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10.24【一更】

胡飛話一出, 孟洋愣住,敢情他也想到這茬了。

秦晁眼神涼涼的盯着胡飛,胡飛趕忙解釋

“就、就揚水畔那晚, 晁哥讓我送嫂子回家。”

“我覺得嫂子有些不對勁, 就跟她說了些有的沒的……”

秦晁眼一沉:“說什麽了?”

胡飛懊惱不已,弱弱道:“我不想嫂子誤會你,就跟她解釋,那姚娘子親近你是有原因的。”

“沒想到我解釋了一通, 嫂子什麽都沒聽進去,只說,你肯定還會和姚枝親熱!”

“她定是非常在意這個!”

胡飛一拍大腿:“也怪我, 當時急了,就、就口不擇言了。”

秦晁有點不耐煩:“到底說什麽了!”

胡飛苦巴巴道:“我說, 她既沒有助你飛黃騰達的家世,也沒有幫你順風順水的本事……與其大發醋火, 不如好好過日子……”

孟洋聽得想打人:“這是能胡說的話嗎!”

胡飛後悔極了。

細想一下, 嫂子第二日一早就走了, 然後再也沒去過小院。

她那時一定在想:你看看我有沒有本事!

秦晁在兩人的咋呼中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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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她真的提到了姚枝,也絕不是在意他和哪個女人親近。

不過是借此事, 看清了他的态度。

未免二人再鬧不清情況,秦晁将她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有意無意的,他将假成親的前提抹掉了。

二人聽完,徹底沉默。

好半天,孟洋才小聲開口:“所以, 嫂子是替秦阿公報了你母親的恩,也順道報了自己的恩。”

“現在恩怨了結,嫂子想去找家人?”

胡飛聽得一陣迷惑:“不是, 你們已是夫妻,身份是假的,關系是真的呀!”

“嫂子找到家人,還能再嫁?”

“為何你想把嫂子留下?你完全可以同她一起去找啊!”

秦晁心中一陣寒涼。

孟洋道:“老胡這話不是沒道理。”

他仔細打量秦晁,試探道:“晁哥,你是不是擔心,嫂子是大戶人家出身,不般配?”

秦晁心中湧起一陣煩躁,有些後悔與他們說這些事。

其實,他留過她的。

那時鬼迷心竅,想以趙陽的身份把她留在身邊,用的都是些現在看來極其可笑的招數。

在她心裏,半點波瀾都掀不起。

他不是大仇得報就迷茫的不知如何是好的人。

相反,他手頭有一堆事情要做。

只是,籌劃這些事時,他唯獨算漏了她。

而今,他滿心滿腦,只想留下她。

秦晁下定決心,起身離開:“我今夜不過來了。”

走出門時,胡、孟二人的聲音被甩在身後。

隔壁門推開,姚枝驚喜的走出來:“晁哥,你好久都沒來了!”

秦晁看也沒看姚枝,大步離開。

她說了,在離開之前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至少,他要先幫她圓滿心事。

……

秦晁直到她住在哪裏,趁天黑前趕到客棧。

多花了點錢,又将房間開在她的隔壁。

在她無知無覺中靠近,秦晁心中升起一股隐秘的激動與欣喜。

他不困也不累,剛剛的洗漱令他精神百倍。

叫了壺茶,他一邊留意着隔壁的動靜,一邊猜測她說的那件事到底是什麽。

通過解桐和秦家的事,他對她的行事風格已有了解。

磨刀不誤砍柴工,她會花大力氣去做準備,只為關鍵一刀的利索與果斷。

倘若她在這裏還有未了的心願,這就是他最後的機會。

秦晁幹坐一夜,腦中分析出多種可能,又對應每種情況分析自己能起到的作用。

天剛亮,外頭人聲乍起,秦晁立馬走出房門,喚來夥計,要了兩份朝食。

約莫等了兩刻鐘,夥計端着今早第一份朝食送來給他,秦晁冷着臉給了他幾個銅板:“這麽慢!”

