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的味道】
吳朝扛着麒妄跑了沒多久就岔氣了，可他知道，一旦停下，可能完全沒有再繼續跑下去的動力了，所以他不能停，即便步速已大大放慢。
麒祚和麟砂此時也追上前來，麒祚想幫吳朝分擔一下師兄的重量，可他發現自己身高完全不夠這兩個高高的大人，撐也撐不起來，總不能擡着師兄吧，這要真擡的話擡肩膀還是腳……
正當麒祚在這猶豫要不要開口請纓的當口，忽見吳朝步子一剎，但随即又近乎于機械地向前邁了兩步。
擡頭望去才發現面前是一條分叉路口，麟砂拐下去了，而吳朝仍在原本這條路所指的方向上。
喉頭滾動了幾下，吳朝強迫自己喉腔多分泌出一些唾沫來潤潤那幾乎被火燎過般的嗓子。這才緩喘了一口，開口道，“麟砂，這邊。”
然後再度加快步速，重新扛着猶如死屍一般的麒妄奔命。
被叫住的麟砂一愣，似乎是想開口說些什麽，但又想到無論說什麽，此刻師兄是在他手上的，必須還要跟着他走。
雖然原本那條路給麟砂“活命”的感應更強烈。
吳朝選擇的這條路是個大上坡，好幾次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被死拖着往後倒的，可實際上又步步堅定地向前邁着。
他現在大腦幾乎已經完全不會思考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但唯一可以确認的是，自己好像是和普通人類有所不同。
現在別的都管不了，他只明白自己還不想死在這裏，更不想拖累無辜的人一起挂在自己設計過的這破游戲裏。
或者換句話說，游戲開發者沒玩通關自己設計的游戲，這他媽傳出去是多大恥辱？還要不要臉混下去了？他吳小爺好歹在游戲開發這一行裏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啊……
想着又有點感傷，自己出不出得去還不一定呢……
此刻雙腿都跟灌了鉛一樣沉重，仿佛再也邁不動了，背後濕透的汗足可淌下雨來沿途灑一地。
麒祚此時忍不住上前去輕輕拉了拉吳朝，“吳哥，你要不稍微歇息下吧，我看後頭……沒什麽‘火’之類的東西追過來了。剛才那是個‘鬼門關’嗎？其實我們剛跑過，我就聽見後頭那門自動關了，可能隔斷那火蛇了……”
吳朝聞言又猛呼吸了幾口，險些一口氣沒喘的上來。
再度不放心地回頭觀望了幾眼，不知怎麽了，吳朝現在才隐隐約約覺得不對勁，準确來說，是從剛才麟砂和自己選叉了那條道路開始就有點不對勁了。
而且……
再度觀望了一番這個大環境，同時仔細在腦海裏搜索自己在進行這個游戲場景建模時那建築草圖，如果沒判斷錯，這其實是距離主殿（閻羅殿）的外圍宮殿，說白了就是給配角用的地方，像是黑白無常之類的。但具體是哪個，他忘了。
因為這款修真類的配角真是太多了，只不過知道這些就夠了，通過此條線索他可以确認，這周圍應有走動的npc才對！因為配角多啊！npc也設置的多！
盡管都是些鬼啊魂啊之類的，除非是地府這邊的同門子弟，不然的話拜入別個門派的玩家基本是看不見的。但胡亂的走走，總能撞着一兩個鬼的，把npc給撞出來吧？
正當吳朝想扭頭跟麒祚麟砂就此交流幾句，不及開口，就聽到一陣詭異的“呼呼”風響。
萬丈淡白裹風的熒光特效從眼前一縷一縷忽明忽暗的飄散，遠處暖光燈盞渲染出的彼岸花枝肆意柔散。
吳朝冷靜地看着面前這一切。
等着這故作玄虛但是（客戶喜歡，老板還不給這個特效加工資）賠本片段過去後，吳朝緩松了口氣。
——果不其然，眼前拐角處不消多時就出現了一個“阿飄”。
這個npc，他眼熟。
一張鬼霧半遮半現的臉，雙眼如冷藍色的銀冽彎月，卻偏生一副笑眯眯的奸詐模樣——嗯，他設計的。
“嗳，老兄……”
吳朝試探性地開了口，一句話不及說完又忙舔了下口唇，幹燥的都好像崩裂出血口了。
那阿飄朝吳朝飄近了幾步，顯然表示對話即将要觸發了。
“出口怎麽走？”
吳朝覺得自己現在血槽和藍槽即将消耗殆盡，于是說話也直奔主題，不想客套。
這阿飄聲線又尖又細，就跟大老爺們捏着嗓子說似的，“向後退……走回二道路分叉口那，選擇往下拐的那條路……”
他話還沒說完吳朝就要發飙了。
他剛才想的是這裏不都是奈何忘川鬼門關了嗎，再往下不得下十八層地獄啊，所以自然而然選擇往上走的，沒想到這竟然是錯的……
吳朝有點不信，覺得一定是這npc在驢他。
要是他現在還有力氣，一定上去海揍它一頓讓它說了真話。
此時這npc似乎也看出了吳朝的懷疑，聲色又變得弱弱的，“那個……你要是不信，那你就順着眼下這條路繼續走走試試嘛，你會發現它就是一個盤旋回繞的上坡，繞到最上面就同繞到最外圈一樣！還是會慢慢繞下去的……”
說完這阿飄又把自己那雙冷藍色的眼瞳幾乎給翻成全白了[npc向你表達了一個鄙夷的眼神]：“你愛信不信，哼！”
