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會被秦晁拎回去, 明黛一點都不意外。
上了馬車,車簾垂下,将內外隔絕, 他們各坐一邊面對着面。
馬車駛動, 周遭從幽靜步入喧鬧。
秦晁冷冷的看着她:“解釋。”
明黛古怪的看着他:“什麽?”
秦晁腮幫緊了一下, 耐着性子:“你的解釋。”
明黛:“解釋什麽?”
秦晁笑了一下:“裝糊塗是嗎?”
明黛:“趙爺, 講講道理。自你趕我走, 我再沒招惹你, 你忌諱的事,我也守口如瓶, 今日純屬偶遇,你劈頭蓋臉就要我解釋……”
她無辜的眨眼:“我真不知作何解釋?”
“為何招惹解桐?”懶得與她掰扯,秦晁單刀直入。
明黛看了他好一會兒,慢慢做恍然狀:“原來, 趙爺是擔心我在解娘子面前胡說八道。”
她微笑解釋,“我與解娘子今日偶然相識, 只是湊巧……”
“我再問一遍,你招惹解桐作甚?再同我扯東扯西,我便扯了你的面紗将你挂在馬車外游街!”
顯然,秦晁并不吃她這套,憤怒令他拔高調子,從人前的冷漠僵硬,變成有溫度的吓唬。
他領教過她的本事,深知她做事一環套一環的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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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清縣這麽大, 偏偏是解桐。
她要不是帶着私心和算計接近,他此刻就給她磕三個響頭,為自己的唐突賠罪。
然而, 明黛并未被他吓到。
她敏銳的察覺他們之間的關系發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起初,她是個來路不明,在阿公撮合下娶得小媳婦。
他心平氣和的接受,對她以禮相待,頗為照顧,只有一個條件,她得扮演好秦晁的妻子。
其實那時,他也在扮演秦晁的角色。
站在秦晁的角度,憑秦晁所得的,能做的一切來與他們相處,遮遮掩掩,含含糊糊。
許是一起經歷了些事,他看她的态度變了,一時腦熱,竟想邀她參與趙陽的人生。
他不要她再做秦晁的假妻子,而是想用她來為趙陽的人生匹配最合适的妻子。
可惜,過程不順利,結果亦不如人意。
他的好與壞,苦與甜,艱難與醜陋,在她面前無所遁形。
如今,他無需像在淮香村時一樣,對她處處設防,含糊遮掩。
因為她都知道了。
同樣,他也不必再像着魔似的瘋狂自捧,将趙陽的身份鍍上萬千光芒,只為誘她為伴。
因為根本誘不動。
直到這一刻,他甚至不用顧慮自己是趙陽還是秦晁,對她的态度落在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點
心思和情緒不必經過重重加工潤色,原汁原味沖着她來。
既有秦晁的敏感尖銳,也有趙陽的冷态和威勢。
像是他常年扮演秦晁和趙陽兩種角色時,生出的第三種模樣。
意外的真實。
明黛穩得很,抱起手臂望向一旁,語重心長:“女子間緣分,我很難同你解釋。”
馬車搖晃間,秦晁緩緩閉眼,輕輕吐氣。
她是故意的,着急上火就中招了。
少頃,他睜開眼:“你想挂前面,還是挂後面?”
簡直沒法溝通。
明黛令坐姿更牢固,和氣的微笑:“都是有身份,要體面的人,就不必這樣了吧?”
秦晁深黑的眼裏浮起幾絲刻意的流氓氣:“我的床你都不上,跟我在這抖什麽機靈呢?”
可以說非常尖銳讨厭了。
明黛垂眼沉思半晌,輕聲的說:“其實,你不必這樣。”
秦晁面具後的眼輕輕一動,靜靜看着她。
明黛笑笑:“唯恐誰會突然與你鋪開道理,指責你的不是,挑出你的錯處,要你改邪歸正。所以先發制人,時刻帶刺。沒必要。”
“純粹是因為你隐瞞在先,叫我察覺有異,心生疑惑,才探究出今日種種。”
“但其實,從開始到現在,除了秦心一知半解的怨言,沒有人真的指責過你。”
“相反,所有人都告訴我,你很艱難,你很不易,你迫不得已。”
“這種情況下,我還充當正義之士對你評頭論足指手畫腳,可笑不可笑?”