夥計撓撓頭,幹笑着退下。

秦晁知她從無睡懶覺的習慣,之前住她隔壁,她作息及其規律。

此刻應當已經起了。

秦晁單手托盤,扯扯衣裳,清清喉嚨,伸手敲門。

沒人應他。

秦晁蹙眉,低頭看門鎖。

是從裏面鎖上的,應當有人。

他繼續敲,又側耳聽裏面的聲音。

奈何外面聲音太雜,他什麽都聽不到。

一時間,他腦子裏生出許多想法

她幫解桐的事暴露,解潛成來報複了。

又或是她太招搖,惹上歹人了……

秦晁心頭一緊,莫名慌亂,轉為大力敲門:“開門!”

敲門無果,秦晁剛将餐盤放在地上,欲找店家來砸門。

這時,木闩抽響,門開了。

秦晁聞聲,飛快轉頭。

兩扇門緩緩拉開,露出門後的少女。

她散着長發,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風,沒有戴面紗的臉上,冷到能刮出冰碴子。

秦晁心頭驟松,走近兩步:“你沒事吧?”

明黛眼睜得困難,避着光眯眼:“應當我問你有沒有事吧?”

秦晁将她一掃,了然:“你還沒起?”

明黛兩手扶着門扇,只将門拉開她一個身量的寬度。

她擠在兩扇門中,将身子的重量倚了上去,随着活動的門扇一栽一栽。

明顯沒睡好。

落在秦晁眼裏,簡直可愛極了。

他嘴角一彎,又很快壓下:“既然醒了,梳洗用飯吧,我有事同你談。”

明黛眼皮一擡:“沒胃口,不想吃,若事情不急,讓我緩緩行嗎?”

秦晁看着她,終究退讓:“你繼續睡吧。”

明黛一點不與他客氣,咣得一聲關上門。

秦晁只覺得一陣勁風迎面鋪開,下意識閉眼。

再睜眼,只剩門扇緊阖。

他輕輕吞咽,轉身回房,剛走一步,腳下踢到個什麽。

是他要的朝食。

……

秦晁一個人吃掉了兩份涼透的朝食。

他在房中來回踱步消食,算着時辰,直至晌午。

她是自律之人,這個時辰怎麽樣也該起了。

于是,他一邊琢磨着她口中那件“未完的事”,一邊再次敲響房門。

沒想到,又敲了很久很久。

秦晁心中生疑,難道還在睡?

果然,再次開門,明黛還是那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模樣,陰森森的盯着他。

秦晁忽然覺得,她很不對勁。

她從未這般貪睡過。

他蹙眉沉聲:“你是不是不舒服?”

這次,她連寒暄都省了:“你不來鬧我,是不是也不舒服。”

今日的明黛,脾氣比往日降了三個大臺階。

秦晁走近一步,将她從頭掃到腳:“你真不舒服?”

明黛別開臉,長長吐氣,繼而咬住牙,似在極力忍耐。

再看向他時,臉上笑着,眼神恨不能刮了他:“我好得很,你到底有什麽事?”

“到底”二字,被她咬的重重的。

奇怪,她今日瞌睡未免太長了。

迎着她不高興的眼神,秦晁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急躁與挫敗。

他是病急亂投醫,才想來幫她完成未完的事,叫她高興,也叫她眼中有他。

現在,她眼中的确有他,只不過……像在看一個将死之人。

秦晁的聲音沉下去:“我沒事……”

她隐隐有發作之勢,他立馬補充道:“但你有事可以尋我,我也住在客棧。”

明黛升到一半的怒火半道凝住。

他今日較從前要殷勤許多,細究原因,大概是昨日那股勁兒還沒緩過來。

明黛耐着性子:“我沒什麽事需要麻煩到你。”

又狐疑的盯住他:“你真沒事了?”

秦晁看着她,默默搖頭。

明黛伸出手指虛點他:“別再敲了!”

……

秦晁回到房中,直接幹坐到天黑。

期間,他在心中将她“未完的事”分析了無數遍,看到漆黑的夜色,心尖忽顫。

難道,她的事,需要夜間行動?

