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正月初四這天,天氣難得的晴朗,容逸本來還擔心前幾天才下過雪,路況會不好,現在是完全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他沒有提前給詹言語打電話,就擔心跟她打個招呼她又推脫來推脫去的,索性先下手為強,去她家也就是個路程比較遠的問題。

但他也不在意,一路不急不緩地行駛着,嘴角微翹的弧度就沒下去過。

到那都下午一點多了,這個時點也不好去麻煩人家,他在外頭随便找了家餐館吃了中飯才過去。

給她開門的是個圓鼓鼓的中年婦人,見着他一身西裝革履,手上還拎着大袋小袋的很是詫異。

容逸不着痕跡地瞅了眼她,覺得詹言語跟她長得挺像,一眼就認出了這應該就是詹言語的母親。

他今天态度特別好,見着詹母也是笑眯眯的,趕緊的給她拜了個年。

兩頭寒暄了一下,詹母又驚又喜地把老伴叫了出來。

詹父跟詹母見他外貌條件很好,說話彬彬有禮,面對他們也是笑臉相迎,絲毫沒有上位者的傲慢冷冽,對他的印象挺好。

真是各方面都很不錯的男人,兩個老人暗自對視,悄悄點頭。

容逸一直沒看見詹言語出來,也不好貌美地問他們,不由地有些焦急起來。

詹母說話說了一半忽然“哎呀”一聲,似乎這才想起來:“我給忘記說了,言言說下午要跟老同學聚聚,剛才出門了。我現在打電話叫她回來?”

容逸本想說“不着急,等她回來就行”,忽又想到,要是她回來看到他一個驚吓到就不給他好臉色那就不好了,這樣一想就決定出去先跟她碰個面,便說:“那阿姨,你知道她約的是哪裏嗎,我過去接她吧。”

“哎,可真是好孩子,”詹母面露喜色,朝着詹父直點頭,“瞧瞧,多體貼啊。”

容逸汗顏,這話他可好多年沒聽到了。

“北城路那家滿庭閣,位置還挺顯眼的。”詹母本來就是喜歡他的态度,見他真要去接又覺得不妥,笑着擺了擺手,“你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找,還是留在家裏好了。你坐着喝茶,我給她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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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逸還是決定先去找詹言語,站起來說:“沒關系,阿姨你就別忙了,我也正好出去逛逛。”

詹母本還想留他,詹父卻難得的在詹母說話前點了頭:“啊那也行,你一大小夥子的跟我們兩老人也呆不長,出去走走也好。找不到就給她打電話,叫她出去接你。”

容逸出門後,詹母還念着:“他這頭一回來,你怎麽就叫他出去接人?”

詹父笑笑:“他們倆肯定要說說悄悄話,在家裏多不方便。”

詹母倒沒想到一向直腸子的詹父竟然也有那麽多想法,不禁笑了下:“說的也是。我這也頭一回見毛腳女婿,還有些手忙腳亂的。”

*****

這邊揭過不提,詹言語那邊的氣氛卻是有些說不出來的僵窒。

雖然兩人的改變看上去不大,但畢竟已有好幾年沒見過了,剛開始很是拘謹,問候了幾句之後氣氛才貌似濃厚了起來,卻始終隔着層說不出來的薄膜。

六年前,他們即便坐在一起不說話,也不會感覺尴尬。可現在,到底是時過境遷了。

向群還是一貫的溫吞,總在圈子外轉悠,詹言語只好先劈開一個口子:“聽說你回X市了,工作還順利嗎?”

“是,回來也有四個多月了。”向群腼腆地笑了一下,“聽說你現在在一家公司做CFO,恭喜你。”

詹言語低頭抿了口香滑奶茶,語氣平和,略有客套:“謝謝,出差比之前少了些,這算是福利吧。你也很不錯。”

“呵呵不過是混日子而已。”向群牽了牽嘴角,似有所感,似乎也有試探,“只是調回X市還是挺好的,到底是從小長到大的地方。現在算是落葉歸根吧。”

詹言語沒有看他,只靜靜地凝着手上的奶茶,語氣低緩而平靜:“其實在哪都一樣,心安的地方就是家。”

向群頓了頓,仿佛不相信這是她會說的話。頓了頓,他垂下眸子低語道:“你比以前平和很多,到底是有些不一樣了。”

“是啊!”詹言語也沒看他,輕聲的仿若自言自語:“你身上的沖勁也少了些,看着倒是成熟了很多。”

向群扯着嘴角默默地攪着咖啡,面上不知似喜非喜:“總會有變化的,真是懷念那段只要看書不用想其他的日子。讀書的時候覺得學習真累,從起床一直看到睡覺,就想早點步入社會。現在想來倒是那時候最幸福,簡簡單單,安安分分,考個高分就是天大的幸福。”

“沒發現你也念舊。”詹言語的臉色慢慢柔和了下來,與頭頂淺橘色的柔光相映成輝,分外和諧,她不禁搖頭輕笑了下,“可日子總是會過去的,我們總是要往前看。”

