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終局

丁夢就站在那兒,半開的城門已經沒了任何動靜,廣播的聲音回蕩在小鎮裏。

孟然和景憶鳴拔腿沖到城門外張望,可門外哪還有什麽男人的身影,迷霧缭繞着侵襲仿佛要把他們重新推回門內,門外什麽都沒有。

暗線失敗了。

不,不光是暗線失敗。

男人從這裏逃走的瞬間迎親隊伍也停了下來,沒有新郎,他們連最基本的任務都完成不了。

任務廣播說是還有半天,但成親的事兒已經在節骨眼上,哪還有什麽半天。

總不能真把景憶鳴送去成親。

孟然咬了下牙,剛準備沖回門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住丁夢再說,轉身的那一剎那餘光卻瞥見了一抹刺眼的紅色朝着自己這邊撲來,緊接着景憶鳴一把拉住了他。

“孟然,還不是死局,”景憶鳴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死者沒有辦法從這裏出去……”

孟然震驚地扭過頭瞪着他——景憶鳴的身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彌漫出一股刺眼的紅色,從衣服上漫出來,數不清的絲線在他身上纏繞着,門外的迷霧在往他身上撲——“景憶鳴!”

“被奪舍的……不光是陳櫻……”景憶鳴的聲音越來越慢,“世界有兩個,繡,球……有兩個……”

孟然想撲過去把他身上的絲線扯開的時候已經晚了。那些絲線逐漸攏成一件衣服,鮮紅得像血,是他們在裁縫鋪裏做出的那件染血的喜服。

喜服随着濃霧一起出現在了景憶鳴的身上,在完全和他的身體貼合的那一剎那,景憶鳴眼神裏突然沒了神采,像個木偶一樣僵硬地扭過頭,瞪着孟然看了兩秒,轉身朝着門內走了進去。

門內全是鬼。

整個鎮子随着丁夢在門外将四聲叩響,鬼怪全都冒了出來,孟然沖過去一把抓住景憶鳴一把抓住丁夢,咬着牙吼:“為什麽?!”

其他人姍姍來遲,瞪着他們像癡呆了一樣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沖上來幫忙,封芥一邊拉住要往城內走的景憶鳴一邊問孟然:“怎麽回事?他怎麽穿上喜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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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然沒搭理他,景憶鳴在往前走着,力氣大得驚人,好幾個人和孟然一塊兒拉他都拉不住,反而是喜服上傳來灼人的溫度燙得他們掌心都掉了層皮,孟然忍着痛沒撒手,而丁夢似乎陷入了一種詭異的狀态裏。

她靠着城牆翻着白眼,整個人抽搐着,四肢顫得跟被誰電了似的,孟然死死拽着景憶鳴,其他人快步沖到丁夢身邊查看,還沒看出點兒什麽,丁夢的身體裏突然蹿出一只鬼。

黑霧裹着那只鬼的身體,孟然仿佛能看見黑霧後的厲鬼沖他們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然後在一陣風裏消失不見。

被奪舍的不光是陳櫻。

景憶鳴在被控制前說過,被奪舍的不光是陳櫻……還有丁夢。

但丁夢又是什麽時候被奪舍的?

……這一關,世界由兩個世界組成,繡球有兩個,鬼也有兩個。

另一個鬼是誰?

“松手!孟然!”封芥沖過來拉住孟然的手,“再握下去你手就廢了!”

“……不能讓他去鎮上,他被控制了,他要去成親,”孟然仿佛感覺不到痛,死命地拉住景憶鳴,“暗線的鬼已經沒了!他去了之後會被算作任務物品被留在這個世界!”

“已經沒辦法了!”封芥一把把孟然推開,沖他吼,“我們必須送一個人去成親,繡球選了他,只有他能去!”

“他是替我的!”孟然也吼了起來,又要撲過去拉住景憶鳴,“被推過去當擋箭牌的是我!繡球是他幫我擋的!”

之前還說着“至少這一關不會讓你出事”這種大話,現在景憶鳴被控制着走向鎮子裏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怎麽辦?

又有人要因為保護自己而死了。

……為什麽是又?

還有誰因為保護自己死了?

