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照片
天空很黑，像永遠不會亮起，除了門口那盞燈外找不到什麽明亮的光線，能見度差不多到天臺邊，往下看是疊得仿佛不透風般的霧，看不清屋裏究竟有什麽。
林岑似乎還沒有從幻境裏走出來，她縮在孟然懷裏泣不成聲，耳朵的血堪堪止住，血凝成血塊貼在臉側，景憶鳴在旁邊看了好幾次，想把林岑從孟然懷裏拉起來，又覺得在這種關頭得讓林岑靠一靠。
否則林岑無法從幻境中醒來，他們來的這一趟就是白搭，讓任何人崩潰都不是什麽好選擇。
“沒事了，”孟然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幫她拉了拉衣服，“醒醒。”
林岑打了個哆嗦，迷迷糊糊的，眼底總算有了點兒光，她又打了個哭嗝，搖搖頭，小聲說：“救救我。”
“嗯。”孟然很清晰地應了她一聲。
聲音未落，孟然忽然覺得脖子後面癢癢的，他頓了頓，下意識地回過頭，印入眼簾的是一雙鞋。
一雙很普通的白色小皮鞋，他回過頭，鞋尖幾乎點到他的下巴，他又覺得脖子有些癢，還有點兒發涼，剛才應該就是這雙鞋點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需要再擡頭看他也知道，這雙鞋屬于鬼，他們還在鬼境裏，沒有離去。
這只鬼不知道什麽時候到的他身後，應該是憑空出現的，景憶鳴也沒有發現，沒來得及出聲提醒什麽。
“救救我，”林岑抓住孟然的衣服，呢喃着念，餘光瞥到孟然臉前的東西後渾身一抖，臉幾乎要埋到孟然懷裏，景憶鳴啧了一聲，走過去幫忙扶着拎着，讓她站住了：“清醒點兒，打完鬼就要離開這裏了。”
被林岑那麽扒拉着孟然也不好施展，他看了眼景憶鳴，沒說什麽，但林岑站穩的那一瞬間他直接一拳沖着那鬼打了過去，鬼也怪叫一聲撲下來，長而尖利的指甲刮到孟然的棉服上，帶出一大堆軟綿綿輕飄飄的絮。
布料撕碎的聲音格外刺耳，景憶鳴仔細看了看，這附近只有那一只鬼，好在動作和身手都不怎麽靈敏，不然他扶着林岑還真不太好上去幫忙，但看着孟然和鬼打架他有點兒心急。
“能自己站好麽？”景憶鳴拍了拍林岑的肩膀，俯下身問她，“醒醒？”
林岑的手很緩慢地擡起來，在景憶鳴還沒琢磨透她要做什麽的時候她忽然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臉上。
那一下用力而響亮，孟然都愣住了，打架空隙間抽空往這兒瞥了一眼，被鬼一把抓住胳膊，孟然猛地往後一扯，胳膊從衣服裏鑽出來，整件棉服都丢給了鬼。
Advertisement
“……我，我沒事！”林岑終于回過神，握了握景憶鳴的胳膊，擔憂地看向前方，“你快去幫他！”
“有什麽事就喊！”景憶鳴立刻朝着那個鬼沖了過去。
鬼這個東西，特別是女鬼，一旦失常就像喪失了基本的梳頭技能一樣，十個女鬼裏有九個的頭發都是倒挂在臉前的，還有一個沒腦袋，此時和他們纏鬥的女鬼也是這樣。
它穿着一身白色連衣裙，皮膚青一塊紫一塊，鎖骨上有一大片詭異的痕跡，不是厲鬼，理智卻不必厲鬼高多少，仿佛恨透了孟然和景憶鳴一把把林岑從天臺邊兒上拉回來，鬼喊鬼叫地掐着他倆的脖子就往天臺邊上推。
景憶鳴兜裏的裁紙刀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這會兒只能赤手空拳地和鬼過兩招，打開女鬼的手後快速朝着孟然那邊望去，孟然也躲過了女鬼的攻擊，若有所思地想着什麽，比起打鬼更像是在溜鬼，非常游刃有餘。
“這裏是現實還是鬼境？”景憶鳴先開口，問了一句。
女鬼撲過來，兩個人同時朝着側面一躲，叫它撲了個空，孟然看了他一眼，說：“我也在想。”
“很奇怪對不對？”景憶鳴說。
“嗯，如果說這裏是現實，鬼不應該出現在這裏。根據我們之前的推斷，這裏的鬼應該和第二關一樣，只出現在鬼境，”孟然趁着那鬼又撲過來，轉身一腳将鬼踹回天臺邊，踮踮腳站好了，“但是，如果這裏是鬼境，它不應該引誘林岑跳樓。”
“所有的人都是在鬼境被引誘，然後在現實裏跳樓……”景憶鳴說到這兒，忽然停了下，“你覺不覺得很像一種吞沒？”
吞沒。
任務描述裏曾經提到過的兩個字。
孟然愣了下，扭頭看着景憶鳴，挑挑眉示意他繼續說。
“鬼境吞沒空間，而幻覺吞沒大腦，”景憶鳴說，“幻覺完全吞沒大腦後，現實的人才會跳樓，又因為沉浸在幻覺的關系，靈魂被拉扯回鬼境裏，無法逃脫。”
