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望山跑死馬,看得着吃不着

結果呢,這麽心急如焚疑神疑鬼的走了一路,到了帝京的時候居然啥事兒沒有,蕭将軍這才明白自己讓陸弘景那貨涮了一回。都能想見那貨在虎牢關裏扮鬼臉——活該!誰讓你不安好心來着?!老子只說藥弄來了,又沒說這回就給你用!

心火旺盛的蕭将軍一路上吃不好睡不香,天天琢磨這事兒,沒想到居然是“望山跑死馬”,看得着吃不着哇!進了帝京那就更吃不着了,廖秋離回了廖家臺口,他一時半會兒沒法跟過去,現下他們兩人關系微妙得很,他與廖家人之間存着一個看不見摸不着的火藥桶子,他要是跟回去,火藥桶子炸了,廖秋離也不好做,一邊是至親骨肉,另一邊是名義上的“夫家”。懂事的都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跟過去找讨厭。所以他只能自個兒忙自個兒的,要麽早早上朝去,為了慶朝周圍四伏的危機以及洶湧的暗潮費心費力,要麽散了朝了就窩在自己買的那個小院落裏,或是找幾位故舊喝酒,有時候皇帝找他進宮商量事兒,一留就留好幾天,反正盡量忙,盡量別去想那個回了廖家一趟也沒給他遞過消息的狠心人!

倒是和他那皇帝堂兄談過慶朝周邊的狀況,這位天子也大致贊同他收買、拉攏、威脅、狠揍的策略,但是到了朝堂上的時候,各樣心思可亂得很,本來挺好的主意,不知為什麽,打岔使絆子的人總是比正經辦事的人多得多。回來的第三天上早朝,由皇帝授意吏部尚書張蒼水,隐隐約約提了“拉攏”的事兒,拉攏誰呢?北戎。慶朝周圍最可能被拉攏的也就是北戎了,兩邊連着掐了二十來年,所為不過是“開邊市”。

北戎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盛産馬匹、毛皮、野山參等等粗貨,綢緞、茶葉、鹽鐵等等細貨他們做不來,那好,做不來那就老老實實拿到邊境上和慶朝的邊民們以物易物,馬匹皮毛野山參換綢緞茶葉鹽鐵,而且蠻子們為人實誠,不會耍小手段以次充好,分量也給的足,起先只是邊民們與蠻子們零星的互換,後來商賈們見有大利可圖,就試着成批的把慶朝內的俏貨往邊地趸,再後來,規模越來越大,連北戎的王庭都加進來,阏氏公主們特別愛慶朝的絲綢和首飾,肯花大價錢買,有了行市,商賈們就更使勁往外倒騰了,商賈成群結隊,從內地到邊地情況不那麽熟,那就得雇一批邊民給他們跑北戎那邊的買賣,邊民們的生計也有着落了。

慶朝對這事兒向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北地苦寒,邊民們生計所迫,有時候做一二買賣也是一份營生,北戎那邊願意正經做買賣,總好過他們買不來時四處亂搶亂擾,多重根由合到了一起,朝廷不深究,邊地府衙有意松一松手,原來零星的互換就成了一個頗有規模的“邊市”。

然而這邊市實在短命,開了不到一年就關張了,慶朝特地在近北戎處設了虎牢關,守着北戎,不讓這群換不來東西就亂搶亂擾的蠻子們打過來,說到為何挺旺的邊市就這麽死火了,那是因為一件事,這件事使得原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慶朝徹底炸了——北戎那邊窩藏了一夥從大食過來匪幫,還三不五時的給這夥人行方便,這夥人在慶朝境內做下大案之後退到北戎,把搶得東西勻成幾份,裏邊有一份是專門送北戎王庭的。包庇了還分贓,那和匪幫有什麽分別?!

為了剿滅這夥匪幫,慶朝和北戎打了一場大仗,雙方都死了不少人,然而始作俑者——那夥匪幫的頭頭卻逃掉了,逃到了南邊海上,娶了個倭人老婆,生了個兒子取名景非然,後來組了一夥更大的匪幫為禍慶朝海上,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比他爹更能折騰!而且這位海盜頭頭還是大食皇帝的侄兒,雖然是上不來臺面的私生野種,但兩邊為了讓盟約更加結實牢靠,什麽樣的關系都好意思攀,海盜稱呼大食皇帝“叔叔”,大食皇帝也強忍着惡心認了,雙方有來有往打得火熱,相比之下,慶朝就顯得清高多了,高懸在天上,懸空着,當一個靶子等着人家來打,這可不叫明智,叫傻帽!

