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

酒是好東西,一代奸雄曹操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很忙的杜甫抽空恭維同時代跟自己齊名的大詩人“李白鬥酒詩百篇”,那個剛被誇過的詩仙卻很現實地說“金樽清酒鬥十千”,此外還有風騷的詩人對着鐘情的男人喊“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更別說那直抒胸臆發自肺腑的那一聲“酒酣胸膽尚開張,一枝紅杏出牆來”。所以自古至今酒都是殺人越貨、彰顯才情、發家致富、勾三搭四、賣弄風情最好的催化劑。

範小米最愛吃鴨脖,展遠買的鴨脖香辣味美就着啤酒吃起來真是人間珍味,展遠買了四個鴨脖一會便被吃幹淨了,啤酒也下去了四五罐。

展遠趕緊攔着:“酒真不是好東西,這麽個喝法對身體不好。”

範小米剛開了一罐,拿三個指頭捏着,也不喝也不放就在手裏晃着,晃着晃着眼裏就泛起了輕霧,開口帶着濃重的鼻音:“我這個人是不是很讨人嫌啊?”

展遠還來不及回答,她又接着說:“我知道我脾氣不好,凡事都按着自己的意思來,不會将就別人,不太考慮別人的想法。可是我就是将就了,顧慮了有什麽用?我早就跟我媽說了不讓她去奶奶家,每年去都是一個結果,誰心裏都不痛快,可是她偏要去,還非要拉着我去。我有什麽辦法,範爽就把氣灑我身上。”

展遠不知道範家的事,只能默默地聽着。

範小米越說越覺得委屈:“我三十多還沒嫁出去,我也不想啊,他們就說我挑剔。可是怎麽能說我挑剔啊,早幾年他們說找對象要找學歷相當的、買得起房的,對,還不能有貸款,要父母都有養老保險的,長得好的怕人家花心,長得難看的,別提了,我看着也提不起來興致。這些不算,還要品貌都好的,家世不錯的,那那麽容易找啊,他們不把三次元當幹糧完全照着二次元比劃。”

她說得前言不搭後語,展遠估摸着她是醉了,便想把她手裏的酒給放回去,誰知道他的手剛碰着,她便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又把啤酒罐湊到嘴邊灌了幾口,然後一本正經地跟他說:“我知道借酒澆愁愁更愁,但是我都失戀了,能不喝點酒嗎?”

展遠不再言語自己,默默地坐在那裏就着花生米一口一口慢慢地喝了起來。

範小米委屈地跟沒做壞事偏被責罵了一頓的小孩,“他們天天惦記着把我跟唐虞湊成對,也不想想我們都認識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都沒有培養出一點那方面的感覺,都這個歲數再把我們湊成對靠譜嗎?現在分手了,我都不知道怎麽回去說,兩家三十多年的交情。”

展遠想起那天在日月明酒店的大堂,一個男人走在那一堆人中頗有些皎如日月鶴立雞群的感覺。

展遠開解她:“要是覺得為難的話,就讓你男朋友先提。”

範小米癟了癟嘴,不以為然地說:“他才不會提呢,他那種人無利不起早一根腸子能比別人多打幾十個彎,這種做了只有壞處沒有好處的事他肯定不幹。連我們交往,我要是不提分手他肯定就那麽懸着。”

“我那次看你們感情挺好的,你為什麽要分手?”

“他與他前女友舊情複燃了。”範小米雖然說得毫不在乎,但是一想起前塵往事就不由地唏噓:“他以前就對他前女友特別用心,據說有一次外面下着大雪特別倒黴的是他們住的公寓電梯還壞了,他女朋友得了急性闌尾炎,大晚上的他就背着他女朋友從26樓一直跑到一樓。當年他為了從他媽那诓出戶口本還跟我假裝過情侶。兩個人分手後,他生他父母的氣連自己家公司都不進寧願去找間小公司給人打工去。我怎麽就碰不上這麽好的人啊,我這一輩子總共就談了一次戀愛,那人說我對愛情一點都不肯付出他一個人堅持太累,後來我才知道他那時剛追上了他們系的系花。”

範小米本來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說到這裏反倒不想哭了,嘴角泛出一絲笑意,涼涼地,突然轉過頭盯着展遠問道:“你以前有沒有談過對象,怎麽一個人到這裏來了?”

