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油鍋煎餅一樣翻了一晚上,不到卯時,楊懷瑾就起了身。秋霜和冬冰過來服侍着穿了衣服,百日熱孝沒過,還得穿着粗麻布孝服,昨兒去族長家裏的時候就穿的這樣,大中午的,又悶又熱,這粗布衣服還磨的慌,一天下來身上都是紅印子。
楊懷瑾何曾受過這樣的苦?晚上又想親娘,想着不哭,還是哭了半夜。這會兒起床,眼睛就腫起來了,秋霜忙拿了冰塊給她敷,她卻有些不耐煩:“行了,不礙事兒的,我到佛堂去,你們就別跟着了,等會兒陳媽媽過來了,就讓陳媽媽去請示一下姑母,準備一些姑母和舅舅喜歡吃的東西。”
秋霜忙應了一聲,冬冰則是跟着楊懷瑾出門。
在去佛堂之前,楊懷瑾先拐到正堂,裏面挂着白布影像圖,上了三炷香,磕了頭,她這才往佛堂去。其實她對念經這事兒不太熟練,娘親早些年說過,小孩子家家,不能經常念經,尤其是女孩子,念的多了,一顆心就念死了。所以她對這些佛經,還真是不太熟悉。
不過祈福的也就那麽幾卷,她随手拿了一卷,一邊念,一邊撿佛豆。
冬冰守在門外,聽着裏面低低的聲音,;略有些含糊。忍不住在心裏嘆口氣,老爺這一走,只剩下了姑娘,以後也不知道日子要怎麽過了,姑娘的意思是要上京。
可是,這楊家的人,總不能全部帶去京城。她雖然是姑娘身邊的大丫鬟,但她老子娘可不是伺候姑娘的,她也舍不得自己的老子娘,不知道這剩下的,姑娘會怎麽處置。是還了賣身契打發回家,還是留在族裏,分到別人家裏。
自己要不要求求姑娘,将自己的老子娘也帶走呢?只是,陳媽媽一家,再加上高平一家,秋霜姐又是姑娘最近得用的,這人已經不少了,姑娘也不知道是怎麽打算的。
想了一會兒,她換了個姿勢,自己今年也有十八了,若是跟着姑娘,那就得守孝三年,等姑娘出孝,再想起她們的婚事,那就得二十多了,這年紀也确實大了些。
不如求求姑娘,就說自己在家裏配人了?
正想的入神,就聽有人問到:“你們姑娘在裏面?”
冬冰一擡頭就瞧見姑太太正站在不遠處,忙上前行禮:“回姑太太的話,我們姑娘正在念經,還有半個時辰才能出來,姑太太可是有話要吩咐?”
姑太太搖搖頭,扶着丫鬟的手到佛堂門口去看了看,小小的姑娘縮成一團,念一句,撿一顆佛豆,渾身缟素,小臉更是瘦削慘白,姑太太心裏就忍不住一片酸澀,自己兄嫂命薄,留下這麽個獨苗苗,沒個親生兄弟,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自己雖然是親姑母,一心想護着她,但這姑母能和父母相比嗎?就是她待懷瑾猶如親生,懷瑾到底是已經十歲了,寄人籬下,心裏會舒服嗎?
“你在這裏守着,你們姑娘一出來,就讓她先喝碗粥。”姑太太忍着心疼,回頭吩咐冬冰,冬冰忙應了。姑太太自己帶了丫鬟往廚房,懷瑾年紀小,這家裏沒個主子,也不知道廚房亂成什麽樣子了,她過去看看,親手給懷瑾做碗粥。
崔博然回來的時候,楊懷瑾已經和姑太太用過了早膳了。
“崔大人回來了?快,讓廚房将早膳擺上來。”姑太太笑道,崔博然忙擺手:“不用了,我在楊族長那裏已經用過了。”崔瀚跟在他身後,給他倒了茶,在他下首坐下。
“我說了帶懷瑾進京的事情,族長原先是不答應的,說是楊家的姑娘,沒有養在崔家或者趙家的道理,他們楊家又不是養不起。”崔博然并不因為這個惱怒,因為楊族長說的是實情,越是世家大族,越是看重這些規矩,哪怕家裏死絕了,只要宗族還在,姑娘就得在宗族裏養着。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說,姑娘的外家是大官兒,宗族裏連個七品芝麻官都沒有。兩邊抗衡,得先有抗衡的實力才行,要不然,一壓一邊倒,宗族再大的規矩也是扯淡。
更何況,楊懷瑾這個,還沒出五服,宗族既然是有實力,自是不會将姑娘放到外面去養活的。
但是,族長也不會是半分面子不給,楊家宗族立身靠什麽?靠二房的官老爺,這官場上,獨來獨往是走不長久的,崔家舅爺和趙家姑爺也都不是那沒身份的,結個善緣就等于多條路是不是?