可能要見什麽人,又或是商談什麽事。

所以才一反常态于白日酣睡!

這個念頭在心中一冒出,便瘋狂攀升滋長,秦晁坐不住了。

這個女人膽大心野,什麽事都敢!

他得去問個清楚,絕不能讓她再犯險。

第三次敲門,回應比前兩次都快。

然而,她既沒有梳洗打扮,也沒有作隐蔽裝束,還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樣子。

秦晁愣住。

她不像是想趁夜去做什麽,更像是實實在在散漫了一整日。

明黛的神情裏寫着“果然如此”,伸臂将兩扇門一推,房門大敞:“進來吧。”

秦晁來了三次,此刻終于得邀,破天荒站在門口沒動:“會不會不方便?”

明黛看他一眼,徑自繞過屏風入了茶座:“你敲門的時候,怎麽沒想我會不會不方便?”

秦晁默默無言,轉身掩上房門,也走過去坐下。

剛一坐下,秦晁便留意到房裏放了好多書,滿室墨香。

有書肆借來的,有手抄新訂的。

茶幾邊堆了幾本,大概是她飲茶時會翻的。

窗戶前的美人榻上也堆了,約莫天氣好時會躺在上頭翻。

甚至于,隔着一盞絲屏,立在床頭的凳子上,也摞了書,像是睡前翻的。

秦晁飛快瞄了幾眼,有游記,有生意經,最顯眼的還是那本厚厚的虞律。

類目似乎雜亂無章,但聯系她對付秦家的路數,便不奇怪了。

秦晁不由幻想出她日日在這房中翻書想法子的情形,心中湧起複雜的情緒。

“你今日幾次三番來敲門,到底所謂何事,不妨直言!”

她連茶都沒奉,俨然一副趕緊與他說完就趕人的架勢。

秦晁目光落在她身上,沒有說話。

她不梳妝也清麗動人。

膚質雪白滑嫩,長發烏黑直順,裹着厚厚的披風在四方茶座中縮成一團,冷臉都是生動的顏色。

意識到自己看的太久,秦晁眼神輕垂,是為收斂。

想了想,與她道明:“昨日你說,尚有一事未完成。”

明黛一怔,眼底浮起一片茫然,無聲盯着他。

秦晁知道自己今日很反常。

做事毫無章法,欠缺考慮,甚至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橫沖直撞。

可他很久沒有這種感覺——只剩最後一絲卑微的希望,極力想抓住,想争取。

見她沒有回應,秦晁加重語氣:“你有什麽事,都可以告訴我,我必定幫你達成。”

哪怕耗盡現在所得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他太過鄭重,明黛足足愣了小半刻,才悠悠回神:“你就是為這個,所以踩着飯點吵我三回?”

話已出口,便無謂再遮掩,秦晁點頭:“是。”

明黛心中的情緒翻起來又壓下去,壓下去又翻起來。

反複幾次才穩住,她涼涼的盯着他:“這件事,我已經辦了。”

秦晁怔然。

他們昨日只分開片刻,他又在這處守了她一天一夜,她連門都沒出,什麽時候辦的?

明黛幽幽道:“可惜,被人搞砸了。”

秦晁眸色一凝,正色道:“誰?”

明黛單手托腮,歪頭盯他,不說話。

秦晁遲疑的指了指自己:“我?”

明黛挑眉,像是默認。

秦晁坐正:“我何時壞你的事了?”

明黛嘆氣,語重心長同他講道理:“秦晁,我不是神仙,能點石成金心想事成。”

“我也有血有肉,會累會乏,不懂的事情,也要費力氣吃苦頭去弄懂。”

“雖說這段日子的苦累是我不打招呼自找的。”

“但大事落定後,放任自己無憂無慮吃吃喝喝,松懈心思自由散漫,也不算什麽奢侈的壞事吧?”

秦晁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這就是你所謂未完的事?”

明黛:“不然呢?”

秦晁心頭一堵,竟不知作何應對。

昨天整整一夜,他在心中對她的人際關系織了一張細細密密的網,逐個分析猜測,就是想知道她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

可到頭來,她未了卻的事,竟然只是……好好休息!?

