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想要量體裁衣嗎
外頭忽然響起一聲雷鳴。
那老人還貼在門上,一只眼睛從門縫裏死死盯着景憶鳴看,笑得跟他要結婚了一樣興高采烈。
他的視線一會兒在景憶鳴身上,一會兒又在地上那張紅紙上,孟然想過去撿起那張紙,老人立刻大喝一聲:“庚帖之事!他人勿碰!”
孟然頓了頓,擡眼看着他沒說話。
紅紙只能由景憶鳴去撿起來。
那紙的手感十分異常,柔軟得叫人起雞皮疙瘩,景憶鳴輕輕撚了下紅紙,一看,指尖被染了一片紅,他把手指湊到鼻尖聞了聞,皺起眉看向孟然。
“……血?”景憶鳴皺着眉,壓低聲音說得有點兒不确定,“這紙是用血染的?”
孟然深吸一口氣,走過去把景憶鳴推開,從門縫裏和老人對視着:“請問您還有什麽事麽?”
“沒了,”老人陰恻恻地笑起來,“沒了,都沒有了。”
“好。”孟然應了聲,手拉着門猛地一關,大概是撞到了老人的鼻子,他沒管那麽多,把插銷重新插好後坐回了桌邊。
屋外不多時又傳來一聲雷鳴,景憶鳴在這個時候嘆了口氣:“生辰八字……”
“寫假的就行,”孟然打斷了他,“最好和你真正的八字半點兒都別沾。”
“嗯,沒事兒,”景憶鳴說,“我壓根兒不記得我八字是什麽。”
現在的人哪還有記得自己八字的,能記清自己什麽時候生日,上午出生還是下午出生就算牛逼了,更別說像八字這樣需要精确到時間的字。
“你是上午出生還是下午出生?”孟然問。
“……中午。”景憶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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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庚帖上的時間寫成晚上。”孟然說。
“好。”景憶鳴點了點頭。
他把紅紙鋪好,又從旁邊的拿了筆,頓了下:“我不會寫毛筆字。”
“随便畫畫就行了,”孟然不知道在想什麽,答得心不在焉的,“又不要你去參加書畫展。”
景憶鳴哦了聲,只能胡亂拿筆,随便寫了個生辰八字上去。
孟然看上去有些煩躁,他看着景憶鳴寫完庚帖,放下筆把紙也放到一邊,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但眉頭皺得死緊,手也不自覺地攥住褲腿,眼神有些放空。
繡球一開始砸向的是他。
景憶鳴是代替他成了新郎官。
在任務宣布之後立刻獲得了一個額外身份,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大多情況下都不會是什麽好事。
但景憶鳴成了那游家小姐的“新郎官”的事兒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第二天他把庚帖拿給老人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表示驚訝或者別的什麽,他們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景憶鳴,只是四處打量着——昨晚他們被直接帶到客房,根本沒有機會打量這個地方。
老人把庚帖揣好,沖景憶鳴道:“那我便帶着人去游府提親了,您幫忙籌備籌備成親的東西,等我的好消息吧。”
“需要準備什麽東西?”景憶鳴飛快應了句。
“其餘的東西我們都備好了,只是那喜服還沒量過您的尺寸,裁縫也不大夠,”老人說,“花轎定做好了,只需要有人幫忙擡回來。”
說着,他偏偏頭看向桌邊的人們:“麻煩各位,前去幫忙。”
“好,”孟然應了聲,“知道了。”
老人又笑了笑,他此時笑起來完全沒了昨晚那樣的癫狂,看起來溫和有禮,喊來幾個媒婆一塊兒出了門。
闖關的人一共九個,分成兩組,一些跟着下人去擡花轎,另一些跟着景憶鳴去裁縫店縫喜服,那兩個女孩兒自然在縫喜服的隊伍裏,不等孟然開口,那些人嫌棄孟然太瘦,覺得他沒力氣,幹脆讓他跟着去裁縫店。
加上景憶鳴,去裁縫店的兩男兩女,剩下五個男人去擡花轎,出了府邸後兩撥人被下人帶着走了完全相反的道路,不知道哪來的一陣風,吹得急,将路旁的樹葉吹下來,在空中打着旋兒不知道飄向何方。
小鎮上格外的熱鬧,到處都是叫賣的,小攤販蹲在路邊嬉笑着聊天,酒館裏有人大白天就喝得不省人事,今天陽光也好,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給人一種莫名的舒适感。
孟然瞥了幾眼路人,那些路人的五官并不像昨晚見到的那些那樣奇怪,這些路人都是很正常,像是真的生活在這裏一樣。
“很奇怪?”景憶鳴湊過來小聲問了句。
“嗯,”孟然點點頭,“這裏的夜晚和白天像兩個城市。”
最主要的是這些人給的感覺不一樣。
景憶鳴也點了點頭,不說話了。
“對了,我叫丁夢,”走在前面的一個女人回過頭,看着他們倆,“你們叫什麽名字?”
