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胡飛撓着頭在屋裏走來走去, 最後沖到秦晁面前。

“這小丫頭是瘋了不成?再恨解潛成,也不能在這種事上搞伎倆啊!”

又連連搖頭:“不對不對,這哪是對付解潛成啊, 往大了說, 這是同解爺作對啊!”

“要是讓解爺知道他自己屋裏的人給自己使絆子,不剝了解桐的皮才怪!”

孟洋疑惑:“晁哥,你為什麽肯定是解桐?”

胡飛一聽,也顧不上驚訝:“對啊, 哥你怎麽知道?”

秦晁低頭,看着手中的匕首,想起了淮香村屋外被顏料糊滿的牆面。

起先, 她大概還端着沉穩的氣度準備修補。

結果沒忍住,又生氣了, 還氣得不輕,才把牆塗成那樣。

聰明機智, 也不是無所不能, 樣樣精通。

但哪怕大費周章耗時耗力去磨一把刀, 也要狠狠地反擊報複回去。

諸多籌劃,力捧解桐, 利益交換,各取所需。

只會是她,也只能是她。

秦晁将手裏匕首往桌上一扔,人往座中一靠,緩緩合眼。

他沒回答二人的疑惑, 只說:“不管了,任他們折騰。”

胡、孟二人看他一眼,大概以為自己聽錯了。

Advertisement

這樣的話, 秦晁以往也說過。

歸結起來,無非是以大局為重,凡事向前看,莫要拘泥于過去的仇恨。

道理人人都懂。可是傷痕落在人心上,深淺輕重只有自己知道。

那些滋味,是不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能撫平的,也只有自己知道。

從前的秦晁,再冷靜沉穩,終究會在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中透出口是心非的味道。

但今日,他非但沒有一絲不甘與怨憤,反而擺出十足十的看戲心态。

很不對頭。

“晁哥,你不能因為看不順眼解潛成,就任由他們兩人胡鬧啊!”

“秦鼎通一向狡猾,這兩人又是死對頭。”

“要是他趁這兄妹二人纏鬥之際,抓住什麽機會翻身重來,那咱們之前的辛苦就白費了!”

胡、孟二人的勸說句句在理,然秦晁依然無動于衷。

“無妨。”他輕輕轉眼,看向窗外,語氣裏融着謎一般的篤定:“秦家,翻不了身。”

……

客棧。

茶水煮得咕咚作響,婢女素手提壺,壓腕輕提,拉出一條澄澈的水線。

解桐不愛吃茶,但她近來嘗到了做大商的甜頭,越發想給自己鍍點金。

吃茶有品位,所以她便逼着自己學吃茶。

“秦鼎通很謹慎,起先并不信我的人,一心想探明底細再交易!”

“誰知義清縣官府下通牒要宰大商的消息跟一陣風似的吹到了華清縣!”

“華清縣官府都還未明确示意,秦鼎通就先慌了,二話不說抵押了酒樓和莊子換錢!”

解桐得意挑眉:“真是應了你那句話,老天都眷顧!”

“秦鼎通急着有錢周轉,解潛成急着做出成績。”

“接下來,解潛成必定會直接生撲秦家,破壞秦鼎通周轉!”

“秦鼎通只要還想翻身,就一定會繼續籌錢!”

說到這裏,解桐沖明黛比了個數:“他這兩處産業,在平時能抵這個價!”

“可惜,做生意誰急誰讓利!他急着籌錢,我只用這個數就拿到了!

她又比了個數,的确比剛才那個數低許多。

“解潛成去勢洶洶,秦鼎通将我們當做救星,我爹原本讓解潛成去吞了秦家,結果現在都被我吞了!解潛成一直耗在華清縣回不來,我還可以趁機幫我爹應付眼前的麻煩!”

解桐眉飛色舞,轉眼卻見明黛垂首沉思。

她問:“怎麽了?”