Advertisement

展遠本來只是默默地聽她說,不想她一下問到自己身上,愣了愣不由苦笑道:“談過,後來分手另外,她找到更好的。”

範小米這下倒真笑了起來,隔着盛酒的箱子拍了幾下展遠的肩說道:“原來我們還同是天涯淪落人啊。就沖這個情分,我們也得幹了這一罐。”

大約是往事真的不堪回首,展遠再喝起來又急又猛。

果然借酒澆愁愁更愁,愁到腦子都糊掉。

範小米的酒量很差,展遠也好不到哪去,二十罐啤酒一人十罐喝完後,兩個人都大了舌頭,還兀自指着對方嘲笑。範小米起身去衛生間腳步都發飄了,本來想回來找展遠繼續喝,誰知道一出衛生間就發現他已經死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範小米心情大好,歪歪倒倒地就要沖過去嘲笑他,誰知道腳下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一下子就摔倒了展遠的身上,軟軟的,香香的,仿佛她摟着睡覺的大抱熊,但是比大抱熊好看,那濃密的眉黑得如同炭筆畫上似的,那俊挺的鼻子呼出的熱氣弄得她掌心癢癢的,那薄薄的嘴唇唇形極好,是她在繪圖軟件上怎麽也畫不出的。範小米的手又及不安分地戳上展遠的胸,硬硬的,剛才明明還軟軟的,她不可置信地又摸了摸,還沒摸出個頭緒手便被展遠握住了,換上另一只手,同樣也被握住了。

範小米極不服氣地用唇代替手親了上去,便聽到她身下的展遠悶哼了一聲。範小米睜着迷蒙地大眼睛看着他好奇地問道:“很疼嗎,我給你吹吹。”

展遠再也忍不住翻身将她壓住。

她還在呵呵笑,“有沒有人說你的嘴唇很像果凍,看起來很好吃。”她話還沒有說完,她便如願地嘗到了,軟得不可思議,卻極其霸道,他不僅啃疼了她的唇,舌頭還伸進她的口腔攻城略地極盡所能地掠奪她的甘美,她一陣陣眩暈,還在推他,趁着他的唇離開她分毫,還笑道:“別鬧了,再鬧姐姐可把你吃掉了。”

她的衣服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推了上去,文胸也被解開了,展遠含住她胸前突出的紅點不斷吮吸,她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身上仿佛着了火似的,嘴裏像貓樣地哼唧:“不要……”

殊不知她那樣難耐的叫聲更是催情的毒藥,惹展遠幾下便将她和自己剝了個幹淨,她的神智終于有了絲清明,兩只手軟綿無力地抵在他的胸口,嬌嬌軟軟地說:“我們不要這樣了吧。”嘴上這樣說,身上卻感覺了一陣涼意不自主地想展遠懷裏偎去。

她如同剝光了的雞蛋似的躺在自己身下,身上碰觸上去微涼滑膩,兩腿間那一片茂密還挂着晶瑩的水澤,這樣的情況下即便是聖人也把持不住。展遠忍着身體某一部位地脹痛,伏在她耳邊細密地吻着,呢喃出的話滿是深情:“小米,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她倒是吃吃地笑開:“你怎麽知道我垂涎你很久了?”

