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當丁嘉發現自己尚有知覺時,不由心中一喜,這是他運氣好,也被消防人員鋪的墊子接住了嗎?可他依稀記得自己跳之前,視野內只有一個顫微微的拄杖老太,莫非是……他砸老太太身上了,一命換了一命?

這個想法令他大汗涔涔,腦袋也疼了起來。

他緩緩睜開眼,周圍一片潔白,時間如同靜止,仿佛他昏迷了千萬年,再睜開眼時,人類已經像恐龍一樣滅絕,他成為諾亞方舟上殘留的最後的人種,延續人類基因的命運就落在了他身上。

“嘉嘉,你醒了。”

是外婆的聲音,依舊那麽和藹可親。這一瞬間,丁嘉十分慚愧。他做事太沖動,那一刻根本沒有考慮到外公外婆的感受。幸虧他還活着,不然此刻二老就該在他的葬禮上哭成淚人了。

丁嘉睜開眼後這才發現,除了外公外婆,還有一些其他親戚,表姨夫、大表姐、表侄兒,滿滿一病房的人,還有一大堆酸奶啦,水果啦,各種零食甜點。剛才的遺世獨立不過是假相,他依然生活在人群之中。

“我是不是……暈過去很久了?”丁嘉虛弱地問,跳個樓怎麽着也該昏迷個兩三天吧。

外公笑呵呵地說:“是啊,快三個小時了才醒。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丁嘉頓時有些郁悶。他想起來了,今天是姨姥姥的生日,外婆和外公一早去吃宴席了,現在居然帶着這麽多人來探望他,立即又讓丁嘉感受到了親人的溫暖,變得開心起來。

“剛剛我們吃席的時候喝了太多酒,實在憋不住了,路過醫院,來借個廁所上,順便看看你。”表姨父粗聲粗氣地說,“嘉嘉以後喝酒可當心點,別再把腦門兒給磕了,縫了好幾針了都,破個相你就舒坦了?”

一聽這話,丁嘉失望極了,額頭也火辣辣的疼,他伸手一摸,掌心有些黏糊,額前的那塊皮膚也繃得緊緊的。跳樓只是他醉酒後的南柯一夢嗎?可最後一刻來臨時,他在心中默默與寝室長告別,此刻回想依然很難過。

一個戴口罩的醫生過來,問丁嘉頭暈不暈,想不想吐。丁嘉說不想,他估計自己并沒喝多少酒。醫生翻了個白眼,說:“再觀察一下,沒事的話明天就能出院了。”

齊教授還有些擔憂地問:“真不用腦部檢查嗎?”

醫生說:“他頭不暈,也不想吐,說明沒有腦震蕩。問題不大。其實今天就能走!”

病房裏滿是酒鬼和小孩,讓他們保持安靜根本做不到,醫生和護士十分不悅,攆起人來也格外不客氣。而酒鬼們又開口閉口說可憐的嘉嘉在這裏沒人照顧。丁嘉郁悶地想,你們剛才分明只是來上廁所的!

這時候,周肅正推門走了進來,他穿着長袖襯衣,面無表情。丁嘉心中一跳,立即閉上眼睛裝暈。寝室長來者不善呀,這是暴風到來的前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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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教授一見到周肅正,十分高興,說:“小周你來啦!在這陪一下嘉嘉,我回去炖點湯,晚上給你們送飯過來。”

周肅正應了一聲。

丁嘉暗自叫苦,在心中哀哀挽留,然而,最是人間留不住,親戚辭豬花辭樹。滿屋子親戚們剛才還賴着不走,此刻如樹倒猢狲散,在一瞬間烏泱泱全走光了,只剩周肅正獨自一人滿身殺氣地站在門口,一幅秋後算賬的模樣。

丁嘉聽到門阖上的聲音,心中咯噔一下,這是要關門打狗嗎?

