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買了布料和棉花, 秦晁熟門熟路的帶她去了一家裁縫鋪,将衣料一股腦丢過去。
裁縫對秦晁并不陌生,因明黛是女子, 他喚來自己的女兒為她量身。
裁縫店的女兒瞧見秦晁, 眸子瞬間明亮, 目光幾乎要粘在他身上。
秦晁視而不見, 将明黛往她面前一推。
小姑娘瞧見明黛, 神色微怔, 目光在她與秦晁之間逡巡一陣。
明黛微微一笑,擡起雙臂:“有勞姑娘。”
小姑娘連連點頭, 手忙腳亂為她量身。
秦晁看她二人一眼,笑着望向門口。
走出裁縫鋪,明黛問:“你時常來這裏做衣裳?”
秦晁說:“不然呢?指望鄰家姑娘時不時投來的關心……”
轉頭看她,暧昧打趣:“還是期待憑空撿來的娘子, 為我洗手作羹湯,熬夜縫衣裳?”
随後挑唇一笑:“人活于世, 冷暖自知。這種事,還是自己操心的好。”
明黛沒說話。
她還真以為他的日常瑣事,都有其他女子殷勤打理。
秦晁忽然握住她的手。
明黛來不及掙紮,已被他拉扯到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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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不必為我操心這些。”
他像在強調:“你在我身邊,不必操心這些。”
……
要做的衣裳都定好了,秦晁還要她選一套合适的衣裙。
站在成衣店門口,明黛平聲道, “你總得松開我,我才能選。”
她明明不願意,但仍由着他牽了一路, 此刻聽着她輕軟的調子,秦晁笑着松開手。
明黛往前去挑選衣裳,秦晁的眼神無聲的追着她。
他突然改變決定,讓她疑惑又害怕。
可才眨眼的功夫,她已經知道該用什麽樣的姿态來與他相處,且是個他喜歡的相處方式。
像一只終于願意剝去尖銳外衣,溫順蹲在肩頭的金絲雀,漂亮,還得心。
……
明黛一心二用,想着秦晁的情況,選了一條素雅大方的長裙。
“這個不襯你。”秦晁悠悠發聲,直接否定了她的眼光。
明黛抿唇。
是他喊她選,她選了他又嫌。
明黛故意不理,端着姿态望向街口,懶得選了。
秦晁被她突如其來的驕矜激得笑了,點點頭:“行,我幫你選。”
他的手在櫃上撩了一邊,定在其中一件上:“這件就不錯。”
明黛随意瞥過去,目光定住,皺起眉來。
妃紅色長裙,上束一件牙白裏衣,搭配靛青坦領。
深重的顏色相撞還不算完,坦領從胸前向兩袖,是紅色山茶花的繡紋。
而且,這裙子與她喜歡的簡潔大方不同。
裝飾重于實用的飄帶,過于緊收的腰臀線,甚至是與衣裳匹配的腰飾鈴铛,都在明黛腦子裏彙成四個字
豔俗、露骨。
明黛将喜惡露在臉上,秦晁問:“不喜歡?”
她輕輕垂眼,語氣聽不出情緒,“你喜歡不就好了?”
秦晁的眼裏升起股莫名的激賞,笑了,“有道理。那就這件。”
他掏錢大方,連一個子兒都不壓,掌櫃臉笑開,連忙讓夥計去取明黛的尺寸。
明黛對這套衣裳實在欣賞不來,轉眼打量起店中的客人。
這一看,她臉色都變了。
這家店占了兩個門面,偶有女子走進,穿戴上竟都偏向秦晁喜好的風格。
再看她們舉手投足間的姿态,十足的媚骨風情。偶爾瞥見站在店中的秦晁,眼神裏的光彩,要比裁縫的女兒奔放許多。
明黛心頭一動,拉住秦晁的袖子,湊近低語:“這裙子……是正經姑娘穿的嗎?”
秦晁像是聽了個笑話:“正經姑娘怎麽穿?不正經的怎麽穿?”
明黛被他噎了一下,又覺得他是故意的。
他笑容邪氣,不容置喙:“不是你說的,我喜歡就夠了。”
喜歡兩個字,他像在說衣裳,又像在說別的。
明黛抿唇,松開拽住他衣袖的手。
……
夥計取來衣裳,用紙皮打包。
他看一眼面前的大主顧,心思來巧,想包個花樣。
姑娘們都喜歡這種花樣,一高興還會給賞錢。
才剛折了一角,秦晁冷聲催促:“直接包,快點!”
夥計愣了愣,也不折騰花樣了,趕忙将衣裳快速包好,雙手遞上。
秦晁接過包好的衣裳,轉身要去牽明黛的手。
這次,明黛先他一步躲開,徑自走出去。
秦晁牽了個空,指尖輕輕搓揉幾下,并不在意,手臂夾着衣裳跟出去。
……
二人回到了小巷的院子裏。
今日孟洋出門,只有胡飛在。秦晁一進門就喊人。
胡飛笑呵呵出來,一看秦晁的神情,神色一正:“哥,怎麽了?”
