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二更
明黛走出房門, 本想尋個夥計要盆熱水。
但大市剛過,客棧裏擠滿了退房的客人,掌櫃夥計都忙的焦頭爛額。
一個不慎, 明黛被一群準備下樓退房的人撞到, 腳下踉跄, 撞在拐角的木柱上。
這一撞, 竟在腦中撞出些零碎的畫面
清幽雅致的房間內, 老嬷嬷垂手而立, 身邊立了一座畫滿穴位的人像。
她在記穴位,學推拿之法。
那老嬷嬷的神情模糊, 唯獨一張不斷起合的唇清晰顯現。
她說了很多話,明黛只聽請一段。
【娘子若要為日後的夫郎解心憂,須得從這解身乏學起。】【套了郎君的身,方能入郎君的心。】
【娘子自己亦要時常推拿纖體, 身子好看,郎君之心也易得。】于是, 她從摸索那假人,變成為嬷嬷上身推拿。
手指酸痛無力,可就是不能停。
不知是不是剛剛被推拿,又為秦晁推拿了一番,才激起這些回憶。
所以,她竟是學過的,只為伺候未來的夫郎?
她自己也要用這個纖體,來勾郎君的心?
明黛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厭惡。
這種貼着男人的心思小意讨好, 甚至以色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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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男人養在後院的姬妾何異?
她也不願成為男人院中這樣的角色。
既結為夫妻,理應是情投意合,同心同德。
恍惚間, 明黛聽見有人在喚她。
“這位娘子,你沒事吧?”
明黛回神,只見面前站了個黝黑的青年。
個頭高大,身材壯實,一只手虛扶着她。
明黛連忙避開他的手。
青年立刻解釋:“娘子莫怪,這欄杆只及腰身,我見娘子你神情恍惚倚在此處,怕你失足墜下去,才來問一問。”
他語态誠懇,手也收了,明黛有些尴尬,說:“多謝小哥,我已無事。”
下面有同伴在喊他,青年笑着與她道別:“那娘子小心。”
明黛颔首一笑,目送他走開,一轉身,秦晁靠在幾步之外的窗邊,皮笑肉不笑:“娘子這麽不小心,要不要我扶着你走?”
陰陽怪氣。
明黛想到推拿的事,又想到方才為秦晁推拿時他享受的模樣,略有些不自在。
“不必。幫我找個夥計,打盆熱水。”她丢下這句話,一瘸一拐回房了。
秦晁還抱着手靠在樓上,目光轉向那黝黑青年離去的方向,笑容漸漸淡去。
明黛簡單洗漱一番,與秦晁一起退了房。
大市已過,可一路走來,沿途商販無不讨論着大市發生的事——華清縣秦家的兩位公子,在大市中被官兵直接帶走,連夜受審。
判決當夜就定了:流放三千裏,罰銀兩萬。
明黛聽到消息,腳下步子一頓。
秦晁走在她身邊,陪着她停下:“若是累了就歇一歇。”
明黛轉頭問他:“三千裏,還要罰銀,這應當是很重的刑罰了吧?”
秦晁笑一下:“你連這都知道?”
明黛微微蹙眉,像是在摸索什麽:“笞、杖、徒、流、死?”
秦晁挑眉,“還真知道。”
若按照大虞的疆域和流放之地來看,三千裏的流刑遙遠不說,且已至荒蕪之境。
一路過去,路上會受盡折磨,能不能活着抵達尚未可知。
其實,即便抵達了,在那樣的荒蕪之地能活多久,又是未知。
有時候,若無茍住命即可東山再起的把握,流刑還不如死刑。
跋山涉水受那麽多苦,轉頭還是一個死,長痛不如短痛。
明黛凝視着秦晁,在等他下文。
換在以往,秦晁沒有耐心在一件事情了卻後,還花時間反複回味沾沾自喜。
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但今日,他耐心很好:“是有些重,大概地方沒到,人就沒了。”
“也會吃些苦頭,受些恥辱。不過,習慣就好。”
他說這話時,神情有些不可控的陰森。
明黛不由喊他:“秦晁?”
秦晁看向她,談及那兩人時的陰森之氣驟然消去:“又想問什麽?”
