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目(7)

劉信冉坐着來到煙雨樓前,剛巧聽了一個傳聞。是很簡單的戲碼——兄弟相争。

那個據說是劍聖傳人的家夥似乎是真的清高,見煙雨樓易主,二話不說便離開了。似乎煙雨樓于他而言,沒有半分吸引力。

他不由問了句,“那個劍聖的徒弟,是叫林修吧?”得到肯定答複後便不再多言。

馬車是從煙雨樓的後門駛進去的,由煙雨樓的奴仆一路領着,直接停在了颛孫煜的院子前。

劉信冉走進大廳,就見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負手站在大廳中央。他模樣精致,姿容絕色,卻不顯得女氣。原本是最易讓人産生好感的面孔,卻因為眉宇間那揮之不去的陰郁和狠厲,讓人望而卻步。

在少年的身後,站着一個身穿黑色長袍,腰懸黑色長劍的男子。他的右臉上戴着黑金面具,面具邊緣處有橘紅色的火焰花紋若隐若現。

劉信冉不由注視了他一眼,正巧那人也看向了他。四目相對,劉信冉突然感覺到一股極大的壓迫感。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在叫嚣着危險,要他趕緊離開這裏。擡手制止住身後護衛欲上前保護她的動作,劉信冉看向青年的視線裏,帶了些久違的興奮和趣味。

對面的少年似乎察覺到了些什麽,瞥了青年一眼。頃刻間,那股讓他的全身都興奮叫嚣的壓迫感就立刻消失了。

随後,颛孫煜朝着劉信冉做了個請的手勢,要他坐在主位上,自己則轉身坐于客座。劉信冉也不推辭,徑直坐上主位。

一切就緒後,颛孫煜超林修做了個手勢,林修看到後瞥了颛孫煜一眼,暗含警告,之後就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大廳,劉信冉也同時揮退了身後的護衛。

林修出門後靜立片刻,不多時,他飛身而起,揪出了幾個躲在暗處的探子,點了穴後一股腦的扔到了院子外面。确保無人能聽到屋裏的動靜後,林修便出了院子。在院中随意尋了棵樹,就抱劍靠了上去,閉上眼睛,好像對廳內之事沒有半點好奇。

和林修同時出來的劉信冉的護衛眼睜睜看着林修的這番動作,想要制止,卻連林修的動作也看不清。正打算硬着頭皮上,卻被裏面覺察到動靜的王爺一聲令下,也趕出了院子。

等這個院子裏裏外外只剩颛孫煜和劉信冉兩個人時,劉信冉率先開口道:“你這護衛,倒是護主的緊,是條好狗,又兇又狠。”

話音方落,劉信冉便聽見砰——的一聲。

颛孫煜狠狠地将茶杯磕在桌子上,臉色黑沉。

“他不是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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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估計這對方的身份,少年并未有所動作,但他的語氣和他眸中幾乎要實質化的怒氣,卻洩露了他的不滿。顯然,這少年還沒學會與人交往之道,人雖狠些,卻也不會掩飾。

劉信冉挑了挑眉,有了些興趣。他本就是風流慣了的,看着少年的樣子,似乎對外面那位……可是,從他方才與那男子的照面看,那人看向少年的眼神裏,并無半分愛意,最多是憐惜罷了。也許外面的那人,有些用處。

劉信冉心念一轉,便有了計較。

不再糾結方才的話題,劉信冉拿起桌上的茶杯,清嘬了口,漫不經心地問道,“不知少俠找在下來此,是為何事。”

房間內的氣氛有一時的凝滞,劉信冉卻不急。說到底,現在有求于人的,并不是他。

果不其然,少年在沉默片刻後,才開口道:“我願以煙雨樓做抵,為你助力,讓你滲入江湖。雖然現下煙雨樓式微,但它畢竟有百年經營,所掌握的世家密事和江湖秘辛,非你所能想象。但相對的,我希望王爺能助我報仇。”

劉信冉聞言,不置可否。眼見少年臉上浮現出焦急之色,才緩緩開口道:“江湖朝堂自古兩不相幹,我何必理會江湖之事?左右不過是些無知草莽,我何必挂心?況且,如你所說,雖煙雨樓式微,卻畢竟百年底蘊,不會于一朝一夕倒下去。是以,連你都無法對付的人,定非等閑之輩,我何必要趟這趟渾水?”