秦晁進屋放下衣裳,找到明黛昨日留在這裏的藥包,拆開一份丢給他。
“每日多買些好食材,同這些一起炖。”
胡飛抱着藥包,十分茫然。
晁哥為什麽要用辦正事的樣子,說着吃吃喝喝的閑事?
秦晁沖明黛擡了擡下巴。
胡飛了然,頓時松口氣:“原來是給嫂子補身子,你那副表情,我都要以為是解爺那邊又出麻煩了呢。你……”
“今夜揚水畔的席,我會帶她去。”
“哦——嗯?!”胡飛瞪起眼珠,看了看秦晁,又看了看已聽到他們談話的明黛。
晁哥要帶、帶嫂子去揚水畔轉悠?
他之前不是打算先陪嫂子幾日,然後自己去見解爺的嗎?
怎麽一眨眼的功夫,又變了?
“那嫂子……”
“老孟呢?”秦晁沒搭理胡飛的驚詫,問起孟洋。
胡飛一聽,臉都垮了。
秦晁察覺有異:“怎麽了?”
“還能怎麽,解小祖宗和解小爺又鬧起來了。參加大市的幾個大商今日走,解爺忙不過來,就把老孟叫去幫忙了。”
又是解桐和謝潛成。
秦晁冷笑一下,不再多問。
“晁哥?”姚枝提着剛蒸好的糕點過來了。
胡飛探頭一看,沖秦晁擠眉弄眼:“晁哥,這是聞着你的味兒來的。”
秦晁沒理他,往明黛那邊瞥了一眼。
明黛今日着實被秦晁弄得措手不及。
他突然強硬的親近姿态,仿佛變了一個人。
她細細想了一陣,實在想不出他為何會有這番改變,只能按兵不動。
此刻聽到姚枝的聲音,明黛無端松了口氣。
有人來争,總好過她一人應付。
但她并不知,自己這點隐秘的竊喜,秦晁看的一清二楚。原來換個角度,她也不是那麽難懂,有些心思,其實很好猜。
姚枝提着糕點走進來,滿眼都是秦晁:“晁哥,你們一早過來,還未用朝食吧?這糕點還是熱乎的,這時候吃正好。”
秦晁看着那糕點,淡淡一笑:“也好。”
短短兩個字,極大程度上鼓舞了姚枝,她殷勤的走到桌邊擺弄糕點。
秦晁轉頭去了竈房,打了一盆熱水過來。
胡飛知道他們今日還來,一早就開火燒了水。
見秦晁回來,姚枝熱情道:“晁哥,我也燒了熱水,家裏還置了茶,我幫你泡一壺吧?”
“不用。”秦晁冷淡回應,把熱水盆放在桌上,望向明黛:“過來。”
姚枝的笑容生生僵在嘴角。
明黛猜到他要做什麽,秦晁也猜到她在想什麽。
她剛要推拒,秦晁長腿一跨,不由分說将她扯過來坐下。
明黛暗中用寸勁掙紮,可她哪裏是秦晁的對手。
他輕而易舉捉着她的雙手,将它們慢慢浸入溫度剛好的熱水裏,甚至開始慢條細理為她搓洗手指。
一旁,姚枝臉色發白,咬着唇轉過身去。
……
秦晁的力道僅限于控住明黛,事實上,他非但不粗暴,反而耐心細致得很。
可明黛只覺得不适。
他是故意做這些給姚枝看的,像是在為她表态。
同時,明黛也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大市那日,他們當衆牽手招搖過市,她曾心慌意亂滿臉羞赧。
今日,同樣是這個男人碰她的手,她心中只剩抵觸。
明明是一個人,卻給了她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一如前後的他,在許多事的态度上,也判若兩人。
“夠了。”洗的差不多,明黛感覺他力道漸收,飛快抽回手。
掌中柔荑不見,秦晁動作頓住,明黛已抽出手帕擦手。
他笑笑,雙手随意在衣服上擦一下,端起盆把水倒了,全程未發一言。
……
姚枝明顯比剛才沉默許多,眼底有掩藏不住的傷感。
明黛打量着姚枝,發現了一件事。
自己故意激姚枝與她較勁時,姚枝非但不服輸,還越挫越勇。
可一旦刺激她的人變成秦晁,便能輕易摧毀這姑娘所有的鬥志。
她這樣想着,心裏不由自主冒出一份感觸來
若心中有真心對待的人,縱然有千難萬險,也願意去拼一拼。
但若這道裂痕是心中那個人造成的,便會潰不成軍。
随之而來的,是一陣悶悶的疼,自心底深處鑽上來。
她捂住心口,覺得不解又好笑。
難不成,她是在心疼姚枝這姑娘?
……
“晁哥!”孟洋破門而入,大吼聲驚得明黛心神一散,那股心疼也驟然淡去。
秦晁慢慢從竈房走出來,“怎麽了?”