明黛還是覺得不對勁。
他今日,對她也很不同。
随着相處時間越長,秦晁在她面前表現出的模樣就越多。
以往,他的改變遵循着兩個人從生到熟的尋常軌跡,感情變化都在合理範圍內。
今日,他這種異常的溫柔和耐心,是完全超出正常範圍的變化,令明黛有些看不懂他。
她避開他的眼神,繼續往前走,問道:“他們何以判得這麽重?”
秦晁當真有問必答:“還能為什麽?人心不足,撞上風口了呗。”
秦定方和秦鎮業在秦家得不到重用,心思就偏了。
他們夥同朱家,搶奪了一批自南向北運送進長安的貢品茶。
朱家是主謀,他們二人是從犯,朱府抄家也是為此。
明黛:“貢品茶?”
秦晁撇嘴一笑,偏頭與她耳語:“這貢品茶,是為賀太子大婚的。”
明黛微微怔住,看了秦晁一眼。
秦晁對她的眼神尤為敏感,回她一個清淺的笑,邊走邊說。
太子本就因國事誤了婚期,現在賀他大婚的貢品都被搶了,大觸黴頭。
州官早聞太子十分心儀未來的太子妃,若此事被政敵得知吹進太子耳朵裏,自己會被遷怒。
所以,人情世故一概不談,只管往法度允許的範圍內狠狠地判!
秦定方和秦鎮業此去,極有可能是死路一條。
秦家舍了兩個兒子,偏偏州官美其名曰,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加罰白銀兩萬,由秦家補齊。
救不回人,還要賠錢。
明黛稍稍回神,想想秦晁的話,不禁皺眉:“他們怎敢如此大膽?”
秦晁收了笑,悠悠道:“書中曾寫,江淮一帶茶熟之際,四海商賈皆以金銀珍寶入山交易,有婦人幼子盡衣華服,吏見不聞,人見不驚。”
“販茶之道,有旁人難以想象的暴利。所以,它們也一度成為盜賊觊觎的目标,每逢亂世,更有盜賊搶搶財物,轉而作為經營販茶買賣的第一桶金。”
明黛聽得入神,注意力慢慢從秦晁的話,轉移到了他這個人身上。
她想起還在淮香村時,裏正帶着兩個官兵前來,就身份戶籍鬧得那件事。
當時,秦晁從容道出戶籍相關的律法條例,應對有方,令她十分意外。
結合今日這些,明黛越發覺得他其實讀過很多書。
阿公曾說,他離開秦家時,什麽都沒要,只要了母親的書。
秦心又說,他讀書讀了一陣,覺得沒有出路,便将書全都賣了。
明黛正想着秦晁的事,冷不防他忽然伸手拉住她,兩人一起停下。
秦晁盯着眼前一家熱鬧的店,笑了笑:“正好,差點忘了。”
明黛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是一家布莊。
秦晁帶她進去,讓她自己選喜歡的料子,再去買幾斤棉花,多做幾件新的冬衣。
明黛掃過店家陳列的布料,那并不是便宜的料子。
且她穿的厚不厚,穿的好不好,不是秦晁會關心的事。
明黛退了一步,搖搖頭:“秦心為我做了不少衣裳,我已經有冬衣了。”
秦晁看到她退開一步時,眼底暗色漸濃,腳下又進了一步,壓低聲音:“可你本該穿的更好些。”
他壓過來的氣息,令明黛渾身不适。
她輕輕擡眼,呼吸一滞。
秦晁的眼神,讓她覺得陌生。
這不是他該做的事,也不是他會說的話。
“秦晁,你沒事吧?”
秦晁深深地看着她,不知有沒有聽到她的話。
“要怎麽樣,你才肯穿上我給的衣裳?”
明黛眼中升起防備,她還想退,卻被他控住。
他輕輕抵進:“讓你知道我的事,你就願意嗎?”
明黛眼神一動,努力撫平他的氣息激起的防備,點了一下頭。
秦晁笑了笑,手指在她的面紗上撩了一把,格外輕浮。
“一言為定,你稍後就去選一套喜歡的衣裳,穿的好看些。”
“今夜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覺得奇怪,是對的。
等我把這個情節寫完,你們看看能不能理解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