展遠聽了這句話仿佛得了赦令似的,把自己埋進她的兩腿間長驅直入。

範小米只覺得如撕裂般的疼,忍不住抱緊他的腰不知道該求他慢一點還是快一點。

他卻仿佛沒完沒了似的,不停地出入,一對薄唇還不停地在她身上放火,誘哄。終于她被折騰出一陣歡愉,身體也不禁地顫抖起來,他的動作也劇烈起來仿佛沖刺似的,次次到底,她低吟出聲,他便在她的歡愉聲中痙攣發洩出來。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範小米只覺得渾身都疼,尤其是兩腿之間,始作俑者還抱着她的腰睡得正香。她雖然不記得發生什麽了,但是也很清楚發生了什麽,正窘得無地自容時,頭頂上就傳來展遠略帶沙啞地嗓音:“你同意做我女朋友了,可不能反悔啊。”

她這下真不知道該為自己失身哀悼呢,還是該為自己重新戀愛慶幸。過了許久才問他:“那麽多女人願意出高價養你,你就這麽跟了我不覺的虧得慌嗎?”

展遠不悅地回她:“我是那種人嗎,再說了她們都沒有你垂涎我垂涎的時間長。”說完他還特意捏着嗓子學她的聲音:“你怎麽知道我垂涎你很久了?”

天啊,連這個她都跟他說,讓她死了算了。

長于春夢幾多時,散似秋雲無覓處。

趙聰驚訝于自己居然在走神,居然能面對着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報價想起這麽婉約的詞句,居然有這麽好的記憶力,這只是昨天他玩游戲的時候偶然看見的,今天走神的時候居然能完整地想起來。

他只不過出了個差,只比趙瑩晚回公司一個禮拜,公司已經物是人非了。四個人的工作間只剩下他和大齊兩個人了——唐虞回自家公司了還順便帶走了趙瑩,除了感嘆這世界變換真快、世事無常之外真不知道說啥好。

趙聰感慨之情油然而生,大齊八卦起來如烈火烹油。

大齊神秘兮兮地跟他說:“之前就覺得老大和你妹子有問題,現在看來果然有問題。”

“怎麽可能?”趙聰頗有些不耐煩說完後又加上一句:“是妹妹,不是妹子。你有沒有文化,妹子是老婆的意思。”

大齊搖頭晃腦地說:“如果這你都看不出問題,只能證明你有問題。”

“我能有什麽問題,”趙聰瞟了一眼大齊僵硬地說:“別胡說。”

腦海裏不自覺地浮現出那天早上他在賓館床上看到的血跡,當時他看到時候心都涼了。他想找趙瑩問清楚的,可是趙瑩那時候已經退房了,手機也是關機,後來她倒是主動打電話告訴他當時在飛機上,她說得風淡雲清,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他反而什麽話都問不出口。

冷靜下來仔細回想,那天他醉酒後的情形他大約能記起一些,但是關鍵部分他一點印象都沒有,想多了越發覺得那些記憶恍若一場春夢,還是被和諧過的春夢。

夜深人語靜,思緒亂如麻。趙聰看了一下時間,過了九點,趙瑩還沒回來。房門外隐約傳來趙媽媽的聲音,雖然聽不清楚,但十有八九是給趙瑩打的。

趙聰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肩膀,慢悠悠地從屋裏出來去廚房喝水,被趙媽媽一把抓住,态度不甚好地說:“瑩瑩沒趕上末班車,這個時侯車也不好打,你去接她一下。”

趙聰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的親媽媽。

趙媽媽壓根不看他,繼續對電話說:“瑩瑩,你哥一會去接你。你在公司等他一會,那個荒郊野嶺的打車不安全。”

電話挂上,他就被推了出去。

想來自展會之後,他倆再沒有單獨相處過,甚至十一黃金周,她也好像忙得腳不粘地似的。趙聰嘆了口氣,不是他不想問是沒機會問。

內心就有個聲音不容忽視地一遍又一遍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承認吧,趙聰,你是不敢問,你就一個膽小鬼。

月色如霜,秋風如水。

趙聰隔很遠就看見站在燈影下那個嬌小的身影。

趙瑩看見他的神情沒有一絲變化,一切如以前一樣,甚至有些疏離,她好像自那天之後再沒有像展會時那樣親昵地跟他鬥嘴。

做了半天心裏建設,趙聰終于決定在趙瑩上車之後發問:“你記不記得,展會最後一天晚上我喝醉了,有沒有出過什麽事?”

