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太跋扈霸道,他亦氣不可遏,如今大太太莫名收斂許多,他亦怒氣熏天,這到底是如何一樁事,饒他跟了趙鈞默這麽多年亦沒法子看清,只道這世道紛亂,萬事皆謎。

外界喧鬧聲天,車內死寂如雪,靜得只聽得那麽幾絲呼吸聲,連司機老張的開車動作都莫名放輕巧了許多。

終究像是軟了幾分下去,他聲音低壓略柔,另一手揉了揉自己微疼的太陽穴,垂下眼,淡淡地問道:“…為何不問我為了什麽?”

忽然問了一句,而他信她自是懂得的,話落,她終于瞥了他一眼,攥緊了另一手心,然後擡眼,明媚的眼眸淺淡地望向他,他的模樣與當年遇見并無區別,只是眼眸不似當年那麽炯亮生輝,反倒晦暗不明了些,輪廓依舊分明如世間最冷硬精致的雕塑,脖子上是一道猙獰猩紅的疤痕,那麽多年都不曾淡些,胡渣還有些殘留在他的下巴,顯然今日諸事煩憂,如他這般一絲不茍的人都有些不甚仔細了,麥色而硬朗的臉龐對着她,蹙眉問着,像是嘆息又如迷惘的絮語。

“近日芳兒和孩子可好?”

她答非所問,好似一弦繃斷,他冷黑的眸子霎時眯起。

話畢,他尚來不及言語,終于,只見她看向了他,這是她近日第一次那樣瞧他,随後她伸出手,在他神色不明,略有粗糙的面上,輕輕撫了撫,她如今脾性靜了許多,連氣質都因時常的體力不支而嬴弱輕飄了幾分,她笑了笑,喚着他的表字,聲音似在卧榻間的私語,卻是最冷靜決然的意味:

“默卿…你盼望我說些甚麽?”

她的指腹移致他冰涼的唇,如世間最柔軟的羽毛輕刷過他的,言語卻不若這般溫柔。

呵了口氣,她淺笑,眼眸溫婉而靜谧,絲毫甚是無感他捏得她手心愈發緊,只淌着笑,吐字輕得如耳語呢喃:“默卿,你盼望我對你說,若你道出真話我便原諒你麽,還是其他甚麽,然後我便如一切都無發生過…信你,愛你,并支持你…”

“默卿,你聽過一句話嗎…女子對男子至大的謊言,便是你若說真話我便原諒你,然,我篤定你素來知曉,我生平最不喜說謊,即便真的得到真話,我亦,不會原諒。”

十二他竟丢失了她

“吱——”

明晰的話音未落,車随着刺耳的剎車聲停在了巷口,老張倒抽一口氣,險些碰上了一個躲避軍警的游行學生,正要重新起火,只聽得一個冷冷的聲音散着冰冷之氣,像是隐忍又怒意陰滿,低沉略嘶啞地道:“下車。”

“先生!”老張心一抖,不禁老聲沉吟了一句。

聞言,她抿了抿唇,明晰瞧他撐在窗前,神色不明,只周身散發着森冷之意,她笑了笑,早知他反應定會不好,只是她素來不愛說謊,即使他問她千百遍,她還是這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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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這樣若無其事,冷淡自持的臉,既是他所願,卻不是他能忍受的,他青筋都迸起,只一下一下地深呼吸,手指彈着車窗沿,好似努力平複,又像是在掙紮。“…我現下不想對着你的臉。”

聞言,她淡淡點了點頭,好似火上澆油般清淡地應和了聲:“也好,我亦不想多見你。”

關節一僵,趙鈞默一下子捏緊了拳,臉色忽然更陰冷的幾分,霎時冰寒逼人,眼一眯,方轉頭冷睨她時,才見她狠狠地關上車門,一身華服與這巷子的各色人絲毫不搭,她亦沒有在意巷頭街尾些許路人異樣的眼光,沒回頭望他,只徑自往前走。

“先生,還走嗎?”

老張也不開,只是回頭見趙鈞默稍有動容,趁機探問道。

冷冷勾起唇角,趙鈞默亦沒有給老張好臉色,只不怒反笑:“走,為何不走,去月華路的蕭公館。”

聞言,老張也不知為何,衣襟染了些冷汗,頭上密密沁出了虛汗,這真是讓他不知如何是好,這位亦不是真心想去,他若開了車好似也覺得對不住剛剛下徒腳走路的大太太。

“先生…這…”吶吶地啓口道,老張心裏真真是五味雜陳。

打斷老張的話,趙鈞寒鐵般冷了許多,只抽出了根煙,透過袅袅眼圈,冷眸深眯,似慵懶道:“怎麽,連同你都要拂我的意?”