“我叫景憶鳴。”景憶鳴笑了下,“你好。”
“你好,”丁夢也笑了下,她臉色不大好,看着像沒睡覺似的,指着自己旁邊的女孩兒道,“她叫陳櫻。”
陳櫻扭頭過來沖景憶鳴笑了笑。
孟然像個局外人,一直盯着路人看,等意識到有什麽不對的時候前面那倆女孩兒已經盯着他看了有一會兒了,他這才回過神,點點頭:“我叫孟然。”
“你好呀,”陳櫻笑得有點兒勉強,“你們是第幾次闖關了?”
“嗯?這裏是第二關,”景憶鳴愣了下,“不應該是第二次麽?”
“不是,有時候會錯分,”丁夢說,“把第五關的人分到第二關來,搞得整個關卡的難度也提升……比如我,我是第四次闖關了。”
“嗯,所以我們想了解一下你們是第幾次闖關,想明白這關的難度到底是怎樣的?”陳櫻附和道,“求個心安……”
景憶鳴立刻看了孟然一眼,生怕他又來一句“心安有什麽用?”
好在孟然沒有吭聲,隔了會兒才說:“我是第二次。”
“那目前看來我是最多的啊。”丁夢扯了扯嘴角沒笑出來。
大約又走了十來分鐘,他們終于到了裁縫店,帶他們來的下人只把他們往裏面一領就走了,一個裁縫走出來,直接開始給景憶鳴量體,量好以後又有人帶着孟然他們直接去了後面的房間,開始裁衣。
進了這兒孟然才發現,哪裏是裁縫不夠,是根本就沒有裁縫。
大紅色的布料亂七八糟堆了一桌,旁邊剪子和針全都胡亂擺放着,連線都是攪成一團的。
景憶鳴量好以後也被帶進了這個房間,那裁縫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說:“成親前,喜服要做好。”
說完便關上了門,插銷從外面插上後孟然清晰地聽見了有什麽東西,輕輕叩在門上,砰砰砰三下,屋裏的燭火瞬間亮了起來。
三喜四悲。
孟然想起昨天那男人說的話,盯着門看了會兒,皺皺眉,随便拿起一塊布撚了下:“怎麽做?”
“先裁出大概的形狀吧,沒關系,不用着急,”丁夢先拿過那些線,試圖把它們捋好,“還有……兩天的時間,縫一件喜服可能有點兒趕了,另外的人把花轎擡回去以後應該會來幫我們。”
景憶鳴默默地把寫着自己體型的紙條交了出去,吸吸鼻子坐在孟然身邊開始跟着他裁布。
做衣服的過程異常繁瑣,孟然感覺自己的手根本跟不上腦子,手有它自己的想法,沒一會兒他就把面前那塊布裁成了它親媽都不認識它的形狀。
孟然把布料放開,煩躁地嘆了口氣,一擡眼,丁夢的後面似乎有一個黑黢黢的影子。
丁夢已經察覺到了這一點,她的手輕微顫抖着,視線努力集中在手上,沒有看那影子一眼,也沒有分出任何的心思到別的地方去。
影子已經一點點壓到了她的背上,她的手顫抖得愈發厲害,整個房間的溫度似乎被壓低了似的,連旁邊的陳櫻都感受到了什麽,要偏過頭去看。
“別動,”孟然壓低聲音喊了聲,“縫你的衣服。”
陳櫻頓了頓,頭僵硬地頓在一個弧度,随後又慢慢挪回來,不再敢往丁夢那邊看。
但也因為孟然這一聲,黑影離開了丁夢的身邊,轉而緩緩到了孟然的身邊來。
周遭燭火還算明亮,它挪動時孟然用餘光瞥了眼,只能看見那團影子朝自己飄來,沒有身型,甚至沒有臉,它更像一團氣體,帶着冰涼的觸感緩緩挪到孟然的身邊。
“不夠啊,不夠啊,”黑影喃喃念道,“這顏色,哪能做喜服……”
孟然只覺得鼻子裏癢癢的,他下意識地想仰起頭又想起身旁的黑影,只能繼續埋頭裁布,溫熱的液體從鼻尖滴了下來,直直砸在布料上,浸透了一片布料。
黑影頓時興奮起來,聲音聽起來格外激動:“夠了!夠了!就是這個顏色!”