趙瑩沖着他淺淺一笑,問道:“你覺得出什麽事了?”把問題又重新丢給他了。

這丫頭太奸詐可惡,他從來都知道。

趙聰飛快地換了幾個念頭,最後支吾道:“地震、火災、搶劫、殺人、強……”

趙聰編不下去了,瞄了一眼趙瑩,那丫頭居然還在笑,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是很得意。

過了許久,趙瑩慢慢開口:“你知不知道我不是我爸爸的女兒?”

趙聰一下子就反應出她說的“我爸爸”是誰,趙瑩的親爸爸是他的大伯,趙瑩三歲的時候他大伯去世了,趙瑩的親媽随即跟別的男人跑了,完全沒有管趙瑩的意思。趙媽媽看她可憐,便讓她跟着趙奶奶一起住進了他家。

趙聰覺得心中壓得那塊大石頭仿佛一下子落了地,心裏說不出的歡暢。

趙瑩的聲音有些低落,帶着一股心酸:“我小的時候一直很害怕我媽媽,我曾經問過奶奶為什麽媽媽老是打我。”她記憶中她媽媽只要看見她,便會打她,不管輕重,一邊打一邊罵她是喪門星。有時候半夜也會發瘋了似的把睡熟了的她揪起來打。

趙聰問道:“奶奶怎麽說?”

“當時奶奶什麽都沒說,就是看着我搖頭,讓我躲着她點。”趙瑩有點恍惚頓了頓繼續說道:“後來我才知道,我是她跟鄰居偷情生下來的,因為我的出生村裏的人都在背後罵她,這種情況下她遷怒于我也很正常。”

她的聲音裏帶着些鼻音,他的心裏不由一緊,他方才只顧着自己歡暢完全沒覺察到她的情緒低落,頓時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于是柔聲哄到:“都過去了,現在爸媽哪個不把你當寶一樣捧着?”

“那你呢?”她的聲音自黑暗中傳來,有一些顫抖。

趙聰一時沒反應過來,反問了一句:“什麽?”

“如果那天晚上我們真的發生了什麽,你打算怎麽辦?”她的聲音很輕,帶着顫音。

趙聰心不由得飛揚起來,飛揚了一陣不免低落了下去,那是他倆的第一次他居然一點印象都沒有。

趙聰一腳剎車将車踩死,兩個人因為慣性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去。雖然低落,趙聰還是能抓住重點:“我們倆個真的……我喝醉了,你當時有沒有反抗?”

萬一她不願意,他強迫她,男人的力氣比女人大很多,她要是不願意也根本是反抗不了的。他覺得自己罪孽更深重了。

趙瑩沒有開口。

趙聰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恨自己,伏到方向盤使勁拍打了幾下,喇叭的聲音在黑暗中突兀刺耳,半晌他擡起頭來緩慢地開口,語氣中透漏出一種堅決:“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們去跟媽說吧……”

“我跟你開玩笑的,”趙瑩沒等他說完便打斷他:“我跟你開玩笑的,那天晚上什麽都沒發生。”

趙聰猶疑地問道:“那床上的血跡?”

