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立門戶?立女戶?”崔博然大驚,楊懷瑾趕緊搖頭:“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帶着嗣子住在崔家。要不然,楊家是不會答應的,再者,我姑母也在京城,我以後,還是要和楊家的人走動的,所以,若是去舅舅家小住,那還是可以的。”
崔博然臉色變來變去的,一會兒心疼外甥女小小年紀就要各方面都考慮周全,一會兒不放心外甥女帶着嗣子住在外面,。一會兒又傷心妹妹妹夫過世的早。
腦袋裏正一團亂麻纏的厲害,就聽旁邊自己的兒子崔瀚笑道:“爹爹,表妹,其實要我說,這嗣子不一定要選年紀小的,年紀大些的,和家裏不是很親近的庶子也是可以的。嗣子年紀大些,能立門戶,表妹就能脫身了。到時候不管是到咱們家住幾天,還是去姑太太家住幾天,誰都不會說什麽的。若是年紀小些的,怕是楊家不會放表妹離開。就是同意表妹回京,也定然會将嗣子留下來的。”
楊懷瑾現在是父母雙亡,她勢必得由一位長輩夫人教導,日後的婚事才能無礙。不管嗣子年紀多大,楊懷瑾只有兩個選擇——留在楊家,由楊家的女性長輩教導。或者,去崔家,趙家,由舅太太或者姑太太教養。
崔博然被兒子提醒,馬上就想到了這個,而楊懷瑾則是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太想當然了點兒,難怪之前自己做決定之後,陳媽媽和高平都要掂量一二,等自己說出了舅老爺和姑太太,他們兩人才應了下來。原還以為是因為小懷瑾年紀小,自己又有幾分假扮小懷瑾的心虛,這才沒了氣勢,卻沒想到,兩個人都是在等背後的舅老爺和姑太太發話呢。
忍不住有些心虛,以她的身份,是從沒想過以後成親會被人挑剔的問題的。現下,大表哥提出來了,她還真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就像是表妹說的,她是不能帶着嗣子住在外姓人家裏的,楊家不會同意。”崔瀚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楊懷瑾的頭發:“更何況,咱們還得顧慮着楊家二房,楊家二房的長子楊樂文在京城為官,他夫人尚在人世,表妹得叫一聲三祖母的,不管楊老夫人是從輩分還是身份上來說,都有十成十的理由教養表妹,萬沒有讓表妹帶着嗣子住到外家的道理。”
任何時候,只要宗族沒有做出有違德義的事情,那就沒有将自家族人送到別人家裏去住的可能。
崔博然臉色有些難看,低頭看楊懷瑾:“不如我們選了年紀大些的?”對崔博然來說,年紀小點兒的嗣子,這會兒和懷瑾一起長大,對懷瑾感情深,還是好事。
可若是感情不深,那也沒什麽。反正懷瑾沒有親兄弟,這嗣子,最大的作用還是給楊元正延續血脈,其次才是為楊懷瑾撐腰。可懷瑾的婚事,這會兒他心裏自有主意,定是不會讓懷瑾受了委屈的。況且,懷瑾還有表兄表弟,這血脈至親,可比那什麽嗣子可靠的多了。
選年紀大的,頂多是以後不太親近,可有楊家宗族在,就是再疏遠能疏遠到哪兒去?
選年紀小的,可就是麻煩多多了。再嚴重點兒,若是嗣子以後沒出息,這責任該懷瑾擔着還是該楊家的人擔着?要是有出息,那又會不會嫌懷瑾礙事兒?
只是這些個想法,崔博然卻不好開口和楊懷瑾說,楊懷瑾到底是年紀笑,不說她能不能聽懂,就是聽懂了,小孩子也是很固執的。
可沒等他想起來要怎麽和楊懷瑾解釋,楊懷瑾就先開口了:“其實,我們這會兒,不是應該計較嗣子的年齡大小吧?首先是人品要好,不管年紀大小,只要人好……”
頓了頓,也有些說不下去了,要說人品,那三兩歲的小孩子能有什麽人品?還不是要看你怎麽教養的嗎?
“爹爹是關心則亂,表妹是年紀小,所以這會兒還沒轉過這個彎兒。”崔瀚又笑着說道:“我的意思是,咱們先不用計較年齡大小,明兒咱們不是要去楊家長房嗎?我想着,二房也快來人請咱們了,後天早上,咱們再見見三房的人,摸個底兒,探探楊家長輩的意思,若是咱們要将表妹接走,看他們是如何打算。”
“表妹總歸是楊家人,能不撕破臉皮,我們就不要弄的兩邊勢如水火。”崔瀚看了一眼楊懷瑾:“咱們兩家鬧翻了,懷瑾日後怕是更艱難。楊家也是世家大族,基本的臉面還是要的。”
崔博然和楊懷瑾都有些赧然,他們兩個,一個是在官場上混的時間長了,人心詭秘各有算計這種事情,是見的多了。而另一個是長在富貴之中,後宅隐私豪門争鬥也是見的多了。所以這兩個人遇見事情,就都從最壞的情況分析,将所有的人都當成是壞人,然後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崔瀚這話,說的兩個人都有些臉紅。崔博然輕咳了一聲,側頭問楊懷瑾:“這段時間,楊家的人對你如何?”