明黛沉思片刻,“你說利用解潛成對付秦家,我們暗中收割,既将秦家推向絕路,也耗住解潛成。”

“可你又說,解潛成着急做出成績,他不能也不願被秦家耗着,這就有問題。”

“我雖不懂生意,卻也知打仗時慣有火燒糧草的戰術,截了源頭,才能任意宰割。”

“你的确趁機壓價收割了秦家,也間接成了秦家延綿不息的源頭。”

“你懂得用這招,解潛成難道沒有察覺?”

“若他放緩吞并,先集中精力把你這個源頭截了,再輕松對付秦家,你要如何?”

明黛斂眸,擡手飲茶。

“屆時,你能不能占這個便宜尚未可知,被解潛成追着暴露了行蹤,倒是很有可能。”

解桐愣了一下,旋即擺手:“這不可能!我了解解潛成,比起算計,他更喜歡直接來硬的!”

“秦家的情況他清楚,我們的底細,他卻難以探知!”

“他只會逮着秦家使勁兒吞,不會大費周章搞什麽截源堵流!”

明黛放下手中茶盞,發出輕輕一聲篤響。

幽深黑瞳靜靜望着解桐,發出一記靈魂質問:“萬一呢?”

解桐的底氣和信心,在她的眼神與質問中,莫名淡去。

明黛笑了一下:“其實,你的法子不是不可行,但有兩點,我想稍作補充。”

氣場瞬間颠倒,解桐像個學生一樣發問:“什麽?”

明黛娓娓道來:“第一,讓解潛成對付秦鼎通,我們後方收割,這沒問題。”

“但若要解潛成堅定地選擇對付秦家,而不是選擇截斷源頭,轉而來對付我們,就得讓解潛成深信不疑的認為,對付秦家更容易。”

解桐怔愣:“你要……”

明黛豎手示意她別急。

“第二,你想趁解潛成威壓秦家時趁機壓價收割秦家,這沒錯。”

“但要徹底捏住秦家命脈,或許可以試試擡價,擡的越高越好。”

……

“晁哥!”

胡飛連蹦帶跳跑到秦晁面前,氣都沒喘勻就急吼吼道:“秦家被搞了!”

秦晁盤腿坐在鋪上看信報,聞言擡頭。

孟洋問:“解潛成本就是去搞秦家的,有什麽稀奇的?”

胡飛一拍大腿:“稀奇的就是,解潛成還沒動手,秦家先被自己人搞了!”

秦晁眼神微變:“什麽意思?”

胡飛差點笑出聲來:“秦家之前不是拿到錢周轉了嗎?我查了一下,是抵了兩處産業。”

“當初秦鼎通囤貨的時候抵押了不少産業,賬上的錢斷了許久,已經兩個月沒發工錢!”

“可是秦家到底經營多年,工人都留了情面,安心等着東家周轉。”

“結果!

胡飛忍笑:“不知誰傳出流言,說秦鼎通抵押了秦家全部産業,欲捐款潛逃!”

“工人們都炸開了!紛紛聚于秦家門口要工錢呢!”

秦晁捏着書信的手輕輕一抖,只聽到兩個字。

【流言】。

秦家也有被流言禍害的一天。

孟洋皺眉:“不是解潛成?”

胡飛一拍大腿:“那狗東西是什麽德行,你們還不清楚?”

“他一聽秦鼎通拿到錢周轉,立馬把養在這邊的一群混子調走了。”

“那群混子暗中替他幹多少腌臜事兒了!比起費神算計,他更擅長直接搶啊!”

見孟洋和秦晁還呆着,胡飛笑着跺腳:“就是說,解潛成的人還沒動手,秦家先亂了!”