趙瑩把臉別向一邊,不讓他看到她臉上的落寞:“是我的手被水果刀割破了。”

“這有什麽好笑的?”趙聰的心一下子就跌倒了谷底:“什麽都能開玩笑嗎?”害他擔心那麽久,又飛揚了那麽久,又失落了那麽久,現在更加失落了,幸虧他心裏素質好,要不非得吐血不可。這個磨人的丫頭片子。

“對不起。”趙瑩說得很小聲,臉卻沒有轉過來一直看向窗外,聽着車發動的聲音,聽着車胎碾過路面的聲音,外面燈火幢幢,雖然明亮但終究是不夠溫暖,如眼下的天氣似的。

周末晚上,一家四口終于能湊在一起吃飯。趙媽媽很高興,多做了幾個菜,都是趙瑩喜歡吃的。

趙聰從酒櫃裏拿出趙爸爸一直喝的酒,看着趙媽媽忙來忙去的樣子特別好笑便問道:“咱家今天是過節嗎?”

趙媽媽不理他,樂呵呵地去廚房又端出一盤菜。

菜都端上桌了,趙瑩才回來,神色倦怠。這一個禮拜她基本上都是早上六點多就出門,晚上八點以後才回來。

飯吃到一半時,趙媽媽突然說:“下個周咱們那套房子的租約就滿了。我跟你爸商量了,那套房子不準備往外租了,收拾收拾讓瑩瑩住進去。”

冷不防聽到這個,趙聰當即愣住。

趙瑩也愣了一下說:“不用了,人事說過幾天就能有宿舍空出來。”

趙媽媽哪舍得女兒,堅定地說:“宿舍多艱苦啊,哪有自家房子住的舒坦。這樣你星期一到星期四住那邊,周末就回來陪媽媽。”

趙家那套房子在郊區,本來是準備給趙聰當婚房的。但是趙媽媽盼了一年又一年,望穿秋水,也沒見趙聰交到女朋友,趙媽媽索性簡單裝修了一下租了出去。

趙媽媽第一次拿到房租的時候,頗為不滿地斜睨了一眼趙聰:“養套房子怎麽也能賺點租金回來,養個兒子養二十多年連個媳婦都帶不回來,真沒用。”

趙瑩沒有再說什麽,低着頭安靜地吃飯,看不清表情。

趙聰驀然想到,他盼了這麽多年,終于盼到趙瑩搬出來。他突然意識到,趙瑩将來嫁人,無論是嫁給吳漸還是唐虞或者其他什麽人,都會徹底搬出趙家,可能連周末都不會回來。

想到這,趙聰拿筷子的手不由滞住。

作者有話要說: 寫新文寫的很卡,不想修文,就這樣發上來吧

六一兒童節那天

我LG問我:屈原是投漓江似的嗎?

我鄙視他:明明是投汨羅江死的。你想想怎麽可能,漓江不是雲南的嗎?你的歷史是地理老師教的吧?

LG回鄙視:你的地理怎麽學的,漓江是廣西的。

好吧,我的地理是歷史老師教的。

☆、收買

麓溪公館挨着矮山修建,連綿平緩的山坡被改成高爾夫球場,煙雨中綠油油的山坡仿佛一副濃墨重彩的油畫。

下午兩點,一天中最熱的時候,麓溪公館的物業辦公室終于有點閑暇,餘依依信步踱出辦公室。

酒店公寓的門前設置裏噴泉景觀,這時候噴泉不開,只有一池靜水和幾朵睡蓮,水很淺很清能看見幾尾觀賞魚。

餘依依不甚喜歡那個景觀,更喜歡遠處那片山坡,可惜這個時節正值秋天,又是豔陽高照。餘依依突然懷念起那整村的杏花、那雨過的樹林或是那一片還未來得及染上秋色的樹林。那種天然的美看過一次便無法忘記,眼前這種太過千篇一律,很難讓人記憶深刻。

餘依依盯着那片山坡出神太久,以至于注意到有人來的時候,想躲避已經來不及了。胡菲爾大咧咧地堵到餘依依的跟前。

餘依依不得不駐足客氣地問道:“胡經理有什麽事嗎?”