少年顯然早有準備,聞言繼續道:“我手上,有前朝王室的藏寶圖。”

此話一出,劉信冉倏地擡頭看向少年,目光銳利。少年卻無半點懼色,直直的回視過去。半晌,劉信冉突然身子後仰,倚到椅背上。他手指輕敲桌面,臉上已無方才的肅殺之色,半是好奇半是調笑的問道:“不知何人讓美人兒如此困擾?”

颛孫煜皺了皺眉,似乎是不喜劉信冉的稱謂,卻也沒有多說。他坐正身子,沉聲道:“我名颛孫煜。十年前……”

就這樣,二人從下午開始,一直談到了日落西山,足足談了兩個時辰,而林修也在外站了兩個時辰,他此間一直閉着眼睛,抱劍靠樹的姿勢從始至終沒有半點變化。

于他旁邊不遠處警戒的劉信冉的護衛時不時看向林修,給他貼上了一個怪人的标簽。就在他以為那個怪人會一直保持那個姿勢直到天亮時,怪人卻突然睜開了眼睛,視線直直的盯向院門的方向。

護衛似有所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果見他家王爺和那個陰郁的少年依次走出來。下一瞬,他身側有風聲駛過。定睛一看,就見那個怪人已經站到了颛孫煜的身後。

護衛似乎被刺激到了,也立刻上前站在了他家王爺身後。

等他們一行人離開煙雨樓之後,行至偏僻處,他沉默了一路的王爺突然冒出一句。

“給我查查那個樊修臨到底是何方神聖!”

暗處有人應了聲是之後,便沒了動靜。

劉信冉雖沒說那個樊修臨到底是哪位,但他身後的護衛,和隐在暗處的衆人,卻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個人——那個身穿黑袍,黑金遮面的神秘男子。

而與此同時,和林修一起待在屋子裏的颛孫煜臉上卻沒有半分陰郁。他言笑晏晏,沖着林修低聲讨好道:“哥哥莫要生氣,此番不過是權宜之計,哥哥何必如此計較?”

林修這次顯然是真的生氣,一點也不理會颛孫煜的讨好,黑着臉怒聲叱道:“權宜之計?好一個權宜之計?僅是權宜之計你便要冒出一個前朝寶藏的消息麽?你去哪裏找那所謂的寶藏?!你當王爺是傻的麽?這便算了,沒有寶藏,我可以拼盡全力,給你造出一個寶藏。

但是,你竟然還說什麽世家密事?江湖秘辛?呵!即使我們做的是情報生意,但是有些事卻是萬萬說不得的。我以為你在這裏呆了這麽多年,早該清楚這些,卻不想你如此愚鈍!

你道我煙雨樓為何能靠着情報生意存活至今?說到底不過‘平衡’二字。那些江湖密事,是保命的手段。各大家族如今不動我們,就是因為這些東西。可是,等你将所謂的江湖秘辛透漏出去,哪怕僅僅是一家的消息。那不消片刻,就會有殺手來取你的項上人頭!

而自那之後,在這江湖你将無半分立足之地!哪怕你已經将煙雨樓的勢力全部移到地下,哪怕你将來在不以林煜這個名字現身!哪怕你從此不再涉及江湖事!哪些人也會追你到天涯海角,直到你沒有半點洩密的可能。

不要以為這江湖是可以随你玩弄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能護你一時,卻護不了你一世,你這樣叫我如何放心!”

