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根室紀念館
“你到底想要什麽——自己不去和別人戰鬥,只想不受傷害地獲得某種東西!想要好東西自己投懷送抱!”
“這是不可能的!”
“自己不付出什麽,就妄想着獲得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不公平!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吶,我之前說過的吧。”
“我感激你的出生。”
“因為你的出世,我才能夠與珍視之人相遇。”
“與猿比古相遇,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情。”
“所以無論如何,都不希望看着你就這樣死去……”
“還有這麽多事情可以做……生命本身就是奇跡。所以,絕對不要放棄。”
“你只是人類而已,人與人的相遇是神奇的。無論自己原來是怎麽樣的想法,在遇見重要的人以後,都可能會變得不像自己——因為,以後不會再有如此完美的邂逅了。”
“仁希。”
“仁希。”
“真是個好名字呢。”
“仁愛。”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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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名字承載了我們的期望,我們希望這個孩子可以成為理想的大人。”
“真好呢。”
“是啊,這個名字。”
【很不好笑吧?】
【毫無意義吧?】
【像放屁一樣吧?】
“吵死了!”
“我知道了,我很遜,很沒用,是個沒意思的人。”
伏見仁希置身于空白的世界中。
這個只有無盡的回聲。
“仁希。”
“仁希。”
不要吵了!
正當他陷入混亂時,原來空白的世界出現了一道身影。
“你是誰?”
【你是知道的吧。】
仁希注視着這個身影,無論它(他)長成什麽樣子都無所謂……因為這是屬于自己的心靈。
所以自己把對方想象成了定型的樣子。
“你是神嗎?”
【說的也是。】
長着八田美咲模樣的神,吐露出了這樣的話語。
【停止混亂的唯一方法就是正視現實,這樣你就能看到真實。
不過也只是對你而言的真實而已。
現在給你建議也沒有用了。
因為你已經死了啊。
真是殘念啊。】
“我死了。”
是啊,我死了。
死亡了。
消失了。
無論替換成什麽詞彙,伏見仁希已經結束了生命。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是的,我死了。”
自己發出了嘲弄的笑聲。
“我到底是為什麽而出生的啊?”
【你是笨蛋嗎?你真的是笨蛋吧……都已經死了,還搞不清楚自己是為何出生嗎?】
八田投射出了冰冷的眼神。
【算了。】
他指向我的前方,那裏有一道光。
【你往那裏筆直走,你就可以消失了。】
“消失?那我的來生呢?”
【什麽來生啊,都告訴你已經結束了。往那裏直走就是了。】
“然後我就會消失了吧?下輩子呢?沒有下輩子了嗎?”
【……什麽嘛。明明是對自己毫不在意的人,還會在乎來生嗎?】
伏見的話語梗在喉嚨中。
——自己在期待着。
——在期待着什麽呢?
“仁希。”
“仁希。”
伏見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也許是因為自己已經死去了。
已經不用再故作成熟了吧。
自己是一個爛人。
這一點神明肯定是知曉的。
所以無需僞裝了。
——自己是個爛人。
此刻,他突然發現:回顧完一生,自己并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東西。即使是自以為是戲耍樂趣的猿比古,也只是他曾經以為二者很相像的幻影。現在剩下的,也只是出于想知道“猿比古為何能得救”的殘念而已。
人生已達終焉,卻沒有絲毫屬于自己的留戀。這是一件多麽悲哀的事情。
心中肆意膨脹着所謂的“不被任何人理解”的痛苦,在他人的失望中逐漸異化,一邊不向任何人求助,一邊責怪沒有人能打開“自己心中的門”——這樣幼稚的人,才是我。
說着什麽“人生即虛無”、“活着是苦”,但根本不是佛教和叔本華等的信徒。
用鳥瞰的目光俯視別人,卻根本無法看清自己。
——我,已經喪失了好好做人的資格了。
“我知道了,我很遜,很沒用,是個沒意思的人。”
伏見朝着神大喊道。
“但是——”
——哪怕是我這樣的人!
“我想知道啊!!”
“為什麽我這種人會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我想要知道這個答案啊!!”
——活着,并不是沒有價值嗎?
如果是我,有活着的價值嗎?
如果沒有,就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伏見仁希是個垃圾”吧。
如果有,那我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麽呢?
這個意義,為什麽我活到現在、至今仍沒有發現呢?