秦晁半信半疑,但眼中的警惕終是一點點散去。
她忽然語氣一轉:“不過,你要是底氣十足覺得自己一點沒錯,也不至于心虛警惕怕人說。”
剛散去的警惕,一瞬間十倍增長回到秦晁的眼中,他拳頭都硬了。
明黛莞爾一笑:“上一句是玩笑。”
秦晁剛要松懈,忽又生生愣住。
心緒像是被她掐住,任由她忽而拎高,忽而落低,玩于股掌。
他凝神,聲徹底沉下來:“最後問你一遍,你接近解桐,到底為什麽。”
明黛心想,還真岔不開話,帶不偏他。
馬車在這時停了下來,明黛側耳一聽,似乎又到了僻靜之地。
她沉下氣,忽然起身想要鑽出去。
秦晁動作更快,長臂一撈将她勾回。
就在明黛以為他要将她勾進自己懷裏時,秦晁方向一轉,把她按進馬車角落的位置。
座下位置移動,嚴嚴實實将她一堵。
男人的氣息瞬間在這個狹小的角落。
秦晁留意着外面,低聲道:“等等,還沒到。”
明黛了然。
在縣城的日子,他少不得要在秦晁和趙陽這兩個身份之間來回橫跳。
多幾分小心,也就多幾重保障。
少頃,馬車重新開始駛動,車夫的聲音變成了胡飛的:“爺,這就回嗎?”
明黛伸直脖子對車外的人小聲說:“順道去一趟南來客棧,有勞。”
外面默了一瞬,車簾被猛地掀開,胡飛驚奇的聲音能将車頂捅穿:“嫂子!?”
明黛沖他颔首一笑:“胡大哥,許久不見。”
胡飛想起了什麽,眼神在秦晁和明黛之間來回奔走。
你們……
“哥,是你去接的嫂子?”你竟然也有主動的時候?
秦晁照着胡飛的臉踹過去:“駕你的車!”
胡飛附身躲開,連忙攏好簾子繼續駕車。
秦晁忍着情緒,偏偏有人還在生死邊沿試探,手攏在嘴邊小小聲喊:“是南來客棧啊,若是不順路,可以把……”
秦晁忽然伸手扯下桧木面具丢到一邊,開始解腰帶。
明黛一怔,飛快扭開臉,起身坐到離他最遠的位置。
終于安靜了。
秦晁扯扯嘴角,慢條斯理的将座板下面的櫃子打開,拿出另一套衣裳,在馬車裏換好。
“好了。”他淡聲開口,明黛試探着偏了一下頭,看到一片熟悉的衣角,才完全轉過來。
他垂眼卷衣袖,可是周身散出的氣息帶着一股子輕松愉悅。
明黛握起拳頭,他是故意的。
可她躲什麽?
他身上這幾兩肉,又不是沒見過,她還摸過呢。
明黛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反應,應當是被他之前那些強行親近的舉動給激的。
有理有據,她站得住腳,不慫。
……
馬車周轉幾道,終于停下。
秦晁率先下車,明黛緊随其後,下來才發現,這是客棧的後街。
“還是不肯說嗎?”
明黛背對着秦晁,終于收起先前插科打诨的玩笑模樣。
“我已說了,沒人會對你的決定指手畫腳,企圖左右你的人生。”
“也許之後我們還會碰上,但你完全不必擔心,我不會幹涉你的事……”
秦晁覺得她話還沒說完,緊緊盯着她的背影。
明黛看着客棧的屋脊,笑了一下:“放心,我不是沖着你來的。”
秦晁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明黛的背影已經看不見,腳下仍然沒有挪動分寸。
他腦子裏全是她的那句話。
【我不是沖着你來的】
……
胡飛完全摸不透這兩人的路數。
分別那夜,他們一個恨不得撕了對方,一個恨不得用眼神把人凍死。
幾日沒見,他們明明沒繼續當日的争吵,一路上極其安靜和諧,可是……
胡飛琢磨半晌,握拳在手掌上輕輕一擊,想通了。
是兩人間那股自然而然的親密勁兒沒了。
果然,還沒和好呢。
這就是所謂的冷戰叭。
胡飛三步一晃搖到秦晁身邊,壓着嘴型碎碎念:“客棧啊……南來北往的……多雜啊。”
“一個姑娘家……一個人住……不行啊……不行的不行……”
秦晁眼一動,邁步追上去。
胡飛嘆氣。
都多大的人了,哄嫂子還要人教。
……
胡飛以為,今晚大概又要和老孟去竈房打地鋪了。
沒想等了半晌都沒見晁哥帶着嫂子出來,追去一看,他險些一腦門磕柱子上。
秦晁竟也住在了客棧,房間還挨着明黛。
“晁哥,你怎麽就住這了?”胡飛把人拉出房門,“你到底能不能哄啊。”
秦晁說:“這幾日我不用去解爺那邊,你和老孟先查查陵州的事,我要大致了解情況。”
胡飛拉下臉:“哥,我在跟你說嫂子。”
秦晁笑一下:“我又沒娶,你哪來的嫂子?”
胡飛正欲張嘴,又飛快僵住,眼神落在秦晁身後。
秦晁似有所感,回頭看去。
明黛今日推拿費了大力氣,又累又餓,想出來叫夥計送點吃的。
一出門就見到走廊裏杵着的兩個男人,也聽見那句“我又沒娶……”。
胡飛找回神智,點頭哈腰:“嫂子!”
明黛一臉不适,目不斜視路過二人,嘴裏嫌棄的嘀咕:“誰是你嫂子……”
胡飛:……
作者有話要說:留言發紅包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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