林修的話說的不留半分情面,他是真的要氣炸了。難怪劇情裏,颛孫煜有王爺護着卻還頻頻遭受不明人物的攻擊,卻是為了這個!可任是他在這裏說破嘴皮,颛孫煜的臉上卻依舊沒有半分變化。

他平靜的等着林修說完,才滿不在乎地道:“哥哥,我從來不在乎這條命的。我活着,無外乎一個目的,報仇。”

啪——

一巴掌下去,颛孫煜的臉被打偏,臉上飛速的浮起一個紅腫的巴掌印。

這下,不止颛孫煜,連林修也愣了。

他愣愣的看着自己仍舊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掌,以及仿佛被定在原地,臉色紅腫的颛孫煜,嘴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最終什麽也沒說,越過颛孫煜就要離開。擦肩而過之時,林修在颛孫煜耳邊輕輕說了句,“你的命,你不在乎,我在乎。”

聲音極清,卻重逾千金,重重的砸在了颛孫煜的心上,砸的他的心鈍鈍的疼。他仿佛傻了般,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開門聲傳來,颛孫煜才受驚般轉過身去,也不管臉上猶自挂着的指痕和不知何時起掉個不停的眼淚,飛速的朝門外跑去。

可惜空曠的庭院中,哪還有林修的影子?

颛孫煜見狀,腦海中零零碎碎閃過無數畫面,最終定格在林修方才說話時,滿是憤怒和痛心的臉上。他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哥哥離開了,他不要我了!

這種想法已經産生,便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他突然就瘋癫了,漫無目的的在樓裏四處走動,大聲哭喊着。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不要丢下我!煜兒害怕!哥哥——哥哥!——你回來,煜兒再也不任性了!哥哥!——”他的聲音凄涼,猶如杜鵑啼血,問者皆驚。

很快,颛孫煜的叫喊聲就驚動了樓裏的守衛和仆從。衆人紛紛跟在他的身後,欲上前勸阻,卻被他瘋癫的神色駭住了,眼睜睜看着年少的在樓裏四處徘徊。

颛孫煜似乎是沒察覺到這些人,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了什麽。飛快的提起衣袍下擺,竟是要出樓的節奏。現下彎月當空,正值深夜。衆人擔心情緒不穩的樓主一個不小心,在外出了差錯,意欲阻攔,卻被颛孫煜一一喝退。

眼看他就要出了門,這時突然有一道極快的影子越過不知所措的衆人,停在了颛孫煜的身側,按住了他伸向大門的手。

“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手上還拿着剛從藥店處取回不久的傷藥。原本他可以直接從樓裏取藥的,可大約是方才的氣氛太壓抑,他便出了春風樓,四下晃了會兒。卻不想,僅僅這半刻時間,颛孫煜便成了這個樣子。

他方才在外面不遠處,聽到颛孫煜那一聲接連一聲的哥哥時,便知要糟,卻不想會遭到這種境地。

可還未容他多想,尋他尋瘋了的少年早已經飛身撲了上來,把頭深深的埋在他的懷裏,不住地叫着——哥哥,哥哥,不要離開我。

林修能感到颛孫煜洶湧淚水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衫,燙的他的心口生生的疼。

他冷冷瞥了一眼園中看熱鬧的衆人,說道:“管住你們的嘴!若要我聽到有關今日之事的半點傳聞,猶如此石!”

說完,林修手掌帶風,一舉轟向大院中央,距他有十米遠的一人高的景觀石。緊接着轟的一聲,石頭便四散裂開了。衆人見狀皆抖了抖身子,再看向大門處時,那裏早已沒了人影。

回到房間,颛孫煜還是不肯松開林修。林修雖有些無奈,卻不敢再吼他了。只好不住地拍着他的肩膀輕聲安慰。

直到少年哭聲減緩,慢慢安靜下來的時候,林修才點了他的睡穴,将人抱到床上。

少年的半邊臉上猶挂着他此前打下的手掌印,又紅又腫,再加上他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看的林修又心疼又後悔。

他正想着離開去取些水衛少年打理打理,卻在走出一步之後停住了身子。果然,回頭一看就看見少年睡夢中仍緊捏着她衣擺不放的手。

眼見少年因他的動作而皺起的眉頭,林修又坐了回去。随後,他命人打來熱水,親自替少年拭去臉上的淚痕,又細細的為他擦上傷藥。這才讓人把水盆端下去,自己則是合衣躺在了颛孫煜的身側。

也罷,小孩兒要做什麽,便讓他做,他就是護他一生,又有何妨?

深夜,月光透過半開的窗戶,打在相依而眠的兩人身上。

颛孫煜抱着林修,緊緊貼在他的身側,嘴角嗔笑,幸福而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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