因此,當務之急是把能拉攏好的先拉攏好——不就是要開邊市麽,慶朝宰相肚裏能撐船,舊事暫且不提,咱們也來個盟約,都安安生生做買賣,你要換什麽就到邊市上換,我不攔着,但若是還想一邊幹壞事兒還一邊撈好處,那就對不住了,多難啃的骨頭我一樣下得去嘴!

慶朝和北戎掐了二十來年了,蕭煜和陸弘景接手之後少有敗績(雖然有時候陸弘景那貨愛用賤招,贏的不大光彩,但兵不厭詐,勝負不看人品,看的是結果),北戎給收拾得有些害怕,之前吃虧吃多了,要像以前那樣沒事兒找抽估計也不容易。

蕭煜先頭打算先把皇帝說動了,然後由皇帝開金口向朝堂說這事兒。皇帝當然用不着親自開口,自然有人會替他說,吏部尚書是個挺有分量的官了吧,張蒼水在整個朝堂內的威望也算數一數二的了,結果如何?該不給臉還是不給臉,頭一個不給臉的就是戶部尚書廖之信,這位會頭一個跳出來,那是蕭煜沒想到的,因這位是個少有的耿直脾性,為人處事從來不懂得轉彎,他管着國家的錢庫出入,該花的錢不用誰張口朝他要,他直接就批轉了,不該花的錢即便是皇帝也別想從他這兒摳出毫厘。去年皇帝本想在消夏的北行宮內造一座露臺,內務府那兒一時半會兒籌不出這麽些錢來,皇帝就私底下和他說讓他擡擡手先“借”點兒,過陣子內務府再把這段虧空給填上,這位一聽,二話不說把官帽除了,擺到案上,他自個兒跪在地上說了這麽一番話:陛下,您是硬要借麽?是的話,臣請辭。意思就是從他這兒是借不來的,要不您換一位戶部尚書試試?就這麽驢!皇帝沒奈何,只能打着哈哈把這事兒揭過去,從此不提了,至于露臺麽,打那往後再沒提過。

然而開邊市事是整盤棋的關鍵所在,能不能穩住北戎,能不能騰出手來打那該打的,可就在這一子的起落上了。

張蒼水列了開邊市的十大好,也列了禁邊市的十大壞,滔滔不絕說了半晌,說得朝堂上大部分人都動容了,廖之信一句話搪過去:張大人奏請開邊市是全然出于公心麽?廖某敢說如今朝堂上贊同的、不贊同的都各有各的私心,說句實話,若單為邊民生計,廖某無話可說,可慶朝地廣數千裏,從南到北由東至西,邊民又何止北地一處?開邊市容易,後邊的法度可曾跟上?慶朝的戰力可曾跟上?武備可曾跟上?若是都不曾跟上,那開放邊市就等同于兒戲!

張蒼水回他:天下事務絕大多數起初并無法度,從無到有,從漏洞百出到無懈可擊,都不是等來的,是一路摸索過來的,照廖大人所說,等到法度齊全了,什麽都預備好了,這才開邊市,那可遲了。什麽都遲了。

兩位都是朝堂大員,說話都很有分量,語帶雙關的話又夠不少人琢磨好長一段日子了。

朝堂這邊算是出師不利,時局緊迫,拖不起,從長計議是不可能的事,只能從廖之信那兒想轍。蕭煜一門心思撲在了從哪頭開口說服這位驢脾氣的戶部尚書上,一整天都在奔走聯絡,直到暗晚了才回到他買來的小院落內歇宿,心累,沒胃口,想着到了地方直接倒床上睡一場,睡死了拉倒,開開門卻發現屋裏燃着燈呢。

蕭煜原本的身疲神怠“呼啦”一下長了翅膀飛了,耳根發熱,喉頭發緊,總以為是個夢境,不敢信。幾步搶進去,見那人真在眼前又不知說些什麽才好,許久才傻傻招呼一聲:“來啦。”。和以前一模樣的話,就是那會兒,他剛用不多的一點積蓄買下這座院落的時候,那人過來看他,門一響,他也是這樣搶出去堵在門口,也是一肚子的話說不出來,憋久了才出來兩個字——“來啦”,挺自然的,好像天生就該是這樣,他一直在這兒守着他回來,或是掉過來,廖秋離一直在這兒守着他蕭煜回來,天長日久的,只有他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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