孟然的腦內忽然陷入一片混亂,很多記憶碎片從眼前飛快掠過,還有很多聲音,亂七八糟的聲音往腦袋裏灌,像溺水的人,致命的東西數不清地往所有能夠供給能源的地方瘋狂灌入。

他咬緊牙,眼前一片昏暗,旁邊的封芥還在喊什麽,他聽不清,耳朵像是被誰捂住了,什麽都聽不清。

下一秒,他忽然擡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封芥瞪着他,愣了。

手心被喜服灼得沒有一塊好地方,扇得自己滿臉是血,孟然反手又給了自己一個耳光,眼神沉下來大步走向丁夢,彎腰拽住丁夢的領口把她拎起來,又是一耳光扇了過去。

丁夢被打得渾身抽了一下,渾渾噩噩地醒過來和孟然對視着,過了三秒,孟然的手又要揚起來的時候她忽然尖叫出了聲。

“不是我!我不想……我不想!”丁夢握着孟然的手腕,恐懼地吶喊着,“我……陳櫻!”

“你冷靜點!”旁邊的胖子喊道,“發生了什麽,快說啊!”

丁夢咽了口口水,渾身發軟,她不敢看孟然的眼神,硬是好一會兒都沒說出話。

“說!”孟然拎着她的領子把她往城牆上推了一下。

“陳櫻被控制的時候!我就已經被奪舍了!”丁夢咬了下唇,似乎十分不情願地回憶起了被奪舍時那種渾身冰冷,被鬼操控的感覺,“我們回到府邸前,鬼就奪了我的身體。”

“她用我的眼睛看到了你們所有人,”丁夢斷斷續續地說着,“然後……然後操控陳櫻,出去拿了繡球。”

“陳櫻到底有沒有被奪舍?”孟然低聲問。

“有!陳櫻出門後那個鬼就用我的身體把我們房間的門叩了四下,”丁夢閉着眼睛喊道,“陳櫻回來的時候就被奪舍了,然後去棺材裏拿白布……”

孟然頓了兩秒,攥着丁夢領口的手愈發用力:“拿白布幹什麽……你知道鬼用你的身體看三喜世界的人,說明你是有意識的,你知道鬼在幹什麽,對不對?!”

“活祭!他們要用鋪在棺材鋪下面的那層白布縫在喜服裏,然後再由活人穿上去成親,”丁夢快速說道,“這樣新郎和新娘都會因為這場親事死亡!”

鬼操控了丁夢,因為要用丁夢的眼睛來看東西,所以丁夢也看到了很多關于鬼的記憶。

游小姐和她那位所謂夫君根本沒有成親,而那位夫君早就有了娘子。

在一年的煙花大會上,游小姐相中了那位“夫君”,硬是要嫁給他,游家獨大,不肯讓游小姐嫁過去做小,而那位“夫君”根本不願意娶她。她便用了狠毒的法子殺了“夫君”的原配,“夫君”因此生了大病,沒過多久便殉了情。

游小姐從此便瘋了,在“夫君”下葬前拿了他的心頭血,縫成繡球,非要找到他的魂魄不可。

“繡娘就是那個原配,裁縫,裁縫是‘夫君’的哥哥,”丁夢咽了口口水,“他們都死了,都是鬼,想殺了游小姐但是根本進不去游家的門,便想出活祭的法子,剛好碰上我們這群活人來到這裏……”

所以他們順勢讓景憶鳴和孟然找到了“夫君”,讓他跟着繡球的鈴铛聲走,最後在成親當日讓他逃離了這座城,不再受到游小姐的追蹤。

而景憶鳴就是那個被選去活祭,殺了游小姐的人。

“繡球,那些鬼沒辦法逃離繡球的追蹤,我看到他們随時都在被鈴聲喚攏,只能跟着鈴聲走!”丁夢指了指地上的繡球,“現在去追他們,還來得及……麽?”

