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組團跳樓

從那天之後孟然再也沒有見過景憶鳴。

他從回來第一天起就跟個變态似的跟在自己身後,随時都會冒出來,現在終于消失,孟然松了口氣。

屋外宴塵遠和蕭渡水又在吵架,說是鬥嘴更恰當,反正一天二十四小時他們總要鬥滿八小時的嘴才夠數。

宴塵遠說孟然現在這麽會擡杠都他媽是你帶的,你比他還會杠。

蕭渡水說我帶的怎麽了?我身斜不怕影子正。

孟然有點兒無語,摸出手機插上耳機聽歌,一邊點開了一個論壇。

這是輪回邊境的闖關者們做出的論壇,創始人不詳,但有很多人在上面分享自己的過關心得,暗線破解方法等,也有誤入的普通人把這些當成靈異看,碰上文筆差的甚至還會罵兩句。

孟然無聊的時候就會點開這些帖子看一看,以前景丞經常上這裏的發帖,語氣非常不正經地說一些正經事,把自己的細節和思路都說得很清楚——他喜歡記錄這些東西——不知道有沒有幫到誰,孟然覺得沒有。

都說好人好事有好報,如果景丞真的幫到誰了,應該有好報才對。

否則也太不公平了。

孟然把手機丢到一邊,躺在床上愣神,沒什麽地方可去,也沒什麽事要坐,他一閉上眼睛就是第一關裏,那個小女孩兒直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他已經死了。”

第一關用了四天,到第二關之前還要經歷七天,第二關的時限不知道是多久,如果很久……

如果很久。

如果景丞真的死了。

孟然盯着天花板,手指一點點攥緊了床單,他心底湧起一股無名火,但更多的是無能為力,他沒有辦法,只能這樣等,像個奔赴刑場的罪人,被輪回邊境推着前進。

日子一天一天過,宴塵遠和蕭渡水的話越來越少,更多的時候是在飯桌上有意無意地掃孟然一眼,又什麽都不說,囑咐的話在孟然第一次進入輪回邊境時說過太多遍,這一次反而不知道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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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景憶鳴約好第七天的傍晚在醫院門口碰面,臨走前和蕭渡水抱了下,又和宴塵遠摟了摟,誰都沒說話,沉默要把人壓死在空氣裏,這時候樓下小屁孩兒玩鬧的聲音總是特別清晰。

直到孟然換鞋,快出門的時候宴塵遠才輕聲說了句:“活着回來。”

孟然愣了愣,看着他們,很鄭重地點了點頭。

冬季的天黑得很早。

夜色拉下一丁點兒風就開始不要錢似的吹,但只要風一停下,世間萬物都停下了似的,空蕩蕩的陷入一片死寂之中,這種感覺在醫院門口更甚。

孟然一下車就看見了景憶鳴,估計是早就到了,這會兒手裏捧着杯奶茶站那兒,不像來跳樓的,像來春游的。

“來,”景憶鳴沖他擡了擡手,另一只手裏竟然還拎着一杯,“喝麽?”

“不喝。”孟然搖搖頭,直接進了醫院,景憶鳴沒說什麽,聳聳肩跟了過去,走到一個拐角的時候把兩杯奶茶都丢了。

他們走了條沒什麽人的小路,繞到住院樓坐電梯上去,一路上沒遇到什麽人也沒被什麽人發現,電梯不能直達天臺,他倆走出來還得再上兩層樓。

病房不像普通的病房,不大,房門看着很厚,上頭一個小窗戶竟然是上了鐵栅欄的,旁邊有一個挺大的櫥窗式玻璃,這會兒已經拉上了窗簾,看不見裏面的場景。

孟然目不斜視地走到樓梯口,餘光瞥到景憶鳴還在那兒打量什麽,不由得皺皺眉,輕聲催促:“快點。”

他話音剛落,最裏側的一間病房裏忽然傳出來一聲尖叫,嘶啞着撓在耳側那樣叫人難耐,病房裏響起警報聲,走廊那一側有了腳步聲,景憶鳴立刻走過來和孟然一起進了樓道,關上門,腳步聲雜亂的響在外側。

病房伴着一聲刺耳的聲音打開,尖叫聲又一次爆發。

樓道很黑,只有安全通道的标志在散着綠色的光,他們一步一步走上去,天臺的門鎖了,孟然從兜裏摸出一根鐵絲非常熟練地開了門,迎面又是一陣難捱的寒風。

住院樓樓層很高,孟然近視嚴重,兩米以外雌雄莫辯四米以外人畜不分,這會兒站在天臺邊往下看什麽都看不清,眼前被蒙了一層霧似的,地面的東西都被糊成模糊的色塊。

“就這麽跳?”景憶鳴不知道什麽時候站過來,探頭往下面看了眼。

“啊,”孟然扭過頭去看他,“不然你熱個身?”

景憶鳴笑了笑:“我挺疑惑的。”

“嗯。”孟然應了聲,示意他繼續說。

“去輪回邊境的人都是發生了意外,在臨死前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才會被輪回邊境選中,這是你自己說的,”景憶鳴說,“但是你是自殺,為什麽會……”

“我一開始就沒想死,”孟然被風吹得眯縫了下眼睛,“就是沖着輪回邊境去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跳下去之後輪回邊境沒有選中你,”景憶鳴扭頭看着孟然,“怎麽辦?”

怎麽辦?