向群眉目間也漸露出柔軟的笑意,是對現實完滿的滿意:“是啊,得往前看。現在也挺好……”

沉默幾瞬後,他終于開口:“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就要結婚了。”

“那真是恭喜你了。”詹言語輕揚起嘴角,帶着真誠的笑,看着對面目光灼灼看着她的向群,竟脫口而出一句:“或許,我也快了。”

自然而然地說出這句話後,她自己都愣住了。

向群先是詫異,後是驚喜,臉色卻莫名的有些酸澀:“真的?看來我們還真是有默契。這麽多年了,我以為我再不會找到跟你生活節奏那麽合拍的人了,險些想要……”

“向群,”詹言語不敢讓他再說下去,急急地打斷他,“要好好對人家。”

向群适時地抿了口咖啡,擡頭之間已是一片雲淡風輕:“當然,她是個很好的人,我會對她好的。”

詹言語心裏一松,卻又聽他說:“但我們的青春,我也不會忘記。”

詹言語是真不知道他會說這種暧昧莫名的話,一時間竟不知可以說什麽。

向群看見她面上的尴尬,又施施然地補充了句:“你不用擔心,我們之間早在六年前就結束了,我不是三心兩意的人,不會在這時候來打破你的平靜。只是,到底有些意難平啊。那樣的四年,說散了就散了。”

話語裏有些唏噓,似遺憾,又似追憶。

詹言語被他話裏的情感帶動,也回憶起了那段時光,似有所悟:“也許,你更想念的,是那時候有沖勁有夢想的你。只是那時候,我們正在一起。”

向群清明的眼裏忽的有些複雜,霎時間幽暗深不見底:“我不否認你說的。我确實想念,甚至依戀那段時光。能有你陪伴那四年,我覺得很慶幸。”

詹言語淺淺地笑了下,不置可否。

兩人不再說話,似乎此時說什麽也不再重要,莫名的,空中似漂浮起一縷回憶的惆悵,虛無缥缈地蕩漾在兩個人中間,久久不散。

離別的時候,詹言語竟有些不可言喻的感傷:“以後不會再見了吧。祝你幸福。”即便是再理智,也抵不住往日不可複制的傷感。

“你也要,”向群喉口有些哽咽,眼角亦是濕潤,忙擡頭望燈,有亮光一閃而過,在瞧向她時滿是寵溺的溫柔,“幸福。只有這樣,我才會覺得我們的人生是圓滿的。”

“你可以再叫我一聲‘香香’嗎?”這似乎是他最後的請求,或者,也是告別。

詹言語看着他,思緒浮上,記憶中的那個清朗青澀的少年漸漸模糊,終究被眼前這個成熟陌生的男人所取代。

她再也說不出話,只耷拉着眼簾微微搖了搖頭。

有些事、有些人、有些話只适合活在過去,活在記憶裏。

*****

詹言語跟向群在門口告別,一個人裹着大圍巾慢慢地走在街道上。寒風似乎成了最好的冷靜劑,能冷卻她內心不斷湧起的心緒。

她不知道,在他們出門後,餐廳裏跟出來一個身材偉岸的男人,他就一直這麽不遠不近地跟着她,看着她孤獨的背影,看着她難以化去的悲傷。

那人的臉上是從沒有過的陰森與殘忍,他的手捏成一團,指節都有些發白,比刺骨的西北風更尖銳。

她對這裏很熟悉,也不怕迷路,只沿着街道随意地走着。她不知道她要走去哪裏,只是,她被故人的情緒帶動,心裏好像攥着把火,一定要這樣吹吹冷風才能消下去。

她無意識地放眼望去,看到有學生樣的情侶毫無避諱地在一起抱着取暖,忽然就想起了他們也曾經在寝室樓旁邊的小樹叢裏依依不舍地擁吻道別。

那時的他們在陽光下就像是一對人人稱羨的金童玉女,是會計學院的模範情侶,在人前他倆連牽手都嫌羞澀,更不用說其他的了。

他們向來自律,除了學習也很少聊到私人情況。他們是兩個班結合的最好橋梁,他們的路一直走得順暢,幾乎連他們導師都一致看好他們。

那樣的簡單,那樣的青蔥。

她還記得,那一夜天很黑,月亮也躲進了雲層,他如同以往一樣把她送回寝室,終于在她要進門的時候把她半拖半拽着扯到了旁邊的小樹林裏。

她跟他有着很好的默契,幾乎是在那一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她有些羞澀,但更多的是期冀。他們還是害怕光亮,直躲到最深處,他才敢親吻她。那是他第一次親她,沒有什麽動作,只是單純的嘴唇之間的摩擦,卻讓她感覺到幸福。

真的,就是幸福。

她那是頭一回知道“幸福”也是可以感覺到的。

在那一瞬間,她想像月亮禱告,就讓他們在一起一輩子吧。她感覺得到自己內心雀躍的跳動,如果能在一起一輩子,她就想,接下來要考的F8挂掉也沒關系。

可月亮沒有聽到她的話,她忘記了,那一夜真的很黑。她的F8還是毫無懸念的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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