“全部都是錯誤的。”
神突然打斷了仁希。
“你的疑問全部——都是僞命題。”
像是判了死刑,神這樣宣告。
即便是這樣冰冷的宣判,神依然沒有露出什麽厭惡的表情。
——他否定了我。
——全部否定了我。
——伏見仁希這個人,都被否定了。
如果這就是神,那個無所不知的神啊……他所做的,也一定是正确的判決。
不存在被收買的可能性。
不存在龌蹉的交易。
不存在主觀的臆斷。
沒有恨。
沒有欲。
這樣的神,所判決的【錯誤】,一定就是最适合伏見仁希的死亡書。
得到這樣的回答,仁希反倒松了一口氣。
被罵作是垃圾,被認為是爛人,他反倒覺得對方有理。
不是M的心态。
而是自己很清楚,自己是什麽樣的人,所以不會抱以什麽虛妄的期待。
“仁希。”
仁愛,希望。
這樣的姓名,這個寄托了家人深沉的愛意的名字,不适合這樣爛的自己。
所以,得到了清晰的認識,自己反而要感謝神明的垂憐。
“你這樣的人,需要什麽來生啊!”
神明抱怨道。
“期待自己下輩子會改邪歸正嗎?”
“還是認為下輩子就可以彌補重來嗎?”
“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不要開玩笑了!”
“這是不負責任的表現吧!!”
聽到這樣的指責,仁希吓了一跳。
剛剛還是無欲無恨的神明,宛若人類一般走下了神壇。
“我還以為你是對死亡毫無執念才死去的呢!”
“死前的時候,不是還很帥氣地拒絕了家人的探視嗎?”
“你以為你很灑脫嗎!”
“不要說謊了——!!!”
“你比任何人都要在意吧,自己的死亡這件事!”
“對來生念念不忘,不就是證明你認為自己是錯誤的,想要下輩子改正嗎!!”
“對此生毫無遺憾的人,才不會畏懼死亡!也不會寄托來生!”
“你這樣的行為,不就是不負責任嗎!!”
“這輩子的家人怎麽辦?——死了所以不用管了嗎?”
“真差勁啊,你這人!”
不是神。
這個人就是八田。
是伏見仁希記憶中的八田。
雖然只有短短的相遇,但他記憶中的八田就是這樣沒有長幼之禮數、肆意指責身為長輩的自己的。
——什麽嗎?
自己死了還不安心嗎?
就算是死了,八田都要跑到陰間罵自己嗎?
雖然這樣想着,自己卻忍不住哭出了聲。
這是夢吧。
所以哭出來,也不算丢人。
倒不如說是死前難得的洗心革面。
要是放在某部王道漫畫裏,還是令人振奮的洗白展開呢……
八田沒有說錯。
自己的确是這麽想的。
“我從一開始按下的按鈕就是錯的。”
在自己身處的【世界】這個巨大的裝置中,要按下哪些機關?如何按下?哪些地方又會如何運作?如何回饋到自己身上?
如果說學習這樣的機制就是【成為大人】的歷程,那麽,我從小的時候開始,按下的一定都是錯的。而且我想,直到某時某刻為止,我都沒有發現自己按錯了!
雖然心急地想盡辦法要變成【大人】,但一直到現在,還是不能好好的跟“世界”相處。
“我從來都被家人寄托以【成為理想的大人】的希望……被冠上天才的名號後,更是如此。”
“學什麽都容易。學什麽都會。擁有這樣超凡的自己,理所當然地應該成為合格的大人才對!”
“但是,為什麽啊!”
“重新來過的話,換個環境的話,我的運氣會變好吧。”
“會像猿比古一樣,遇到理解自己的人。”
“所以,可以收獲完美的人生——本該是這樣的啊!”
——如果是沒有才能的人,即使是獲得了怎樣幸福的人生,也是我無法複制的。他們的平庸,早就了他們的無知與幸福。
——我是不同的。
——我能夠做到的事情,其他的人能做得到嗎?
——所以,身負才能的我,是特別的。
——正因為如此,想要獲得幸福,也是更加困難的。
——但是猿比古……明明和我一樣,擁有同樣的才能,付出了一樣的代價……為什麽?他可以獲得幸福呢?
如果我一開始就錯了……那為什麽同樣錯誤了的猿比古能夠繼續走下去呢?
“我不知道。”
“為什麽自己付出了孤獨的代價,成為了天才……卻無法獲得幸福。”
“哈。”
八田發出了笑聲,不是嘲笑,也不是贊許的笑。
而是不明所以的、毫無情感色彩的笑。
“所以,你認為【天才】是以【孤獨】為代價的嗎?”
——不是嗎?
“當然是錯的吧!”
“什麽孤獨啊!!”
八田露出了悲傷的表情。
“那個時候,我遇到猿比古的時候,他對我說‘要是想要我道謝的話就別想了’……”
“你管這種破性格叫【孤獨】——笑死人啦!”
“搞不清楚的人是你吧。”
“你到底想要什麽——自己不去和別人戰鬥,只想不受傷害地獲得某種東西!想要好東西自己投懷送抱!”
“這是不可能的!”