“你不是要去找你的家人,何以還能這般散漫?”

明黛耐心用盡:“正因任重道遠,我才要好好休息,養精蓄銳,精神飽滿的去做這件事!”

她盯着秦晁的眼神都帶了火:“偏偏就是你,踩着飯點一日三頓咣咣咣敲個沒完,你真是……”

越說越上頭,明黛忽然轉着腦袋四處看,旋即抓起一個寫廢了的紙團,狠狠砸向秦晁。

“吵死了!”

拳頭大的小紙團“咻”的飛向秦晁,撞到他的額頭,又被彈開,咕嚕嚕滾到角落。

她宛若炸了毛的貓兒,忽然爆發的脾氣裏,揉着一股可愛的蠻勁兒。

這與她一貫溫柔娴靜的模樣不同,鮮活的要命。

秦晁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你将她看的簡單時,她能不動聲色給你編出一張變幻莫測充滿計謀的網,叫你防不勝防。

你将她看的複雜時,她卻簡單可愛的叫人心顫。

秦晁忽然笑起來,又從輕笑變成大笑,笑得明黛滿臉茫然。

他笑得腹都痛了,坐姿一松,長臂伸展,幫她多攏了幾個廢紙團:“對不住,我不知道,不然……再砸幾個?”

明黛方才那一砸,只為洩急火。

看着滾到面前的廢紙團和笑得四仰八叉的秦晁,反倒像被他戲弄了。

明黛生氣了。

她從座中起身,繞到秦晁面前,拎起他的胳膊就往外拽:“你給我出去!不許吵我了!”

秦晁人高馬大,豈是她能拽得動的。

看着她吃力咬牙,秦晁收了笑,順着她的力道起身出門。

明黛用力關門,他手掌一抵,微微傾身:“大事落定,應該輕松一陣,養精蓄銳。”

他眼珠輕轉,掃視房內:“可這種地方,人來人往嘈雜混亂,呆久了只會煩悶。”

目光最終落在她身上,秦晁嘴角勾笑:“明日吧,帶你換個地方放松。”

仿佛猜到她又要回絕,他緊接着放低語氣,宛若哀求:“就當為你踐行,賞個臉,成嗎?”

男人明明笑着,眼神卻沉,明黛到了嘴邊的拒絕,頓時說不出口。

畢竟相識一場,又莫名其妙做了一陣夫妻。

往後憶起時,還是愉快的記憶多些更好。

她終究散了怒火,佯裝拿喬:“行吧,依你。”

……

出了明黛的房,秦晁沒回自己的房,他要了壺酒,拎着走出門。

彼時,他臉上已無一絲笑意,時而灌下一口酒,腳下漫無目的。

不知走了多遠,壺中酒已幹,他體內燥熱,手腳發涼,就靠着路邊小巷的牆坐下來。

陰暗無人的小巷,響起男人沉沉的低笑。

他想起了些從前的事。

其實,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沒有想過放棄自己。

他真正開始厭棄自己,是在母親墓穴被毀一事之後。

他連最重要的人都護不住,算什麽東西?

他為自己塑出趙陽這個殼子,仿佛這樣就能冷眼旁觀別人對秦晁的欺辱。

這是他對那個廢物的懲罰。

曾經,他覺得沒有能力護住重要的人,是最難過的事。

如今,他才知道,哪怕他願意把拼盡全力得到的一切都給那個人,她卻一樣都不想要,才最是無奈。

而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了。

那些惡劣卑鄙的心思翻騰得再厲害,面對她時,一樣都不敢想。

他便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再用手段強迫她。

他不能強迫她,也留不住她,似乎就只剩一條路……

壓着心中的情緒,依着她的意思,送走她。

陰暗的角落,男人笑聲,漸漸轉為低沉無助的嗚吟。

一如過去的很多個夜晚,他埋首于母親的手抄本中,後悔自責,無聲痛哭。

可再灼熱的眼淚,也留不住要離開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我滿血複活了!

二更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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