雖然看不見,丁嘉卻知道寝室長正一步步逼近病床。丁嘉像個掩耳盜鈴的可憐蟲一樣,将上下眼皮抿得死死的,他就不信寝室長還會将他眼皮硬生生掰開。

周肅正坐在他床沿邊,丁嘉心中一松,接下來突然感到面頰旁一股熱意,這股氣息是有人貼面靠過來了,這麽近,兩人氣息相聞,丁嘉都能嗅到他身上洗衣液的留蘭香味。那股氣息就停留在他鼻尖三厘米開外,在丁嘉周身盤旋,兩人吸進去的都可能是對方剛呼出的空氣。丁嘉呼吸急促,緊張得心髒狂跳,從臉到耳朵都燒得十分厲害,不由抓緊了一旁的被單。

這時又有人推門進來,來人未開口,但光聽那動靜丁嘉就知道是陳雄。陳雄走過來,毫不客氣地捏住了丁嘉的鼻子,丁嘉痛苦得憋着氣,但不過幾秒鐘就張開嘴大口大口喘起來。

丁嘉被捏得淚眼汪汪,趕緊睜開眼睛,陳雄這才松開了手,站在旁邊冷冷地看着他。

陳雄臉上一臉殺氣,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樣子,丁嘉慚愧地低下了頭。突然間想到了某件事,他大聲驚呼:“雲煙呢,雲煙去哪裏了?”

陳雄走出門外,走上黑黢黢的樓梯,上了頂樓,叫了蹲在那邊的身影一聲:“嘉嘉醒了。”

雲煙疲憊地起身,地上一地的煙頭。他在這三個小時中十分煎熬,人都驟然老了許多,抽了兩包煙,嘴唇焦枯,雙眼血紅。雲煙木然地随着陳雄下樓梯,仿佛一具行屍走肉。

上午他接到了丁嘉的短信,到了君怡酒店門口,可是該酒店格局複雜,他找了半天沒找到地方,給丁嘉打電話也沒人接,發短信也沒人回,他就自己去旁邊的小賣部買煙去了。

再然後,救護車呼嘯而來,昏迷不醒的丁嘉被人從裏面擡出來,送到了最近的油田醫院。

雲煙這一生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那時丁嘉給他發短信說約在酒店,就已經很奇怪了,他為什麽沒有早點警惕起來?為什麽又丢下了他一個人不管?

好在上天給了他補救的機會,丁嘉還活着,尚無大礙。

“你的傷怎麽來的?”周肅正問。

丁嘉小聲說:“我喝醉了酒,撞壞了腦門……”

“操!”陳雄罵了一聲,十分憤怒,“這理由是我們幫你編的!是騙你姥姥和姥爺用的!”

丁嘉“噢”了一聲後又不敢開口了,只好低着頭摧殘着自己剪得平平整整的手指甲蓋,他有九個月牙耶……

周肅正皺着眉問:“怎麽不說話?”

丁嘉鼓起勇氣說:“沉默是金。”

“操!”陳雄又怒了,“丁嘉你他媽能說人話嗎?酒店裏怎麽回事啊,你沒事去那種鬼地方幹嘛?你是不是跟人開房去了?”

丁嘉十分心虛,想不到陳雄一句話就說了個八九不離十。

可周肅正卻不這麽認為,如果真是茍且之事,又何必叫上雲煙?

相較于陳雄的暴躁,周肅正的聲音溫柔而有力:“你的傷是怎麽來的?服務員說有人用椅子砸了你的頭,那人是誰?”

溫柔是最危險的武器,丁嘉不敢吭聲了,可衆人目光緊逼不放松,丁嘉只好說:“我、我撞到頭了,我失憶了,記不起來了……哇……”

陳雄上前扯住了他的雙頰肉,使勁往外拉扯,丁嘉痛得大叫,淚眼汪汪向周肅正求救。

可周肅正卻安安靜靜坐在床沿,并未出言阻止陳雄的暴行。

“你他媽倒是跟我們挺會偷奸耍滑的,有本事跟外人能耐去啊?死胖子!到底是他媽誰幹的?!”此刻陳雄像個煤氣罐,一點就燃。

丁嘉雪白的雙頰被扯得通紅,他揉了揉臉就是不開口。

站在一旁一言未發的雲煙卻突然一聲冷笑,聲音沙啞:“除了劉迪明,他還能包庇誰?”

丁嘉心中“咯噔”一下說不出話來,雲煙真是個妖精變的呀!他天生就是克劉迪明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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