“自己不付出什麽,就妄想着獲得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不公平!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吶,我之前說過的吧。”
“我感激你的出生。”
“因為你的出世,我才能夠與珍視之人相遇。”
“與猿比古相遇,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情。”
“所以無論如何,都不希望看着你就這樣死去……”
“還有這麽多事情可以做……生命本身就是奇跡。所以,絕對不要放棄。”
“你只是人類而已,人與人的相遇是神奇的。無論自己原來是怎麽樣的想法,在遇見重要的人以後,都可能會變得不像自己——因為,以後不會再有如此完美的邂逅了。”
“如果再來一次,你就不會之前遇到的人……”
“就不會再經歷相同的邂逅……”
“你管這樣的悲劇叫做【重新再來】嗎?”
“不要開玩笑了!!”
被一連串的怒罵驚醒。
仁希好似做了一場噩夢。
自己死了的噩夢。
他擡起頭,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
自己的病床前,站着一個人。
“你被生下來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能活着就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
“很久以前跟你說過的話,希望你可以記住。”
“畢竟你需要的不是重新再來的下輩子——先過好這輩子吧,然後才有資格談來生。”
八田美咲站在他的床前。
果盤裏,是削好的蘋果。
伏見仁希想起來了。
那個夢裏,自己最終沒有走向那道光。
——不想消失。
——我要幸福!
——我要回去!
所以,如果那道光的方向是【死】。
那麽,沿着那道光的反方向的話,就是【生】了嗎?
——如果我往反方向走的話……
“幹得不錯,那你就試試吧。”
夢境裏的八田這樣對我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根室紀念館:《少女革命》裏歐蒂娜回憶起紀念館的主人,卻怎麽也想不起那個人的名字(根室)。作為死人,根室已經喪失了讓世界革命的力量,但他的執念依舊造成了黑薔薇篇中的決鬥。本文中的伏見仁希也是類似的存在……他已經死去了,但他仍然在存在那個答案。當他得到答案之時,就是終焉的時刻。
“你到底想要什麽——自己不去和別人戰鬥,只想不受傷害地獲得某種東西!”/“停止混亂的唯一方法就是正視現實,這樣你就能看到真實。”:出自動畫電影《心靈游戲(mind game)》,和《乒乓》同個監督,畫風很魔性,但講述了一個很勵志的故事。除了這兩處,本章大多數的設計都可以看出對《心靈游戲》的致敬。
“我能夠做到的事情,其他的人能做得到嗎?”:出自《death note》夜神月的梗,鬼畜區經常用的,大家應該不陌生吧。
“因為,以後不會再有如此完美的邂逅了。”:出自《歌之王子殿下》,春歌在第一季末尾說的經典臺詞。
總之,伏見仁希的主場就這樣終結了……雖然他的戲份在文中只有區區兩章,但他的地位無疑是至關重要的。
伏見仁希,大貝阿耶,在文中都是【伏見猿比古】的參照物。這一點,我曾經不止一次地在文中提及過。
K小說裏,伏見仁希的死亡并不能讓猿比古解脫,反而将他囚禁在了永恒的恐懼中。
“解鈴還須系鈴人”,本文讓伏見仁希獲得了一次機會,像是時光倒流般,仁希回到了死亡之前的時刻。無論他重新做了何種選擇,這都和八田美咲毫無關系了,因為,屬于仁希的答案只能夠由仁希自己去尋找。
同樣,猿比古也是一樣的。
在前面的章節中,我也不止一次地用《因果》的梗暗示過猿比古的心态。
永遠在尋找——屬于猿比古的那個意義。
這就是猿比古曾經迷惘的原因,現在的猿比古由于失去了記憶也重新陷入了迷惘。
如果猿比古走上了仁希一樣的道路,他們都會成為【人間失格】的太宰治……這就是我對他們的定位。
但是,現在的猿比古已經開始了,尋找自身意義之旅。
屬于他的時間,現在才開始。
所以,如果用那句話(“你是否也有某位自己珍視的人,還是說,被稱為天才的人是不會喜歡上他人的呢”)來對照仁希,也是可行的。
【愛和神是一樣的】,仁希沒有愛,猿比古已經學會了愛,這就是二人最大的區別。
擁有了珍視之人,人就會變得有勇氣。
不管是誰,這個道理都是共通的。
在美咲與仁希的對話,許多諷刺的話語反過來也是适用美咲的……正是因為美咲明白了自己的失敗,所以才不希望其他人一錯再錯。對于美咲來說,已經沒有下輩子了,【重新再來】也是十分諷刺的暗示(新世界的誕生不就是某種程度上的重新再來麽)……說着“你不要說謊了”的美咲只能挽救他人,無法自救。
最終,短暫的仁希篇就此完結,下面的是猿比古篇+黑色騎士團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