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裸的土地本該一馬平川,卻這裏那裏布滿深坑,深坑下劍戟如林,叫人看了心驚膽寒。
謝慎牽着系住明月雙手的繩子:“我只是奇怪,為什麽這麽多坑北方的騎兵還能來去自如。”
“挖個摔不死馬兒的坑,上覆毒草,打馬使之落坑中,如是數次,馬見毒草即一躍而過。”
“明月,你還跟小時候一樣,總是忍不住要解釋自己的把戲。”謝慎不知為何很開心。
“反正同一個把戲我不會用兩次,解釋了又何妨。”
“你不怕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如此甚好。”明月燦然一笑。
行軍一日,遂至白雲城下,久攻不下,謝慎令大軍留駐,自己先行回朝。
(九)芙蓉帳暖度春宵
他就是要和她共騎一馬,不管這樣會不會招人非議,她和宇文弼做過的事,他都要和她做,還要做得更多更多。
她在他懷中淡淡說:“你不是把我賣了個好價錢嗎?為什麽又要要回來?準備再賣一次嗎?”
他知道她又在故意激怒他,微笑不說話。
入夜,他處理好軍務去找她,卻發現她衣帶未解,秉燭以待。
“你不會以為我要你回來是真的作妹妹的吧。要我動手還是你自己來。”
“你敢用強的我就死給你看。”明月冷冷地說。
“你都不是處女了,還裝什麽純。怎麽?宇文弼沒讓你知道這是一件快樂的事嗎?”他戲谑,每一個字,侮辱她也刺傷自己。
“是很快樂啊。但要和對的人。”明月回答得坦蕩。
他氣笑了:“所以,宇文弼可以,我不可以嗎?”
“對,誰都可以,只有你不行。”
謝慎揚起手又放下,轉身離開。明月對着他的背影在心底暗暗說:“誰都可以,只有你不行,因為你是我唯一愛的人。”
半個月後,捷報傳來,白雲城已破,而宇文弼的大軍離它還有兩日腳程。謝慎聽到消息很想去找明月,很想聽她說:“你也和小時候一樣,最會打時間差。”
他猶豫再三,終于還是是把明月叫來。明月神情平靜,迫使謝慎也平靜下來。
“我得了白雲城。”
“白雲城雖險要,四十年來三次易手,為此一城,驅馳千裏,勞民傷財,你覺得有意義嗎?”
“所以你覺得我這一次虧了?”
明月不說話。
謝慎想說:“你的賬目是不是漏算了什麽?”
話卻卡在了喉嚨口,揮揮手讓人把明月帶下去。
回宮,謝慎讓明月跟在自己身邊,一刻不許離開。她也就端茶倒水,鋪紙研墨。謝慎帶着她去各個妃子的寝宮,她也未曾變過臉色。他終于厭倦了。讓她回廣寒宮。
亭臺池閣,一如舊時,只是當他擡頭仰望,摘星樓上已沒有了那個哀戚的身影。
“傳朕旨意,命長樂公主每日飯前聆訓。”
他終于還是不能忍受她的日子過得與他毫無關系。
偌大的廣寒宮只有明月,淑儀,彩雲三人相依為命。昔日人人趨之若鹜的地方,如今卻叫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明月沒有心思感慨世态炎涼,人情冷暖。她久已不會感慨,從她丢掉那瓶曼陀羅花汁的時候起所有的哀樂都變得遙遠。也許這就是長大吧。她不知道,只知道如果是少時的自己,一定已被這飯前聆訊逼死了。但現在她不在意,真的不在意。
她安然吃下每一頓飯,任彩雲和淑儀在一旁皺眉提醒:“公主,這飯菜這麽大的馊味,怎麽能吃。”
“有什麽關系,反正自進浣衣局的那天敲到了頭,我就聞不到香臭,嘗不出鹹淡。吃飯,只是為了活命罷了。”
這天廣寒宮竟然來了客人,是皇後,帶着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婢女。
明月作為婢女跟在謝慎身邊時經常跟這位十五歲的皇後見面,現在卻不知道該施以什麽禮數。猶豫了一下,她選擇跪伏在地。皇後扶起她:“這本宮怎麽受得起,你可是前朝公主,北國皇後。”
“明月在此時此地,只是禁足中的婢女罷了。”明月知道自己把位置擺低,才能不招來踐踏。
果然,皇後冷哼一聲,輕聲嘀咕:“算你有自知之明。”又揚聲說,“本宮今天來,不為別的,就是來看看這飯前聆訓到底是怎麽回事。到點了吧,本宮就在旁邊坐着,不礙你們的事。”