孟然有點兒想不起來自己當時在想什麽了。

沒有考慮後果,也沒有想過旁人,他就這麽站在天臺邊兒上,一躍而下,再醒來時已經到了輪回邊境。

“跳吧。”孟然不知道怎麽回答也不想回答他,“時間快到了。”

景憶鳴往前跨了一步,站到他身邊,感覺風再大一點兒能直接把他們倆吹下去了,景憶鳴往下面看了很久,問:“你跳的時候……害怕麽?”

問題真他媽多。

孟然不耐煩地啧了聲:“跳。”

“好。”景憶鳴說。

然後兩個人都站着沒動。

“不是,”景憶鳴撓了撓頭,“你不得喊個預備齊什麽的?”

“要喊麽?”孟然皺着眉說。

“……不知道啊,”景憶鳴說,“也沒和別人一塊兒跳過樓。”

“三,二,”孟然瞥了眼景憶鳴,直接跳到倒數環節,身體往前傾去,最後一個字在他失重的前一秒說出口,“一。”

景憶鳴也跳了下來,卻不像普通的墜落,風聲在這一刻急躁起來,醫院院子裏那幾棵樹的枝葉被吹得狂搖,眼前的景色被拉成長線向後飛快扯去。

墜落的速度很快,孟然感覺有誰在空中拉住了他的手,緊緊攥着,他沒來得及掙脫眼前便是一黑,熟悉的眩暈感再度襲來,兩個身影消失在了空中。

景憶鳴卻沒有暈過去。

他身邊忽然出現一個猙獰的女鬼,漆黑的眼珠瞪着他,貼得很近,景憶鳴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寒氣。

“……你沒有在出事點,”女鬼低聲說着,手猛地攥住了景憶鳴,“你要接受懲罰。”

孟然提過的,關于精神方面的懲罰,意志堅定就能挺過來。

眼前的場景忽然轉換,撕扯着重組,最後變成一間單人病房,景憶鳴站在門口,不能動,也不能閉眼,被迫看着病房裏的場景。

病床周圍都是穿着白大褂的人,宴塵遠和蕭渡水也在,他們圍在床邊,病床上捆着一個人,黑眼圈重得像在逃國寶,整個人瘦得仿佛就剩了個骨架子,身體處處都是不正常的凹陷。

景憶鳴瞪大了眼睛看過去,一秒就認出了床上被捆住的人。

是孟然。

蟲鳴逐漸在耳邊響起,伴着風吹動樹葉摩挲的細碎聲響一起傳來。

孟然回過神,發現自己正跟着一群人走在黑暗之中。

周遭還有些沒醒的人,也有已經醒過來卻不敢出聲,只能跟着前進的,他們似乎走在一片森林裏,時不時有樹枝和葉片打到臉上,又痛又癢。

太黑了,暫時看不出什麽,孟然的重點是自己的手居然還在景憶鳴手裏。

還他媽掙不開。

孟然仔細看了看景憶鳴的臉,發現他壓根兒沒醒,但就是很用力地把自己給拉着了。

景憶鳴這會兒應該在遭受那什麽懲罰,精神層面上的,估計會讓他看到幻覺什麽的吓唬吓唬他。

反正輪回邊境不可能在進入關卡前搞得誰肢體殘缺。

“歡迎各位來到輪回邊境,”那個廣播的聲音又響起來,“請步行到前方任務地點進行闖關,到達任務地點前,任何人都可以棄權,只要停下腳步便視為放棄。”

待遇是一屆不如一屆了。

上次還有公交車呢,這次就步行了。

孟然嘆了口氣,這口氣還沒嘆完,旁邊的景憶鳴忽然很小聲地喊了句:“……孟然。”

“嗯?”孟然扭頭看着他,以為他醒了,結果景憶鳴還是緊閉着眼睛,除了出了冷汗以外沒什麽異樣,手很用力地攥着孟然的手。

精神懲罰還在繼續,景憶鳴雖然沒有醒,但也在跟着大部隊往前走着,孟然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麽,突然有點兒好奇他為什麽突然叫自己的名字。

挺奇妙的,一個認識沒多久的人,遭受到恐吓後下意識喊的居然是自己的名字。

孟然皺着眉,又瞥了景憶鳴兩眼。

他們一直往前走,走到一座小鎮上,鎮上人還挺多,燈火通明,到處都是燈籠蠟燭和油燈,沒有電器,孟然皺起眉,街上的人穿的也都是古裝。

這次的關卡設定是古時候?

周圍的人們陸陸續續朝着前方走去,三步并作兩步地快走着,許多人湊在那兒,仔細一看他們的五官都是歪斜的,眼中沒有什麽神采,簇擁着擠在一棟房屋樓下,不知道在幹什麽。

帶着孟然他們前進的人突然停在這兒了,擡頭望樓上看了眼,孟然也擡頭看過去,什麽都看不見,二樓黑得一點兒亮都沒有。

但下一秒二樓裏面突然抛出個繡球,人群爆發出巨大的吵嚷聲,激動地争搶着繡球,嚷嚷着:“我的!”“別搶,我的!”

人群霎時間向繡球湧去,孟然被擠得有點兒站不穩,半個身子都靠在了景憶鳴身上,偏偏那個繡球仿佛遙控的直直沖着孟然砸了過來。

操!

孟然瞪大了眼睛,一只手被景憶鳴拉着,被擠得有點兒沒法兒躲開,接或不接是個問題,就在他愣神的那一瞬間手忽然被松開,景憶鳴的手從旁邊伸過來,猛地一下又把那個繡球拍開了。

人群瞬間寂靜。

來闖關的人們也頓住了。

景憶鳴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瞪着孟然,呼吸極重:“……你沒事吧?”

“沒事,”孟然松了口氣,頭一次真心實意地沖着景憶鳴說,“繡球當排球打,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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