楊懷瑾張張嘴,還真說不出個一二三。說楊家的人對她不好,整天只惦記着楊元正留給她的財産吧,那幾位伯娘除了上門勸說,別的一概沒做。她也是勳貴人家出來的,怎麽可能不知道,若是想要對付一個才十歲的小姑娘,招數多的是。況且小懷瑾當時多數時間是渾渾噩噩的,這個時候更好騙。諸位伯娘何必等她清醒過來,然後每天來她跟前露個面呢?
可若是說楊家人對她好,這段時間,除了幾位伯娘,還真沒其他人上門了,就連幾位伯父也不曾露面,更不要幾位族裏提供的嗣子人選了。
而且,就是因為伯娘們出現的太頻繁,楊懷瑾才對楊家抱着一種敵視心理,覺得這一大群人,都是在逼迫自己。原本她就不情願呆在平州城,想要早些回京,更是不耐煩應付楊家的這些人。于是,就越發的厭煩,越發的覺得這楊家的人心藏禍胎。
“我,我也不知道,爹爹過世後,我太傷心,不太願意出門,大伯父等人在安葬了爹爹之後,就很少登門,有事兒也是交代了幾位伯娘……”楊懷瑾眼睛一眨,淚珠子就掉下來了,崔博然哪兒舍得讓她傷心啊,忙安慰道:“別傷心,舅舅不問了,既然你也沒什麽主意,咱們明兒好好看看楊家的那些小輩兒,舅舅替你拿個主意,你說好不好?”
楊懷瑾猶豫了一下:“昨天伯娘們說,姑母這兩天就要回來了。”
“表妹,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崔瀚笑着摸了摸楊懷瑾的腦袋:“你大舅舅雖然後天就走了,但大表哥是要留下來的,等你這邊的事情安置妥當,再帶你回京,你也有一年沒去京城了,你表侄兒可想你了,整日裏問表姑姑什麽時候過去,你先想想你過去要給你表侄兒什麽禮物好。”
楊懷瑾忍不住笑,崔瀚的兒子今年才兩歲,連話怕是都說不太清楚呢,更不要說是惦記一個一年前才見過一面的表姑姑了,但大表哥一番好意逗自己開心,楊懷瑾還是很給面子的。
“大舅舅和大表哥肯定趕了很長時間路,”楊懷瑾叫了陳媽媽過來,讓她去準備熱水和吃食:“等會兒你們先洗洗,吃些東西睡一覺,咱們再說以後的事情。”
“我們先去給你爹爹上柱香。”崔博然起身,拉了楊懷瑾往外面走,崔瀚跟在後面,楊元正是六天前下葬的,牌位已經請進了楊家祠堂。楊懷瑾這邊留下的,是三服以內的白布影像圖,并非是畫像,而是類似于牌位的那種的圖像,從上到下樹枝狀分開。最上面是楊懷瑾的曾祖父,最下面是楊元正。
楊懷瑾親自點了香,然後遞給崔博然和崔瀚。白布影像圖旁邊,挂着的是楊元正的畫像,栩栩如生,看的人潸然淚下。
“妹夫,你且安心的走吧。”鞠躬行禮,将香插好之後,崔博然一邊說,一邊往炭盆裏放了一疊紙錢:“懷瑾是我親外甥女,這輩子,我定會讓她高高興興的長大,開開心心的出嫁,以後兒孫滿堂,長命百歲。”
崔瀚也很虔誠的磕了頭,立下誓言會保護楊懷瑾。引的楊懷瑾又是大哭一場,不知道京城的自己死了之後,誰會去照顧娘親?
大約真是趕路累着了,父子兩個洗了澡,只喝了一碗粥,就倒在床上睡了起來。族長回去的時候應該是吩咐了什麽,平日裏總是會上門的波娘們,今兒下午也一個都沒出現。
想明白自己之前是帶了偏見,楊懷瑾就靠在軟榻上,認真的将自己還魂之後的事情回想了一遍,有時候還得再想想小懷瑾記憶裏的人和事,力求公平公正的評價一下楊家人。
若楊家真是可靠的,她也就不用花費那麽大的力氣了,只要選定了嗣子,她就能帶着財産上京了。若楊家包藏禍心,自己可還要趁着大舅舅這會兒還在,趕緊拿了主意,借着大舅舅的官威,先鎮住了楊家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