孟然松開丁夢的衣領,甩了甩手,扭頭一看,景憶鳴已經快走到鎮子裏了。

迎親隊還在府邸前,景憶鳴要走到府邸前才能上迎親隊的馬,才會正式融入這個世界。

必須在這之前……

孟然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同時,扭頭沖封芥說:“不管用什麽辦法,攔住景憶鳴。”

封芥愣了愣,點點頭。

“我去追那些鬼,”孟然咽了口口水,“應該能……絕對能行。”

封芥還想問是什麽辦法,下一秒孟然已經拔腿沖了出去。

他從淩晨到現在,在城門和鎮內長途來回跑了四趟,這會兒腿腳早就沒力氣了,踩一步都生疼,但他必須往前跑。

風像刀子似的在臉上刮,鎮內已經變成了四悲世界,周遭站着的全是鬼,無動于衷地看着孟然。

孟然一路狂奔到迎親隊伍最前頭,老人已經帶着一群下人站了出來,看見孟然後詭異地勾了勾嘴角:“吉時快到了,你……”

“閉嘴!”孟然沖他吼了一嗓子,沖到最前面一把拽下栓在馬鞍旁邊的繡球又扭頭往城門那邊沖了過去。

老人一愣,随後又勾了勾嘴角。

孟然感覺自己腿快廢了,胳膊肚子連腦袋都在疼,鼻子裏有什麽癢癢的在流,他懶得去抹也知道是鼻血。

從城門到府邸再到城門,孟然跑了差不多十分鐘,路上看見封芥他們想了個法子用衣服拴住景憶鳴,又把衣服栓在樹上,不知道能撐多久,但能撐一會兒是一會兒。

孟然拿着繡球站在城門內,叩了四下門後直接沖出了城門,一搖繡球,清脆的鈴聲在迷霧中響起。

他深吸一口氣,看着濃霧。

死者沒有辦法離開這裏,他們只能把陳櫻埋葬這裏的原因也是這個,但這一規則并不局限于他們這些闖關者。

在任務沒有完成之前,任務地點以外的地方根本就沒有辦法去,那個什麽破夫君的魂魄一定還在這裏。

任務廣播在誤導,誤導他們以為暗線失敗,“夫君”已經離開這裏了。

估計裁縫和繡娘和那個“夫君”是在一塊兒的,這也是他們為什麽要殺了陳櫻的原因,陳櫻知道的看見的太多了,而丁夢已經送他們到了城門口,他們以為能出去,一時松懈,放過了丁夢。

一群自信爆棚的王八蛋。

孟然搖着繡球沖進迷霧裏,擡手抹了把鼻血,他被喜服燙爛的掌心裏似乎滲了點兒什麽黑漆漆的光出來,一眨眼,左眼的眼眶裏滾出一滴帶着血的眼淚。

他越往前走鈴聲越響,鬼就在附近徘徊,周圍的迷霧也越來越冷。

“你不應該來這裏,”繡娘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冰涼的手搭上孟然的肩,“讓你的同伴去死,你們就能離開這裏了,為什麽要拼命救他?”

孟然看見繡娘身後的裁縫和“夫君”在被繡球的鈴聲所召喚,整個鬼都不大情願地在往這邊走。

他頓了頓,攥緊了拳頭轉身的一瞬朝繡娘揮過去,周遭藏匿在迷霧裏的線卻纏住了他的手,細而韌的線勒進了他的手腕。

“死者不能離開這裏,”孟然咬着牙看着他們,“你們不知道,所以放過了丁夢,是麽?”

繡娘陰着臉沒說話,她的表情愈發猙獰:“你們知道怎麽出去對不對?放我們出去,放我們出去!我能饒了你們所有人!”

孟然沒說話,他掌心的黑光似乎聚攏了,那些纏繞在他胳膊上的線在一瞬間消失不見,繡娘一愣,緊接着孟然一拳打在了她的臉上。

裁縫猛地沖了過來,孟然彎腰躲過他的拳頭,餘光瞥到繡娘的針線又打了過來,擡手一攔,繡娘那點兒招數仿佛和他不在同一個世界,全都消失不見了。

“怎麽可能!你……你是誰?”繡娘震驚地望着他,“你……”

孟然幾下撂倒了裁縫,拿着繡球猛地砸在他胸口,繡球被他打出了榔頭的氣勢,直到裁縫胸口爛成一片了,他才擡起眼,眼睛裏早就沒了光,他滿臉是血:“你們不該放過丁夢。占據她的身體,再随便奪舍兩個人,最後等我們任務完成的時候再和我們一起出去,你們就自由了,我們也不會知道繡球的事情。”

更不會用繡球在迷霧裏這樣快速地找到這三個鬼。

不是繡球能找他們,而是他們必須跟着鈴聲走。

孟然甩了甩胳膊,繡球上的鈴铛叮鈴作響,再開口時語氣冷得讓人發寒:“可惜你們沒機會了。”

“攔不住!”丁夢慌得上手去拉景憶鳴,又被燙得一縮,“這怎麽拉得住,我們……”

“拉不住也得拉!”封芥吼着,用衣服裹着手硬是把景憶鳴按倒在了地上,“這他媽的!你丫屬牛啊這麽大勁兒!”