明黛和姚枝都走到堂屋門口,孟洋看到明黛,按住情緒,走到秦晁耳邊低語。
秦晁臉色一沉,直接與孟洋離開。
明黛追出幾步,被後趕出來的胡飛攔住。
“嫂子別擔心,不會出什麽大事的。”
明黛不信:“可是他看着很着急。”
胡飛笑了笑:“事情來的時候都急,可架不住晁哥厲害呀,沒有他擺不平的事,嫂子別擔心。”
明黛略一思索,試探道:“是趙爺找他?”
話音未落,胡飛和姚枝齊齊愣住。
胡飛還好,姚枝看明黛的眼神尤其古怪。
明黛又說:“秦晁說,他和你們都是在趙爺手底下做事的。偶爾來活兒,幫着跑跑腿,算是生計。”
姚枝走過來,雙目灼灼的看着她:“晁哥是這麽跟你說的?”
明黛點頭:“是。”
姚枝仿佛在一瞬間被諸如無窮力量,又雀躍起來。
晁哥竟是這樣對她說的。
她果然什麽都不知道。
胡飛倒是不怎麽糾結,只說:“其實也沒什麽,晁哥方才還說,今夜要帶嫂子去揚水畔。”
他笑笑:“嫂子與晁哥新婚不久,自然想了解晁哥多些,今夜正好。”
姚枝的雀躍當場凝固。
胡飛趕着給明黛熬藥膳,轉身進了竈房。
姚枝沉浸在秦晁要帶新婚妻子去揚水畔的消息裏,整個人魂不守舍。
明黛見她此狀,心中一動,同胡飛打了個招呼,借口出門走走。
胡飛舉着個燒火棍跑出來,不放心她一個人出門。
明黛掃姚枝一眼:“我看姚姑娘也閑得很,不如姚姑娘與我同行?”
姚枝眼神沉沉,輕輕點頭。
……
姚枝曾無數次夢見自己與秦晁攜手過街市。
她怎麽都沒想到,實現夢想的第一步,是與他的妻子一同過街市。
可她覺得這是個機會。
縱然晁哥要帶她去揚水畔,那又如何?頂多是他有要将她看做正頭妻室的意思。
可他身邊不會只有一個女人。
她不甘心,她還能掙。
重新确定心意後,姚枝整頓心神,意識到這是一個知己知彼的好時機。
“相識至今,還不知嫂嫂閨名。”
幾乎是姚枝開口的一瞬,明黛便對她的意圖了然于心。
這姑娘的心思,比秦晁好猜太多。
她從容應答:“江月。”
“原來是月姐姐。”姚枝鼓起勁,又問起她的出身家世,與秦晁相遇的情況。
這時候,明黛才覺得秦晁之前為她費心編出那些身世,也不是毫無可取之處。
譬如現在,就是最合适的運用時機。
……
當姚枝聽完明黛的話後,整個人陷于一種震驚之中。
晁哥竟然娶了一個妓子做正妻。
不但如此,這妓子還是毀了臉的醜八怪!
難怪她要一直捂着臉,難怪她挨着晁哥時,一身狐媚勁兒!
原來是那種地方出來的!
姚枝忽然不忿。
若非晁哥那個多管閑事的阿公,她本可以有機會的!
可為什麽?
這樣的女人,收了做個妾侍便是,她憑什麽……
姚枝忽然站定不動。
明黛跟着停下:“桃枝姑娘,怎麽不走了?”
姚枝緊握雙拳,慢慢擡起的眼裏,布滿不忿與輕蔑。
“你該不會真的以為,将晁哥的事摸得清清楚楚,便等于将他這個人也死死抓住了吧?”
嚯,小姑娘家家,變臉還真快。
明黛不由想到,早知抖出她的來歷就夠了,何必要與秦晁假裝做戲,眼看他生出變化還不知緣由?
姚枝對明黛的态度驟然改變,幾乎不拿正眼看她這個出身肮髒的妓子。
“我若是你,便會一直躲在那個小村子裏,安安分分替晁哥操持家務,照顧那個老不死的叔公,因為你這樣的身份,根本沒有臉跟着晁哥出雙入對。”
……
胡飛對秦晁的信任并不盲目。
他的藥膳還沒熬好,秦晁就回來了。
當明黛踩着藥膳熬制的時間回來時,秦晁已沉着臉等候她多時。
“去哪了?”
明黛用帕子沾水,随意擦擦手:“出去随意走了走。”
秦晁起身,走到她身邊坐下。
“今夜,城南的揚水畔會很熱鬧,我帶你去那裏走走,順道與你講我的事。若你喜歡那裏,我們也可以在那歇一晚。”
秦晁說到“歇一晚”時,語氣暧昧。
像是在提醒明黛,這個“歇”法,與以往不同。
一只手撩上明黛的面紗。
她偏頭一躲,正好轉向身邊的秦晁。
秦晁并未強扯面紗,他的手停在邊沿,暧昧撩揉,一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她,低聲暗示:“這面紗,若不用帶,便扯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這個情節比我想象的長,明天就對黛黛坦白了。
我也比較喜歡寫日常,溫馨有趣。
今天也是沒有二更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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