“聽說餘經理升職了特來道喜的。”胡菲爾笑得一派和氣。

餘依依也和氣地道了聲謝,準備繼續往前走。

餘依依認識胡菲爾已經快三年了,見面的機會屈指可數,可是每次都能領教到這個大堂經理的伶牙俐齒。

胡菲爾不依不饒地堵在她面前,慢悠悠地說道:“聽說物業經理的學歷要求只要高中就行,可惜你這個大學教授了,哦,錯了不是教授是助教。”

餘依依不打算繼續跟她讨論自己職稱的問題,準備繼續繞開她。

胡菲爾堵着她笑逐顏開:“看來傳說的沒錯,高學歷的女人既木讷又無趣,無怪……”

餘依依深吸了一口氣,剛準備開口說話就看到一個身影。昨天的天氣預報一定報的是:天氣晴好,局部有災星降落。

餘依依剛準備轉身避開,唐虞已經到了她跟前,穿着一身深藍色的運動服抄着手,臉色不佳,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所謂禍不單行福不雙降,前有狼後有虎大約就是形容這種狀況的。

餘依依見躲避不開,索性就站在兩人中間,聽天由命。唐虞并不理會她,看見胡菲爾後一張風雨欲來的臉瞬時碧空萬裏,笑容滿面地跟胡菲爾打招呼:“胡經理啊,這個點能看見你不容易啊?”

胡菲爾也笑容滿面:“吆,是唐總啊,好久不見了,怎麽到了麓溪公館也不去酒店那邊捧個場啊?”

“實在是不知道胡經理現在在這高就,”唐虞看着胡菲爾笑得一臉真誠:“胡經理還真是風華絕代啊,風采一點都不遜于當年啊。有時候我真都恨不能早生幾年趕上胡經理當年譽滿全城時的風光啊。”

胡菲爾對打扮很有講究,對名牌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執着,但凡身上的,無論是所有能見人的不能見人的都必須是名牌。胡菲爾身材窈窕穿着合身的連衣裙,踩着恨天高,一臉妝容濃豔不失妖嬈,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風情萬種。

原來是舊識重逢,這種場面她實在不适合留在現場。餘依依想轉身離開,被唐虞不着痕跡地擋住了去路。

餘依依看了一眼胡菲爾,正好趕上胡菲爾也看向她,四目相視,胡菲爾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儀态萬方地跟唐虞說:“唐總原來住在這啊,那我們不就是鄰居了嗎,以後見面的機會肯定不少,我今天還有點事先告辭了。”

唐虞也不挽留,溫和有禮地跟她告辭。胡菲爾又瞥了餘依依一眼,連招呼都不跟她打就扭着腰肢走掉了。

餘依依看向唐虞,雖然離得不遠卻是迎着太陽看不真切他的臉,見他絲毫沒有放她離開的意思便嘆了口氣說:“唐總,你在公寓裏遇到什麽問題可以直接撥打物業的電話,我們會安排專人過去給你解決的。如果你沒有問題的話,我先告辭了。”

說完她便想閃身離開,卻被他一把抓住胳膊。

他抓得很緊,恨不得捏碎似的。她用力扯了扯沒有掙脫開反被他拉到身邊。

他寒着臉問道:“餘依依,你當初做那些事情就是為了換來這樣的結果嗎?我是該可憐自己呢,還是感嘆善惡終有報?”

餘依依雖然不知道胡菲爾的話他聽見了多少,但這時候也着實惱了,厲聲地問他:“我這樣的結果不好嗎?你呢,你又把我當什麽了?消遣吧?因為女朋友不在身邊需要消遣,所以你才找到我的吧?”