吳朝眨眨眼，忽略對方娘裏娘氣似乎跟林翹有一拼的舉動，暗自腹诽，這螺旋式階梯建模場景究竟是哪個傻叉設計出來坑玩家的？
這絕壁不是出自自己之手，自己還不至于無聊到這種地步。
又心下暗槽了句這辣雞方案也能通過……氣的吳朝都想跟設計師談談人生了，但現下到底是被困在這場景裏，想出去的話別無他法，眼下只能選擇妥協，吳朝準備帶隊原路返回。
擡步要走了，忽又想起自己身上還扛了個昏迷不醒的麒妄，于是又喊住這個阿飄，問它，“你能看看這個人怎麽了嗎？”
說着一怔，吳朝突然想到，現在可以确認這場景就是地府啊！
可麒妄此刻就跟個死人似的，別再給他們收回命去……想着竟有點後悔自己嘴快，他剛才以為是能從這npc手裏拿到什麽傷藥，給麒妄用了他就能醒了別再給爸爸增加負擔之類……
麒祚和麟砂此時也看到吳朝突然又往後退了幾步，似乎是在保護師兄。整個人身上的氣場也有點不一樣了，有點像是他們術士凝氣要對敵時産生的一種暗光環。吳朝腦海裏卻沒他們那麽偉大的想法。
他只是下意識不想害了別人。
這人一旦真死了，十有*跟自己脫不了幹系。
而“責任”這種東西一旦背負上了，就跟羁絆一樣，是一件讓人又恨又愛的事。
他可不想麒妄一旦撒手歸西，那他遺留下的兩個小拖油瓶都得自己照顧了吧。
別搞笑了，養個貓啊狗的散散心做個安靜的陪伴可以，養個小孩什麽的……他完全沒經驗啊！而且小孩這種東西又不好控制，一旦将來進入青春期什麽的……
吳朝這兒想的都沒邊了，卻見那彎眼睛的阿飄忽然嘿嘿笑了一聲，丢了句“他會沒事的”，就以緩慢速度憑空消失了。
啊咧……這個動作點的設置，也不是自己的習慣啊。
但他記得自己之前是設計過長成這樣的阿飄啊，只不過都是飄着來飄着去的，這樣好設下循環路徑，保證每一個玩家遇見了npc都能觸發完整的過程。
這npc突然中途消失是怎麽個情況……
這，這正常的游戲開發師都會避免此類情況吧，因為這樣很容易産生bug，再說了還不能保證玩家把對話徹底進行完全（線索要是得不全怎麽往下通關？）吳朝差點職業病的就此疑似bu□□思索下去。
剛有此念頭又忙一搖頭，不應該管這個的，反正這個世界已經瘋狂了，自己眼下當務之急，是想法子回到那個正常的世界——對了，npc剛說了句什麽來着？
麒妄會沒事的？
找不到治愈系的npc又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麒妄怎麽可能會沒事的，啊嚓總不可能開壇擺陣讓他魂兮歸來就好了吧？
這到底幾個意思，還是麒妄現在其實是在裝挺屍？
這麽想着，他真有一種恨不得把這人過肩摔出去的沖動。
麒祚和麟砂也聽明白了剛才那可疑的鬼物所言，此刻飛速圍上前，連喊了幾聲師兄，都沒得反應。于是又都眼巴巴地擡頭看他。
吳朝此刻自然也是看到這兩個小孩急切的目光，不敢再與那麽明亮的雙眸對視下去，吳朝悶聲不吭地咬牙扛着這坨重物原路返回。
明明走的是個下坡路，卻好像比爬坡時還要費力。
眼下二岔路在哪兒他幾乎完全看不到了，全靠麟砂在前面輕聲提醒。
汗水一點點迷滿了雙眼，他不時地閉一下眨掉它們，否則流進眼裏很難受。剛才……真該好好回頭看一眼的，“鬼門關”要是把門關好了，他剛才做什麽這麽玩命的狂奔，先把體力耗盡啊……
真是失策。
吳朝這邊還在內心悔恨不已，突覺身上所負擔的麒妄好像瞬間更重了，剛邁出的左腿不由自主一軟，差點整個人就往地上跪去。忍不住低吼了一聲，吳朝又硬生生撐住了。
他知道，他一旦倒下去，不止會把麒妄摔出去，很可能自己也再就爬不起來了。
這就跟當初體測跑三千似的，時間并不重要，只要能撐得下去，早晚會達到終點線。
怕就怕中途忽然停下，只要稍微得到一點松懈的甜頭，放棄的堕念就會打蛇随棍上，于是就再也沒有續下去的動力了。
不及格這種事情……
一次就夠了。
不能輸啊，吳朝。
也幾乎在吳朝這突然晃了身形的同一剎那，安靜趴在他身上充當死屍的麒妄卻睜了一下眼。
這曾被吳朝誇贊為十分具有中國古典之韻的雙瞳，此刻仍舊亮如點漆，四周濃墨之黑卻黑至純粹，猶如深淵。
再持狼毫小筆蘸飽了浮豔赤色于宣紙上懸空一頓，這瞳子中央便立時落了一點朱砂異色。
這血紅亮色于瞳中央為圓心，一上一下緩流力擴了些許，便凝成了一道猶如貓眼中才有的詭異之芒。
只不過，這條詭異的血線從他這黑白分明的眼瞳中豎擴而出，不如貓之那般誘人無害不說，還偏偏帶了些割裂的鋒利意味，兇煞之氣滿滿。
吳朝此刻根本沒空回頭看麒妄，只下意識反手按在他屁股上，同時自己更加彎下腰，想将他再往上托一托，別掉下去了。
也就是被他擡着臀往上托的過程中，麒妄目前還動彈不得的肉身在吳朝後背上擦了一下，挺翹的鼻尖擦過了身下這人汗濕的脖側。
薄薄膚質下那強烈的脈動，以及……這汗水并無法掩蓋的腥甜血氣……
他不由自主地嗅了一下。
記住了……這個人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