又道:“不過話說回來,秦家鬧成這樣,怕是不行了,估計解潛成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吞掉。”

孟洋想替秦晁高興,又覺得惋惜:“死的痛快,都算是便宜他們了。”

這時,秦晁忽然開口:“未必。”

二人一愣,齊聲問:“什麽。”

秦晁沒答,二人又慢慢反應過來。

對啊,晁哥之前猜測過,是解桐在暗中幫秦家,和解潛成作對。

胡飛唏噓:“要真是解桐在搞鬼,可算得不償失了。”

秦晁垂下眼,連聲音都沉,他還是那句話:“未必。”

事實證明,秦晁這份平靜的篤定還真沒錯

解潛成一看秦家都這樣了,只覺得拿下它不過片刻。

可就在他重新擺出談判架勢,找人聯絡秦鼎通時,秦鼎通再次拒絕了他!

他竟又籌到了錢,将工人的工錢全部發放,還有剩餘供他繼續周轉!

解潛成生氣了!

他準備查查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跟解家作對!

然而,解潛成動手去查前,秦家又出事了

秦家府門,被人趁夜塗污了!

成片的圍牆上寫滿了秦家的醜事

二老爺秦達昌欺淩弟媳;主母魏氏與二老爺有奸情,替二老爺掩罪逼死弟媳;秦鎮業秦定方兩位公子不務正業終成欽犯;帶累同輩姊妹難以嫁娶。

二房主母與三房主母守寡多年,孤寂難耐,相互安慰,關系暧昧……

這些污言穢語,秦家自是不認,秦鼎通氣的吐血,讓人連夜洗刷。

然而,上好的色漆,哪裏是那麽容易刷的掉的。

終于刷掉時,秦家醜事也已滿城皆知。

三房朱氏氣的卧病在床,奄奄一息。

二房曹氏不堪受辱,竟趁夜盜了秦鼎通好不容易籌到的錢,帶着女兒跑了。

秦鼎通連受打擊,人似瘋魔,竟不顧秦家臉面和商譽,直接報官!

曹氏和秦詩雨多年來養尊處優,本就沒過過颠沛流離的日子,才過兩日就被抓回來了。

秦鼎通不顧她們的忏悔求饒,将她們送入大牢。

本就搖搖欲墜的秦家,越發雪上加霜。

解潛成覺得,好像不用管誰在幫秦家,拿下秦家,他又可以了!

……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胡飛和孟洋久久沒有開口,默默地盯着秦晁。

以解潛成的風格,他如果要趁夜幹點事,那應該是燒鋪子,砸東西。

他手底下那幫人,就沒幾個有學問的,誰能連夜在牆上寫這麽多字?

現在想想,先是傳流言,再是趁夜糊牆……

這……真的不是秦晁背着他們對秦家下手了嗎!?

然而,秦晁根本沒有留意他們的眼神。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道:“胡飛,幫我做件事。”

……

秦家的事進展順利,明黛也沒落下自己的工活。

趁着解桐去盯解潛成的功夫,她去店裏取新任務。

剛出來,便與一懷抱重物的男人撞上。

明黛輕呼一聲,腳下趔趄,手中書冊紙張落了一地。

那男人卻紋絲未動,懷中之物亦未動。

“喲,對不住對不住!”聲音熟悉。

明黛側首,走進扶住那男人懷中高高一摞,探頭看臉。

“嫂子!”胡飛見明黛探頭來看,作驚喜狀:“好巧啊!”

明黛眼神一動,不動聲色:“是啊,好巧。”

“喲,對不住!”胡飛像是才反應過來,将手中一摞放到地上,幫她撿紙張本冊。

可他沒放穩,手中包裹歪倒下去,裏面的東西也散出來。

他竟抱了一大摞黃紙。

黃紙,自是捎給故去之人的。

明黛心中一動,彎腰幫他把黃紙拾掇好。

胡飛把書冊遞給她,明黛接過,擡擡下巴:“你抱着這個招搖過市,也不怕晦氣?”

胡飛面色一赧,欲言又止。

明黛問:“是要——去拜祭什麽人?”

