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兩個世界
景憶鳴一直沒說話。
他就這麽靠在門上,呼吸逐漸平緩下來,看着城外的一片迷霧沒出聲,不知道在想什麽,隔了很久才和孟然說:“休息好了麽?”
“嗯?”孟然回過神,“好了。”
“那進城吧,天亮了,”景憶鳴說,“得快點兒找那個什麽夫君。”
孟然點點頭。
城門從外面有點兒難拉開,景憶鳴和孟然一起拉同一扇門,先拽開一條小縫往裏看,确定鎮裏已經沒有鬼之後才完完全全打開城門走了進去。
那些鬼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已經有早起的人扛着鋤頭準備幹活,見他倆從門外走進來還好奇的瞥了兩眼。
繡球指向的方向還是那片荒涼的地方,進了小樹林之後仿佛和整個世界都隔絕了,周圍靜得連風聲都聽不到。
“如果,我是說如果,”孟然忽然說,“我們現在去裁縫鋪叩門,那個繡娘是不是不會出現了?”
“嗯?”景憶鳴側過頭看着他。
“你看,鬼不能在叩了三下的地方出現,對不對?”孟然皺着眉,“現在以城門為起始點,我們叩了三下門,城裏的鬼應該全部都不見了……會這樣麽?”
“你想說什麽?”景憶鳴問。
“沒什麽,我就是覺得有點兒不安,”孟然深吸了口氣,“就是……不安。”
有一種很濃重的違和感一直萦繞在他的心尖兒上,他感覺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很重要的問題。
但又無法察覺是什麽問題。
“你還是覺得丁夢有問題,是麽?”景憶鳴問。
Advertisement
“還有你夫人。”孟然說。
景憶鳴啧了聲:“但是現在城裏應該沒有鬼了。”
“那我們再找個房間叩四下門呢?就像我們住的那個地方一樣,”孟然說,“只挑一個房間來叩門,裏面還是會變成鬼住的地方麽?”
景憶鳴一臉我沒聽明白的表情看着他。
“就像抽箱子一樣,”孟然說,“這個鎮子就是一個大箱子,我們把箱子合上了,所以箱子裏沒有了鬼,那麽箱子裏那些剩餘的小箱子裏也沒有鬼了嗎?”
“或許鬼一直都是存在的……”孟然低聲說,“鬼一直都在我們身邊,只是我們看不到而已。”
景憶鳴被他說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或許鬼一直都是存在的,根本沒有什麽不能進入叩了三聲房門的房間這種規定。
就像開天眼一樣,把一個房間拟做一個人,叩三下房門,天眼關了,所以看不見鬼,叩四下房門,天眼打開,能看見鬼。
所以當他們退出四悲的房間,鬼消失不見,不是因為鬼不能進入三喜房間,消失不見的不是鬼。
沒有什麽能不能進入。
鬼一直都在,只是他們能不能看到的問題。
這樣一來鬼進入他們的府邸,控制了陳櫻的事兒就很好解釋了,畢竟鬼能夠自由進入任何地方。
但陳櫻和丁夢在隔壁推搡的時候,孟然為什麽會一點兒動靜都沒聽到?
不光孟然,其他人也沒聽到什麽聲音。
“而且我懷疑,這種看不見是雙向的,”孟然說,“我們進入三喜世界,鬼看不見我們,我們看不見鬼,所以我們是安全的;進入四悲世界,我們就能互相看見……這樣一來他們就只能在四悲的世界裏害我們。”
景憶鳴沒說話,可能是在腦子裏整理着這些有點兒混亂的思緒,畢竟他的理論被孟然推翻了。
短短三天,他們的線索被打亂重組,思緒被一次又一次的推翻,感覺這次的關卡比上一次的還要複雜。
時間緊,問題多,線索少。
繡球又往前抛了一截路,兩個人沉默地往前走,過了會兒竟然走到一座土坡前,不高,前面立了個小木牌像昨天他們給陳櫻立的那個碑,土坡後頭還有一座草屋,再往前便什麽都沒有了,繡球也停在了這個地方。
後方刮來一陣風,吹得繡球稍稍往前滾了滾,碰到木牌上,像在親吻,孟然低頭看着那個繡球,又蹲下來看了看那個木牌,心裏有個不太好的猜想。
他們又去草屋,叩了三下門沒人來應才将門推開,裏面灰塵重得要死,桌上一抹都能抹出幾條道兒,孟然撚了撚手指:“我們先出去。”
“嗯。”景憶鳴應了聲。
兩個人退出草屋,關上門,孟然深吸一口氣,擡手在門上輕輕叩了四下,屋內頓時傳來了一陣咳嗽聲。
景憶鳴和孟然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幾分詫異和迷茫。
按照繡球的指示,草屋裏的應該就是游小姐的夫君,但他出現在叩了四下門的草屋裏……他已經死了。
一個死人,一個鬼魂,要怎麽把他帶到府邸去穿上喜服,而且現在叩了門,房間變成了四悲世界,但現在城門被叩了三下,鬼是沒有辦法在大街上和他們互相看見的。
鬼只要走出房間,來到三喜世界,他們就沒法兒看見鬼了,鬼也看不見他們。
這得怎麽帶?難道還能去把城門再敲一遍?
“……先進去看看。”孟然啧了一聲。
推開門,屋裏陰冷的空氣直接撲了孟然一臉,灰塵已經不複存在,旁邊的木板床上躺着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見了他們來,眼神呆滞地望着他們。
“你是游小姐的夫君?”景憶鳴問。
“啊……游小姐……”男人愣了會兒,忽然站起來,“是我!我……我……”
“冷靜點兒,”孟然皺皺眉,“你已經死了?怎麽死的?”