唐虞似乎僵了一下,餘依依感覺胳膊上的力道略微松了些,便使勁掙脫開逃也似地跑掉了。

跑出去很遠還聽見唐虞在她身後喊:“餘依依你什麽意思,說清楚了。”

麓溪公館的物業剛成立不久,很多員工都沒有工作經驗,本身服務意識又不強,所以物業經理辦公室的投訴電話接連不斷。

這天餘依依剛準備下班就接到洗衣部的電話。一個顧客的羊毛衫被洗縮水了,正鬧着讓洗衣部賠償。

餘依依一到洗衣部,那位顧客就拿着羊毛衫沖到她跟前,跟她嚷嚷:“你看看,我這幾千塊錢的毛衣給我洗成什麽樣了?”

餘依依看過那件毛衣的品牌後,頭都大了,那個品牌的衣服出奇地貴,随便一件毛衣價格也要上千。

洗衣部的接待員是一個小女孩,只有十八九歲,性子特別直,這時候沖過來說:“你送洗的時候也沒有說明要幹洗啊。你不說幹洗,我們默認的就是水洗了。”

那個顧客四十多歲,在物業辦公室登記入住時,餘依依見過,登記資料是業務經理。餘依依對這類人的印象總結起來就八個字:巧舌如簧,舌燦蓮花。她見慣了這種人,也最發愁應付這種人。

那個顧客當即就發火了,朝着餘依依一字一頓地說:“我沒有說幹洗,你不會看衣服上的水洗标嗎?你們這裏的人怎麽一點常識都沒有啊,做錯事還理直氣壯一點道歉的意思都沒有,這都是什麽服務态度啊?你們還宣稱是五星級服務水準,就這個水準連半星都達不到,我告訴你,今天不給我解決,我就去投訴你們。”

餘依依連忙賠着笑說道:“我們這小姑娘不懂事,你別給她一般見識。這麽好的毛衣縮水了,我知道你肯定很生氣。這個毛衣縮水了并不是不能處理,你把衣服交給我們,我們幫你處理一下。”

那個顧客一臉輕蔑地看着她:“都這樣了,你們能怎麽處理?”

“我們這有熨燙服務,衣服縮水可以熨開。”

那個人一聽餘依依這樣說就跳腳了:“我新買的衣服就穿過一次被你們洗成這樣,你現在居然想熨一下就應付了事,我告訴你門都沒有,賠錢吧,說別的都是虛的。”

“那好吧,”餘依依點點頭:“那衣服的發票你有嗎?”

那顧客冷笑道:“誰那麽有病出差還帶着衣服發票?發票沒有,這衣服我第一次穿,價簽還留在房間裏呢,一會你跟我到房間裏去拿,順便把錢給付了。”

“對不起,這樣恐怕不行。”餘依依正說着一擡頭就看見唐虞。

唐虞并不看他,徑直走到前臺把一包衣服交給負責接待的小姑娘。

那個顧客一把攔住唐虞說:“你看看我這麽好的衣服只穿了一次就被洗成這個樣子了,你還敢讓他們給洗?”

唐虞看了一眼那件衣服,笑道:“名牌啊,你喜歡這家的衣服啊,我也很喜歡,我還有一個朋友是這個城市的總代理,要不我給你個電話號碼,回頭你找他買能給你打個不錯的折扣?”

那個顧客大約是沒想到故事情節會如此發展,先是驚愕了一下随即意興闌珊地說:“算了,我不怎麽買這家衣服。”

唐虞倒是不以為然,拿起這件衣服仔細看了一番,然後慢條斯理地說:“我倒是經常買這家的衣服,恕我直言,你這件衣服怕不是真的,幾個顯著的防僞标志都沒做。這件衣服是不是在淘寶買的?淘寶上價格看着是便宜,都一折兩折的,但是真品是一件沒有。”

那個顧客劈手奪過衣服,氣呼呼地說:“誰說不是真的?你有什麽證據?”