“又流鼻血了?”景憶鳴忽然很小聲地問了句。
“啊,”孟然輕輕吸了吸鼻子,視線一直落在布料上,“沒事。”
“你怎麽老流鼻血?”景憶鳴又問。
孟然沒說話。
那黑影似乎是發現了什麽,愈發靠近孟然,孟然原本幾顆幾顆往外淌的鼻血忽然止不住了,斷了線似的往外流,嘴巴裏都是血,牙齒被染紅,連布料都被浸濕了一大片。
“你是不是……”景憶鳴似乎明白了什麽,直接扭頭看向了孟然身後的黑影。
那黑影幾乎趴在了孟然背上,涼得刺骨的陰氣透過衣服一點點傳達到孟然的皮膚上,帶起一陣雞皮疙瘩,他滿臉都是血了,拿着剪刀的手顫個不停,咬着牙忍耐着什麽。
景憶鳴的眼神忽然暗了幾分,眼看着那黑影似乎伸出了手,一點點握住孟然手腕的瞬間,孟然另一只手直接握了過去,手裏的剪子不放,一個極其靈活的反手直接紮進了黑影身體裏。
“啊!”凄厲的叫聲在小房間內響起,黑影瞬間散開,女鬼的身形展露出來,龇牙咧嘴地沖孟然撲來,孟然直接一個起身将手裏的剪子紮進了女鬼的身體裏,同時膝蓋用力往上一頂,頂到女鬼的肚子的瞬間一把拉住她的頭發,剪子捅進她的肚子裏,孟然握住剪子末端左右使勁攪動,女鬼接連發出幾聲痛苦又憤怒的哀鳴。
陳櫻和丁夢被吓得愣在一旁,景憶鳴被孟然放倒了——他們坐在長凳的兩端,孟然起身的那一剎那景憶鳴直接倒在了桌下。
一次性放倒對手和隊友,孟然然選手這波十分強勢。
鼻血有點兒止不住的趨勢,孟然又給了女鬼一拳,重重砸在她太陽穴上,不等她反應過來,連推帶撞地将女鬼推到木門上,揚起手裏的剪子往她脖子上用力一捅,将她的脖子從正中徹底戳穿,整個鬼直接釘在了木門上。
女鬼痛得渾身發顫,一只手被孟然緊緊攥住按在門上,另一只手和腳都試圖往孟然身上纏,挖,她的頭發全都散亂在臉前,怨怒地瞪着孟然,木門被她帶得發顫,仿佛下一秒就要掙脫——不行,一把剪子釘不住她,但要去拿別的武器又太遠,陳櫻和丁夢一直沒動,孟然皺着眉咬了下唇,喊道:“景憶鳴!”
“在呢。”景憶鳴的聲音忽然從他耳後響起。
緊接着他的手從後方伸過來,剪子抵住女鬼的胸口,猛地一下刺進她的胸膛,釘住心髒的位置,鬼的叫吼聲愈發虛弱,冰冷的血直接噴灑出來,濺了孟然一臉,凍得他又打了個哆嗦。
孟然見女鬼逐漸虛弱下去,收回手的同時,景憶鳴從他身後繞了出來,手裏還拿了幾把剪子,他擋在孟然面前,一下一下戳進女鬼的身體裏,心髒被戳穿後女鬼再也不能動作,而景憶鳴是把她完全釘死在門上。
他每一下都極重,狠狠将剪子砸進女鬼身體裏,再一點點按實,按穿,連鬼帶剪子一塊兒釘在門上,像是在進行什麽宣洩,他的動作機械般地重複着,每一下都砸得木板門一抖。
喉嚨被封住,女鬼完全無法叫喊出聲,她顫抖着,渾身的血肉都随之痙攣,幾乎沒有眼白的眼珠瞪着景憶鳴,嘴巴張大了從裏面發出幾聲零碎不堪的吼。
景憶鳴卻對她的吼聲無動于衷,甚至連眼神都沒有閃躲一下,直到最後一把剪子穿透她的身體,她徹底沒了力氣,血流一地,就這麽瞪着眼睛張着嘴,再也不動了。
孟然往後退了一步,擡手抹了把臉上的血,手還沒放下去就被景憶鳴一把攥住了,他側過頭一看,胳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抓了一下,衣服完全破開,皮肉被抓出血痕,好在傷口不深。
景憶鳴身上同樣沾了女鬼的血,不多,但幾乎都在臉上,看着挺吓人,他的眼神裏還帶着些許狠絕,抓着孟然的手腕盯着他的傷口看。
陳櫻和丁夢趕忙找了塊幹淨的布遞過來,給他按住傷口最好包紮一下,這破地兒也不指望能消毒什麽的,景憶鳴立刻接過布條給他包紮傷口,動作快得離譜。
“如果不是你把我放倒了。”景憶鳴忽然說。
“嗯?”孟然看着他。
“我就沖上去了。”景憶鳴說。
“……哦。”孟然應了聲,有點兒無語,“那我是不是應該和你說聲對不起?”
“不用,”景憶鳴給他包紮好傷口,還打了個蝴蝶結,輕聲說,“別再受傷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