青姑姑已經等在門外,這時候進來擺好架勢,明月磕了一個頭,然後跪着聽姑姑朗聲念:
“前朝長樂公主明月,言語輕佻,舉止跋扈,既乏女德,又無婦儀,淑姿媚語,終致傾覆國朝,工巧善淫,将使為禍九州……”
一字字,是他對她的蓋棺定論。
明月叩頭接旨,起身在桌旁坐下開始吃那清粥鹹菜。因為皇後在一旁看着,她想吃得比平時更若無其事。身體卻偏偏與她作對,她幹嘔了起來。
皇後滿意而歸。
當晚,謝慎來到廣寒宮。她站着,裝作沒看見。彩雲緊張地拉她的褲腳。她就是巋然不動。不是突然生出了傲骨,只是厭倦了,看到那個小皇後洋洋得意什麽都不懂的臉,讓她厭倦了和謝慎的游戲。她決定從此後世間沒有謝慎的公主,沒有謝慎的奴婢,只有宇文弼的皇後。而皇後,不能跪拜敵國之王。
“你不跪我了嗎?很好,你知不知道每次看你下跪,我都很難受。”
“是嗎?從前你跪我的時候我可是覺得理所當然呢。”
明月做好了他甩袖離開的準備。但謝慎只是沉默了一會兒。
“我聽說你今天嘔吐了。為什麽?我以為這麽多天你應該已經習慣了。”
“習慣什麽?習慣你每頓飯前派人來……”一陣幹嘔打斷了她的話,這次她嘔得直不起腰來。
謝慎扶住她,一邊喊:“傳太醫,傳太醫。”
他逼她躺在床上等太醫來,自己坐在床沿上上下打量着這個他太久沒有看到的人。
“保容以俟悅己,留命以待滄桑。”他無意識地念出這句話,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他總是對她說這句話,然後又親手将她折騰得面黃肌瘦。自前朝覆滅以來,她迎接了一個又一個的苦難,哪有保容的餘暇。為什麽自己不能像安置前太子安順候一樣好好地安置她?
太醫來了,只是伸手一探她的脈息,就轉身對他跪下。一瞬間,他想到了最不好的可能。卻聽到太醫說:“恭喜君上,是喜脈。”
謝慎仿佛被人在後腦上打了一悶棍,只是他沒有暈,腦子轉得飛快,當下賞了太醫,命他退下。
然後他回頭去看那榻上的人,她笑得一臉天真爛漫。
廣寒宮終于有人來打掃,每日飲食也成了妃子的标準,聆訊的事自然也取消了,皇帝下旨封她為怡嫔。知道她經常頭暈摔倒,謝慎幹脆命令侍女們不許她下床,若要下床必須有人攙着。
明月反而深感不安:“謝慎,你想做什麽?”
謝慎悠悠道:“我今天處死了這個月第三波走私鋼鐵的販子。我好奇宇文弼到底有多少財力可以用來購買兵器。我還好奇他為什麽變得這麽急功近利,喪心病狂。我更好奇如果知道你為我生了孩子,他還會不會要你。我現在每天都在想有一天你與他陣前相見,你要說些什麽,他才會相信你為他守身如玉。”
“謝慎,你混蛋。”明月揚手往他臉上揮去。謝慎任由她打了這一巴掌,卻在她反手要打第二下時,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混蛋嗎?”他俯身湊近她的臉,“我只恨我混蛋得不夠徹底。”
明月讀懂了他眼神裏的危險,輕笑出聲:“謝慎,你現在是不是很想上我。”
他只是皺眉凝望着她。
她壯了壯膽子接着說:“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想上我,‘我欲攬之入懷抱’,你是不是第一次見我就想上我。”
謝慎被她逗笑了:“你說怎樣就是怎樣吧。”一邊翻身上床。
“你一直想上我,卻一直不上,不是因為你是君子,不會對女人用強。而是因為你想上的是公主,你能上的卻只是一個賤婢。”明月像在說最顯然的事實。
謝慎覺得有太多往事一下子沖上心頭,分不清是甜是苦,在理清楚之前他什麽都不能做。所以他從她身上退下來,退出西廂房,在堂屋坐着,命人從乾元宮拿來酒。
她的話一直在頭腦裏盤旋。他一一回想他們數次最接近的時候,在宮中,在軍帳,在天牢,在兒時的廣寒宮……又一遍遍對自己誅心誅意。
到後半夜謝慎才确定事情根本不是她說的那樣,這時他已經飲下了大量的酒。
想明白自己是又被她耍了一次,他帶着三分怒意,一分酒勁,和壓抑了太久的渴望,撲到她床上,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