“就像沈璇那樣？”孟然問。
“對。”景憶鳴說着，那鬼又要爬起來，他皺皺眉，打算先去把這個鬼打趴下再和孟然好好唠唠這裏的事情。
孟然顯然也是這樣想的，兩個人一起沖過去，拳頭砸下的力度近乎相似，動作幹淨利落又迷之同步，那鬼甚至沒來得及擡頭，腦袋和脖子就被景憶鳴孟然一人一下給砸斷了那樣，手投降似的揮了揮，過了會兒便沒了動作，趴在旁邊一動不動了。
孟然做了幾個深呼吸，扭頭看向景憶鳴，景憶鳴卻沒有看他。
“從這裏出去以後，”孟然說，“我有事情要問你。”
“我不是。”景憶鳴說。
“我沒說你是景丞，”孟然不再看他，朝着林岑那邊走去，“我只是有問題要問你。”
景憶鳴沒說話，隔了會兒，他才扭頭看向已經走到林岑身邊的孟然，大腦裏一瞬間想起許多的事情，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想起了許多應答，但孟然不問，他只能自己猜測。
打得一手好心理戰。
孟然出去之後或許會直接問出他想問的，或者找個問題搪塞過去，但在離開這一關之前，景憶鳴會一直記挂着孟然要問的問題，過于思索，因此露出什麽馬腳也說不定。
景憶鳴覺得他和孟然的情況有點兒類似于“我預判了你的預判”和“沒想到吧，我預判了你預判了我的預判”這種來回浮動的局面。
孟然已經看了過來，似乎在疑惑他為什麽不過來，景憶鳴嘆了口氣，走到林岑身邊，蹲下來問：“她沒事吧？”
“吓到了，緩緩就行，”孟然說，“你覺得，這裏到底是現實還是鬼境？”
“不知道，”景憶鳴回答得很誠實，“剛才說過了，鬼不能在現實活動，而人的自殺是在現實，現在兩種情況融合了……”
“說明兩個世界也在融合，”孟然打斷了景憶鳴，他忽然想起來這一點，“鬼不光要創建出鬼境，還要鬼境和現實完全融合，到時候整個學校就會被吞沒，我們的任務就會失敗。”
“所以我們要找到幕後的鬼，”景憶鳴點點頭，“還要找找這關的暗線。”
“那個鬼，”林岑哆嗦着小聲插了句，“那個鬼不是幕後鬼嗎？”
她意志剛才被打趴下，這會兒已經不見了的白衣女鬼，孟然搖搖頭，說：“太菜了，不是它。”
“……啊。”林岑應了聲，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們現在怎麽出去？”景憶鳴站起來，往兩邊看了看，周圍是在黑得厲害，看不見什麽東西。
“走出去，”孟然把林岑拉起來，“還記得那個生活老師帶我們進入的三樓麽？我猜那裏應該已經是個融合的半成品了，所以生活老師沒有用任何動作，直接帶我們進入鬼境，出來的時候也只是普通地走下樓梯就回到現實世界。”
所以現在只需要下個樓就能解決這一切，回到現實，去把這裏發現的事情和畢尋文他們說一說。
樓道很暗，但勉強能看清點兒人影和腳下的樓梯，但又得拉着彼此，報着數朝前走才不至于走丢，這次他們讓林岑走在前面，孟然和景憶鳴就在她身後一左一右地護着，再有什麽事能第一時間把林岑拉回來。
林岑像是驚吓過度了，剛才問過那一句話之後就再也沒有吭聲，很聽話地走在最前面。
真如孟然所說，他們走下這一截樓梯後周圍忽然亮了不少，聲控燈的光芒不算明亮，卻将他們腳下的路照得更清晰，有了光亮便不怕了，孟然和景憶鳴同時松了口氣，朝下走去。
等走出這棟樓，他們才有了真正回到現實的感覺，雖然很安靜，但從這裏能看到保安室裏的人影，大叔應該在泡茶，看見他們幾個從樓裏出來還有點兒詫異：“幹嘛呢你們幾個！趕緊回宿舍去！”
孟然又回頭看了眼這棟樓，是學校大門正對着的辦公樓，鬼為什麽會選這裏做跳樓地點？
如果要鬼境和現實融合，從它一開始就入侵的宿舍樓不是更方便？
孟然琢磨着，往前走了兩步，景憶鳴忽然擡手一攔，低下頭，幾乎是在用氣音和孟然說話：“林岑有點兒不對勁。”
孟然朝他看去，視線卻越過景憶鳴的肩頭，落到他身後，那裏有一排歷屆優秀畢業生榜單，上面貼着證件照，紅底的照片在這時候看起來格外陰森。
視線一掃過去，孟然就頓住了。
“姐……”趙豪的聲音忽然有些發顫。
“嗯？”畢尋文扭過頭，看見趙豪不知道從哪摸出一本相冊，吓了一跳，“你幹什麽？！別亂動！放回去！你忘了這裏的鬼很可能被一個動作召……”
“不是！你看！”趙豪的聲音從來沒這麽大過，他指着照片上面一張軍訓合照，聲音顫抖，“這張照片上的人……是不是林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