大暴動?
估計在他們離開雪原之前,就算上了公交車也會被拖下來。
景憶鳴卻沖得飛快,他衣服被風吹得鼓起,搶在孟然之前一把按住了小女孩兒,小女孩兒笑了,咯咯地笑着看着景憶鳴,孟然心裏已經,眼看景憶鳴已經擡手要砸在她的頭骨上,立刻吼道:“景憶鳴!別動!”
拳頭立刻停下,距離小女孩兒的額頭還剩下不到三厘米的距離。
“她會殺人,她和她媽媽一樣,想把這裏的人變成活屍,所以她是不想死的!”孟然咬着牙快步走過來,渾身已經被凍得發僵,他沒力氣了,只能指揮道,“剩餘的想死的那個活屍!”
他擡眼瞪向男主人:“是他!”
景憶鳴毫不懷疑,将小女孩兒摔在門上,立刻撲過去将男人摁倒在地,男人也不反抗,呆滞地望着景憶鳴,視線一點點地往上挪,挪到他的拳頭上。
“我們第二次砍樹回來,遇到活屍的時候,”孟然感覺自己的鼻血止不住了,流到嘴巴裏,滿臉都是血,眼前一陣又一陣地發黑,“你想和我說什麽?”
“……殺,”男主人的視線還在景憶鳴的拳頭上,“殺,了,我……”
“好。”孟然閉上眼睛,景憶鳴的拳頭應聲而落,用力砸在男主人的頭上。
他出拳極狠,加上活屍的骨頭本身易碎,硬是被景憶鳴用手把頭骨砸裂出一條縫,僅僅是這一條縫便不能再生了,剩下的是那個小女孩兒。
她想活,所以不能打到頭骨,但是必須讓她喪失行動力,否則變成活屍的就是他們。
還剩十秒。
再回去拿武器已經來不及了。
孟然快步走向她,強迫自己無視了她驚恐的表情,一把拎起她往牆上一摔,骨頭斷裂的聲音清晰,他走過去蹲下,抓住小女孩兒的腳踝一擰,擰到腳掌朝外,随後驟然往外一扯,硬生生将她的小腿扯了下來。
活屍的肉是腐爛的,骨頭也易碎,盡管這樣他們也要活着。
景憶鳴把小腿丢給旁邊愣得不敢說話的小男孩兒,啞着嗓子道:“跑,直到我們離開這裏之前,不準回來。”
小男孩兒回過神,他不能違抗這些人的話,只能抱着小腿朝着另一端瘋跑而去。
搔癢止住了。
孟然聽到熟悉的廣播聲,那張臉的聲音傳來:“任務結束,存活七人,暗線完成,可平安回歸。請各位試煉者回到公交車上。”
存活七人……不應該是八人?
孟然粗喘着氣,撐着膝蓋擡眼往後方看了一眼,有人倒在了血泊裏,估計是活生生把自己撓死了,變成活屍又被林岑殺掉——林岑手裏還拿着一把沾了血的美工刀,渾身發顫地站在那裏絲毫不動。
“請各位試煉者回到車上。”廣播又播報了一次。
“走吧,”景憶鳴走過來扶了孟然一把,“我背你?”
孟然大口喘着氣,只覺得空氣越來越稀薄,眼冒金星,還沒來得及回答下一句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颠簸中,他感覺自己好像被人背上了車,周遭靜成一片,連呼吸聲都微乎其微。
“孟然然,”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他,帶着笑意,“起不起啊?我昨晚把你上廢了是吧?”
“上廢了,”孟然聽見自己在回答,“知道的知道你是和我上.床,不知道的得以為你給我續了個半永久癱瘓。”
“哎喲,可了不得,”那個聲音靠了過來,笑着說,“是不是還給你上傻了啊?還記得我是誰麽?”
是誰?
是誰用這樣親昵的口吻和自己說過話?
孟然微微張開眼睛,映入眼底的是公交車的靠椅,他歪着身子靠在一個人身上,熟悉的氣息裹在血腥味裏,他輕聲喊:“……景丞?”
景憶鳴坐着沒動。
孟然迷迷糊糊地喊完那一聲就暈了過去,再也沒了動靜,鼻血沒再流了,景憶鳴等他完全不動彈了,呼吸再次平穩起來,才伸手過去,将他冰涼的手握進掌心裏,輕輕靠在孟然頭上,感受到孟然的體溫後才安心下來。
公交車還在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