像是得到了一個可以開口的信號,胡飛故作神秘,“嫂子,你還不知道吧?”

……

岐水由北向南,西面臨着一座荒山,叫做望江山。

其實,它一開始也不叫望江山。

是依着岐水,岐水畔又有一座有名的望江樓,在望江樓上能瞧見這座荒山,因此得名。

明黛跟着胡飛來到望江山,遲疑道:“秦晁的母親,葬在這裏?”

胡飛眼神閃爍,點了一下頭。

明黛記得阿公說過,秦晁的母親,在發賣之後第二日就去了。

秦晁小小年紀,在阿公的陪同下,帶走了母親的屍首,葬在淮香村外的山裏。

後來有一天,那墳墓被掘開了。

秦晁母親的屍骨,就這麽不見了。

阿公猜測是秦晁移葬別處,母親的死是他最大的痛,他沒敢多問。

明黛曾試探過,但秦晁很敏感,只字不提。

沒想到,竟是在這裏。

明黛輕聲道:“葬在何處?我可以一同拜祭嗎?”

胡飛的神情忽然沉下來。

他很少有這樣嚴肅的時候,明黛上一次見到,是揚水畔那晚,他替秦晁送她回來,在小巷裏說話時。

胡飛喉頭一滾,啞聲道:“不在哪處,滿山都是。”

明黛乍聞,驚詫道:“秦晁……他……”

“不是晁哥。”

其實,秦晁最初到縣城闖蕩時就被盯上了。

秦家人一直憑欺辱他來發洩,豈是那麽輕易能放過他的?

後來,因為一些事,秦定方和秦鎮業設計羞辱了他。

那年的秦晁雖有血性,但他的報複簡單又粗暴,不過是找機會潛伏,将他二人教訓一頓。

三房朱氏本就痛恨秦晁母子,見自己的兒子被秦晁重傷,也不怕損陰德,竟派人連夜撬了範氏的墓,又将秦晁狠狠修理一頓。

後來,秦晁獨自火化了母親的屍骨,抱着骨灰壇來到了望江山。

他本想找個隐秘的地方将母親埋葬,可最終,他将母親的骨灰撒在了望江山上。

從那以後,就有了趙陽。

望江山是一座荒山,而趙陽之所以賣力給解爺做事,也是想掙錢買下這座山。

他想母親永遠不受打擾。

胡飛拍拍腳邊一大摞黃紙,苦笑一下。

“晁哥每年都會來這裏,走遍整座山,每到一處就燒些黃紙。所以得多備點。”

“嫂子,你要是不介意,就一起上山上走走吧。”

明黛臉色發白,手腳冰涼。

她沒聽胡飛的話,只是暗暗在想,如果有人這樣對她的母親,她要如何。

難怪,難怪他絕口不提。

若她是他,也沒臉帶人來。

生前,身如柳絮飄搖不定,死後,屍骨随風飄蕩四散,這算哪門子的安寧?

拳頭慢慢拽緊,明黛轉身離開。

“嫂子!”胡飛沒想到她會走,“你等等……”

“回去告訴趙爺。”明黛站定,背對着胡飛:“我對他說的話,一直算數。”

說罷,她快步離開。

胡飛在原地愣了好久,完全鬧不懂這兩人是什麽意思。

晁哥要他向嫂子透露這些事,難道不是委婉的想讓嫂子拜祭婆母嗎?

不是說嫂子一直很想拜祭婆母嗎?

她怎麽又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只寫了1500,;累了,我先睡了,明天早點更。

大家早點睡,晚安。本章留言紅包 ̄ ̄ ̄

ps:46章發紅包的時候,晉江好像抽了,沒發出來。我今天一起補上 ̄

感謝在2020-10-18 23:07:29 ̄2020-10-19 22:28: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啊咧小朋友 10瓶;璇妹、奶啵 2瓶;請叫我美少女、毛家公主和家保姆、武林外傳我的愛、christmas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