“這他媽是屬驢的吧!”

“罵誰是牛呢!”

景憶鳴已經到了迎親隊的末尾了,再往前走兩步就能直接翻身上馬,到時候不管孟然有什麽法子都沒辦法把景憶鳴拉回來。

怎麽辦?

封芥身旁驟然刮過一陣風,定睛一看,是孟然。

孟然竟然真的回來了,渾身是血,手裏拎着兩個被打得沒了人樣的鬼,另一只手裏拿着兩個繡球。

他面無表情地沖到隊伍最前端,把兩個繡球都往馬上一挂,頓了頓,又把兩個鬼甩進了已經變成棺材的花轎裏。

“孟然!”封芥喊了聲。

孟然往旁退了兩步,緊抿着唇一聲不吭,迎親隊突然起勢,奏樂聲響起,他們擡起棺材,馬朝前走了一步,迎親隊也走動起來,朝着游府的方向走了過去,一直往前走的景憶鳴頓住了腳步。

任務廣播在這時候響起來:“任務結束,存活八人,暗線完成,可平安回歸。請各位試煉者前往小鎮城門外。”

聲音終了,孟然大松一口氣,一卸力,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

這一關的時間太緊了,線索弄丢了很多,理論不斷推翻,好在結果不壞。

通關了就行。

任務終究是完成了,裁縫夫君繡娘什麽亂七八糟的就讓他們自己掰扯去吧,最好全死在這裏成了鬼生生世世糾纏不休,改天舉辦個養蠱大會看看誰更有毒,誰更傻逼。

景憶鳴還跟在迎親隊伍裏,每往前走一步身上的喜服就脫落幾分,直到走到孟然身邊時,身上那抹紅色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之前穿着的那套冬裝,他在逐漸恢複正常。

孟然往後靠了靠,頭靠在牆上,斜睨着他:“你早就知道。”

景憶鳴剛回過神,眼神還有些不清明,過了會兒才應:“嗯?”

“你早就知道丁夢也被奪舍了,是麽?”孟然看向他時沒什麽表情,不過這麽多天下來景憶鳴習慣了,繼續聽他說,“你知道丁夢被奪舍了,并且猜到他要放走那個男鬼,所以丁夢消失你的第一反應是他們要去城門。”

景憶鳴盯着孟然,隔了幾秒才說:“……是,也不是。”

孟然沒說話,等他繼續說。

“我之前只是有這個猜測……畢竟和丁夢相關的事都有些奇怪,不是麽?”景憶鳴的反應還有點兒遲鈍,說完這句停了好久,“直到她消失了,我才确定下來這個想法。”

丁夢說她把陳櫻推出去了,就在隔壁的孟然卻沒聽到任何聲響;丁夢說陳櫻被奪舍卻親手殺了她并且沒有受傷等等一系列線索讓景憶鳴只能把目标放在她身上。

丁夢也被奪舍了,這一切就合理得多,陳櫻不是被推出去的,是自己走出去的,後來因為知道得太多,被丁夢身體裏的鬼殺死……而鬼似乎是不能無差別襲擊人的,否則他們早就完蛋了。

“本來想早點兒告訴你的,但如果丁夢真的被奪舍了的話,我的猜測還是先不要告訴任何人比較好,”景憶鳴走到孟然身邊,低頭看着他,“在三喜世界的時候我們和鬼互相看不見,卻似乎是能聽見的,如果他們提前知道我們明白了他們的計劃……”

“他們就會想出更歹毒的法子,可能會死更多的人,”孟然說,“對不對?”

“……對,”景憶鳴嘆了口氣,“所以我只能保密,成為活祭的祭品,等你來救我。”

“真行……你不怕麽?”孟然又抹了把鼻血,他的鼻血一旦流起來就有點兒止不住的趨勢,啧了聲,“我沒有必要救你,犧牲你一個幸福全隊人。”

“啊,”景憶鳴說,“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孟然斜了他一眼。

“我相信你,”景憶鳴看着孟然,一字一句地說,“你說過這關不會讓我出事,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會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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