猛咳了幾聲,老張再說不出口其他話,只好腹诽着:也罷,看你能撐多久。

車一路行駛,與剛剛停駐的小巷子不同,這街道越來越寬,這月華路與趙公館所在的路一樣,皆是住着許多達官貴人,管制得極好,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幹淨祥和,路旁大片樹蔭,更有幾座西式精致雕像,開着開着便到了蕭公關,那是完全歐式的洋房,蕭念梳雖是唱戲的,但極追求生活質量,跟崇尚洋人做派,因此将這樓房打扮裝潢得如歐洲建築極像。

到了地方,也不見趙鈞默有何動作,只一根根抽着比金條還矜貴的煙,一根根的浪費,皆為抽完便捏滅,然後繼續點,老張心下着急也不便再直接說,見趙鈞默無下車的意思,倒是壯着膽子,絮絮叨叨似喃喃自語起來:

“唉,這世道真真是越來越艱難了,現下這路也愈是不穩當了,到處有打砸搶的游行隊伍,這幫軍警從來不手軟,還經常把人抓錯…真是亂成一團了,這路上還什麽人都有,唉,真是亂透了,饒我再仔細開都覺得這路是越發難開了…”

趙鈞默怎會不知老張的意思,只是她适才的笑容太叫他生恨,他若不是真的不想再對着她,又怎麽會一時忍不住氣讓她就那樣毫無防備地下了車,偏生她再心平氣和,再乖覺聽話還是去不掉骨子裏那剛烈執拗的性子,将他氣得耐不住,只得讓她下車,只當全是發洩,怎料得她還真下了車去,半絲不怕死。、

他越想越氣,不自覺整了整軍服的袖扣,逼急了恨不得現在就打她那跟主人一般不受教的臀。

“先生…”

眼見有了戲,老張剛要發動車子轉方向便走,只見蕭念梳不知從何看着他的車,便上前迎了過來,敲了敲他的車窗,步步搖曳生輝,稍有露骨的洋服透出幾許風情,她嬌媚的鳳眼一挑,只等他把車窗搖下。

她嘴裏還柔柔地念叨着:“怎地終于來了,我已有許久沒見你了,你可知我都要恨死你了…”

他眉頭未舒展,只一貫蹙眉,車窗沒有搖下,只是問到:“老張這天是不是好似快下雨了?”

“是啊,這般看來是大雨了。”

經趙鈞默一提,老張方才擡頭,只瞧得那烏雲布滿,沉甸甸地猶如黑雲壓進地面,空氣都頗為冷了幾分。

風似乎還挺大的,隔着窗戶只見着蕭念梳精心叫人梳理的頭發都被吹得淩亂了幾分,她見他毫無反應,有些氣,要着唇嬌嗔道:“你怎地這般…”

話音未落,他搖下車窗,眼見她欣喜地露出笑意,他只眼色隐晦,眼眸微眯,輕柔地伸出手将她淩亂的發絲扣在耳後,還來不及嬌喜若狂,她只耳聽到他清冷淡漠的嗓音低低似呢喃地道:“看來這風确是挺大了。”

風不止大,還頗冷。

天色一變,比人的臉有過之無不及。

還未反應過來,他像是服了輸一般嘆了口氣,揉了揉法疼的太陽穴,無可奈何嘴角淡淡地勾起道:“罷了,總歸是沒贏過她一次…老張,回去。”

“诶——”

“趙、鈞、默——”

來不及跺腳撒氣,那名貴性能極好的車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一陣刺耳的掉頭聲中絕塵而去,蕭念梳一頭霧水,一陣冰涼侵入肌膚,原是真的下雨了,瓢潑大雨,罷了,她蹙起黛眉,不自覺又想起他在車窗霧氣中寫的“懷珠”二字,像是了無悟幾分,冷笑一聲,疾步走進了自家樓裏。

竟是下雨了,她有些好笑,自己明明都想好了,為了明家為了孩子,即使淡漠失望到不聞不問她亦放心不下。

一個舊時的好友,一封信她便傾囊相救,何況是自己血脈相融的親人,只是她些許再心平氣和亦逃不開生來就種下的執拗習性,他讓她下車,她竟如一個年少氣盛,心高氣傲的學生少女一般真真就下了車了。但轉回想,哪裏錯了,若是重新來過,她又豈會不下。

只是這雨來得太急,她這方沒走多少路,穿得亦少,冷意逼人,豆大的雨滴滲入她的肌膚,鼻尖凍得生紅,還未來得及躲到屋檐下,只一下子感到雨滴減弱,這方擡頭,才見到一把傘撐在她的頭上,那個曾經少時熟悉至深的男子對她笑了笑道:“随安,許久不見了。”

“先生,我找了許久皆不見太太的身影,許是回去了?”

老張急得滿頭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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