唐虞倒是不生氣,從手機上挑出個電話號碼,報上去說:“他們這個品牌的衣服都可以打電話查詢防僞碼,是不是真的一查就知道。”

“我會去查的,我現在有事不跟你在這磨叽了。”那個顧客拿着衣服轉身就走了。

接待的小姑娘正好辦完了登記手續,唐虞也頭也不回地走了。

餘依依跟出去,他走得很快,她根本跟不上,只得緊跑幾步上前說道:“今天這個事謝謝你了。”

唐虞驀然轉過身來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冷得吓人,瞪着她恨不得把她瞪出個窟窿,須臾冷笑道:“你居然會道謝,我沒聽錯吧?我以前多掏心掏肺地對你,你不知道嗎?你居然說我是消遣,餘依依你真沒良心。”

明明是他先背棄承諾,現在卻對她擺出一副恨意難消的模樣,餘依依不想跟他糾纏,扭頭就走。

“小趙,小趙……”

趙瑩擡起頭,思路還沒來得及從一堆表格裏剝離出來,神情茫然地看着喊她的顧甜。

顧甜壓低聲音問道:“唐總在不?”

趙瑩搖搖頭:“剛出去,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唐虞的辦公室在她的隔壁,辦公室有一個大門不接待重要客戶的時候基本上不開。另外有一個小門跟她的辦公室相通,人要去他的辦公室必須先經過她的辦公室。所以每次來找唐虞的人都習慣了先跟她打聽唐虞的動向。

趙聰戲稱她為唐虞的狀态顯示欄,類似于QQ在電腦屏幕右下角的圖标,建議她也做幾個盾牌用來标注唐虞是在辦公室還是不在辦公室,是忙碌還是請勿打擾。顧甜是物流科的,比趙瑩小三歲,今年專科一畢業就到了唐氏機械,比趙瑩只早到幾個月、顧甜每隔幾天就會拿一疊單據來找唐虞簽字。幾次之後,便跟趙瑩處熟了,公司裏有什麽八卦都會跟趙瑩分享。

顧甜聽到唐虞不在,立刻松了口氣,壓低聲音伏在她耳邊說:“我打聽到了,聽說唐總的女朋友是市裏某個領導的閨女,跟唐總還是青梅竹馬呢。”

“哦,”趙瑩把一堆表格關掉後,問道:“這是聽誰說的?”

顧甜神秘兮兮地說:“保密,我要保護我的消息來源。我之前還一直以為你是唐總的女朋友呢,原來真的不是啊。”

“早跟你說了不是。”趙瑩淺笑道,順手打開一個标書的封面。這年頭不僅財富分配不均,連工作量也分配不均,她一天到晚忙得恨不得分出幾十個分身,實在沒時間陪她去演繹現實版的總裁與灰姑娘。

“誰讓你是跟唐總到這的,現在兩個人辦公室又緊挨着,關系一看就比其他人親密的多。”

趙瑩到唐氏之後才知道唐虞之前經歷是多麽的蕩氣回腸,跟他的經歷相比,他那個董事長兒子的身份壓根就不夠看的。這樣的人還未婚,注定一進公司就被矚目,蜚短流長不絕于耳。

顧甜見她不說話,又問道:“唐總怎麽看都是典型的高富帥,你跟他走那麽近就沒有一點動心?”

趙瑩堅定地搖搖頭,“沒有,他比我大快十歲了,你會喜歡上一個叔叔級的人物?”

“這有什麽啊,”顧甜不以為然地說:“我就喜歡陳道明。”

趙瑩誇道:“嗯,陳道明是很有氣場,你的眼光不錯。”

“發現跟你聊天一點意思都沒有。”趙瑩真不是一個好的聊天對象,從她嘴裏套不出一點消息來。顧甜意猶未盡地繼續說:“聽說張總跟他老婆也是青梅竹馬。青梅竹馬什麽的最有愛了,兩小無猜、耳鬓厮磨、情深意長,萌死了,我怎麽就沒有個竹馬呢?”

一個聲音突兀地從門口傳過來:“你們科的工作量這麽少嗎,你想告訴我你們科該裁員了嗎?”

趙瑩擡頭,唐虞正面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