男人的眼神有些迷茫,過了會兒他才咳嗽兩聲:“我死了麽?大概……病死的吧,我這樣的人,病了也請不起大夫,也不怪游家看不上我。”
孟然和景憶鳴對視了一眼。
“你們來找我幹什麽?”男人看着他們倆,“你們是……活人。”
“游小姐今日就要成親了,她對你念念不忘……想要見你,”景憶鳴說,“你跟我們走一趟吧,就算死了,魂魄和她見一面也好過她一個人空守着念想。”
男人聽見成親兩個字的時候還有點兒激動,等景憶鳴說完後激動的神情已經不見了,沉默着,像是在思考着什麽。
過了會兒,他咬咬牙:“好,我和你們去!”
他是病死的,魂魄也脆弱不堪,從床上走到桌邊就咳了好一會兒:“我要怎麽随你們去?”
話音剛落,滾在木牌邊的繡球不知道什麽時候滾到了門口來,上頭的鈴铛叮鈴一聲響,男人愣了愣神:“這是……她的東西,我認得。”
“你能聽見這個鈴铛的聲音?”孟然馬上反應過來,“那你跟着鈴铛的聲音,一路跟着我們,行不行?”
男人忙不疊地應:“好好好,只是出去後我還能聽見嗎?”
孟然不知道離開這個四喜世界的房間後男人還能不能聽見鈴铛的聲音,只能叫他出門,一塊兒站在門外搖了搖繡球,隔了會兒,男人又走進房間,身形逐漸浮現:“能聽見!我能聽見!”
“那就跟着鈴铛走。”孟然長舒一口氣。
“回了!”景憶鳴喊了聲,“鎮裏開始熱鬧起來了!”
孟然看了眼男人,搖搖手裏的繡球,男人瞪着眼睛點點頭,邁出房間,整個身形瞬間消失了。
他們只能祈禱男人不會走錯路,能一直聽見這個鈴铛的聲音。
越往府邸走越是緊張,孟然一手心的汗,繡球好幾次差點兒沒拿穩,一直搖着繡球回了府邸,府邸外頭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大馬、花轎、迎親隊伍什麽的都準備好了,其他人見孟然和景憶鳴拿着個繡球出去又拿着個繡球回來,忍不住急道:“人呢!”
孟然沒搭理他們,找了個門把繡球丢進去,隔了會兒才關上門,叩了四下,拉開門,那男人果真在裏頭,拿着繡球一臉感激地望過來。
“給他!”孟然指着男人,“換喜服!”
其他人趕忙拿着喜服一擁而上。
景憶鳴已經不方便露面了,在男人上馬,迎親隊伍開始行走之前他不能被人察覺,于是戴上帽子盡可能地将自己的存在感縮小。
孟然卻一直盯着那個男人愣神。
“怎麽了?”他問。
“有點兒眼熟,”孟然皺起眉,“我好像在哪見過他……”
在哪見過?
他這一趟來,基本是府邸和裁縫鋪兩點一線跑來跑去,中途去了趟游府,但這人如果在游府游小姐根本不需要他們幫忙找他。
那麽是在什麽地方見過?
孟然咬緊了嘴唇,直到嘴裏全是鐵鏽味兒也沒松嘴,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他們又拿着繡球搖着鈴铛,在老人發現之前把鈴铛挂在了馬上。
鈴铛又被風吹着響了幾聲,馬的尾巴甩了兩下,男人似乎是坐上去了,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吆喝什麽,迎親隊忽然吹着樂器,擡着花轎,以及在他們看來空無一人的馬一起起了架勢,準備朝前走去。
迎親隊一旦走動上面的人就換不了了。
但迎親隊只是起了架勢,一直沒動。
這時候,很遠的地方忽然傳來了一聲鈴铛的響聲。
是繡球。
繡球?
“繡球!”孟然喊了一聲,“那個繡球一開始不是砸向我的!”
“什麽?”景憶鳴愣了。
“我們第一晚到這裏的時候,那個繡球不是砸向我的!”孟然的手在抖,“那個男人躲在我旁邊,他擠我……是他把我擠向繡球的方向!”
繡球根本不是在砸向孟然,是在砸向那個男人,而男人把他當成了擋箭牌擋住繡球,如果不是景憶鳴又擋了一下,去當新郎的應該是孟然。
他既然找了擋箭牌就說明他不想成親,不想見到游家小姐。
那麽這會兒為什麽答應得這麽爽快?
“丁夢不見了!”封芥的聲音忽然從後面傳來。
丁夢不見了。
丁夢?
操!丁夢!
孟然驟然沖着迎親隊前頭沖了過去,景憶鳴也跟在後頭,但不需要沖太多就能看見,最前面那匹馬上的繡球還在上面,但孟然硬是從風聲中聽見了另一聲鈴铛的響聲。
迎親隊停了下來,所有人都扭頭看着孟然和景憶鳴。
“……城門,他們可能要逃!”景憶鳴反手抓住孟然,“去城門!”
孟然沒來得急應一聲就被景憶鳴拽着往城門邊跑,一個早上來了這破地兒兩次,隔了很遠,孟然看見丁夢就站在城門口,把手裏另一個繡球丢向門外的同時,撐着城門從外面叩了四下門。
孟然清晰地看見那個答應他們要去見游小姐的男人沖丁夢鞠躬道謝,大搖大擺地出了城門。
“等等!”孟然吼了一聲的同時,任務廣播在這時候響起。
“任務暗線失敗,時限剩餘半天,請各位闖關者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