“我就說,楊家現在的女眷,輩分最高的,就是二房的那位老夫人了,若是養在她膝下,将來懷瑾出嫁也多幾分底氣。”崔博然笑眯眯的,只憑着這會兒他臉上的喜色,楊懷瑾就能猜出來,族長必定是應了這件事情。
“最後,族長答應,讓懷瑾在守一年孝後,明年的這個時候,讓京城的人來接懷瑾。”崔博然笑着說道,楊懷瑾有些驚訝:“一年?”
她原先想着,最好的結果是出了熱孝就進京,最壞的結果是除了孝才能進京。倒是沒想到,竟然還能往中間靠,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崔博然點頭:“是啊,一年,不過你們這個族長,倒是個好說話的,說是懷瑾進京,也不需只認定二房的子嗣選,還是和以前一樣,二房同為楊家人,教養懷瑾是應當的。”
姑太太笑了一聲,想了想說道:“那這樣吧,我在這邊呆一段時間,等懷瑾熱孝過了我再走。”說着又吩咐去打包幹糧:“親家舅老爺就放心的回去吧,這兒的事情,自有我給懷瑾做主,親家舅夫人不是也快到了嗎?到時候我們商量着來,一定會在親家舅夫人走之前,将這嗣子的事情辦好。”
崔博然也沒辦法久留,又囑咐了楊懷瑾幾句,将崔瀚留下來照顧楊懷瑾,這才啓程。
随後沒兩天,舅太太就跟着到了平州城,崔瀚親自去接的。舅太太過來,和之前姑母她們是一樣的流程,先摟着楊懷瑾哭,再然後是去上香,之後再去各家各戶拜訪,再次将那幾個人選給看了一遍。
舅太太倒是不急着回京,能在平州城多呆小半個月,所以她也不着急。和姑太太兩個人分批的請大太太二太太她們說話,楊懷瑾是不好出門的,不過崔瀚和趙良璧等人倒是可以出去走走,所以他們幾個,就負責請了楊家的晚輩做功課。
孝期嘛,除了一起做功課,就不能做別的了,聽戲喝酒騎馬踏青,一律不準許,只能是呆在書房裏看書,偶爾背着人打打牌,說笑兩句。
楊懷瑾則是和趙文雅崔滟呆在一起,趙文雅十歲,崔滟十五歲,年紀都不大。楊懷瑾在問了半天京城的稀奇之後,終于将問題繞到自己想要問的事情上了:“京城裏的貴人很多嗎?我早些年聽我娘說,京城裏好多公主郡主的,都是很厲害的,不能惹,要不然就要被打板子。”
“公主就那樣,她們一般都在宮裏,很少出來。出來了也多是去自己的外家玩耍,或者是找身份差不多的人一起玩耍,我是沒機會見公主的。”趙文雅大大咧咧的說道:“至于郡主,就得看他們的爹能不能幹了,同樣是郡主,待遇就不一樣,比如說,禮親王家的郡主,和長公主府的郡主,那就不一樣,禮親王是皇上的伯父,但不受重用,長公主是皇上的親姐姐,公主府的小郡主想進宮就能進宮。兩個人有一次,同時看中了一套首飾,禮親王家的郡主就不敢和長公主家的郡主争。”
楊懷瑾眼神立馬就亮了:“長公主府的小郡主很厲害?那我進京了,是不是就得躲着她走了?”
“那是,不過,你也不用躲着她走,郡主今年過世了。”崔滟一邊做針線,一邊頭也不擡的說道:“當時事情鬧的可大了,我出京前還沒個定論,郡主是在長安侯王家過世的,長公主聽到消息之後,直接昏過去了,第二天一醒過來,就說郡主是被害死的,叫了公主府的侍衛将長安侯家給圍住,長安侯家的人全都不許出門。”
楊懷瑾心裏又酸又痛,忙做出吃驚的表情:“長安侯?那不是個侯爺嗎?長公主一個女人家,敢将侯府給圍了?”
“侯府算什麽啊,到長公主面前根本不夠看。那侯府的老太太當時一看長公主将侯府給圍了,立馬就穿戴了鳳冠霞帔,說是要進宮,長公主也沒攔着,就讓她進宮了。但不到半個時辰,宮裏就派了人,一隊金吾衛哦,皇上說,讓他們保護長公主,不能讓長公主受傷。同時派了刑部和大理寺……”
崔滟仰着臉想了一會兒:“反正就是很多很多官員去,說是一定要查出郡主是怎麽過世的,所有的人,都得聽長公主的吩咐。”
楊懷瑾忙問道:“那查出來了嗎?那個郡主,真是被人害死的?長安侯家是怎麽說的?”
長安侯也不是一般人家,皇帝舅舅能撐住一時,可撐不了一個月。沒有證據就圍了臣子的家,任由一個女人折騰,哪怕這女人是公主,大臣們定是不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