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節
哪有夥夫廚娘?”
“你不就是!”
“…”
“是你說今日是我生辰,凡事都依我的!”
“加上你生辰,我哪日不是在依着你?”
“那好罷,今日就饒了你,下次,下次我定要吃到,誰說君子遠庖廚?要我說,君子下廚是為聖人也…”
“謬論!”
他失笑沒好氣地指碰了她的光潔優美的額頭,堅毅深沉的面容俱是無可奈何。
那些溫軟缱绻的過往,如同隔世,時光荏苒,光陰荒蕪,她和他何止隔着幾個院落的光景。
彼時,劉管事這方趕緊接着明晰的話回道:“嗳,這話我如何說得好,不若太太您自己對先生說罷,也不要讓我這把年紀難做人了。”
“好。”
下意識地站起身,一身素衣極是寡淡疏離,她提着一盤面食殘渣,毅然決然地走了出去。
“哎喲——”
劉管事在那個清冷倨傲的身影背後急急嘆道,扶額犯愁起來。
一股飯菜味,他不知不覺呆在廚房裏太久了,竟還未來得及脫下戎裝,自嘲地勾起淡笑,至書房處理了餘下的事情,還未來得及歇息,只見劉管事的妻子肖嬸連門都未扣,只一腳踏進書房門檻,跌跌撞撞地跑向了他,氣喘不已語句紊亂道:“不好了,要,要…”
“哪裏來的慌慌張張的毛病?”趙鈞默放下文件,綠罩的琉璃臺燈閃着淡淡的黃光,光下趙鈞默薄唇一抿,眉頭稍蹙,離開座椅上前扶着肖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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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嬸舊式的發髻都淩亂許多,灰白的眉頭皺得緊,來不及仔細言語,只領着他往另一頭最邊上的庭院去,趙鈞默到了公館的最邊上的庭院外,尋眼望去,只見竟是隐隐有着火光,撩得壁上都有了幾許人的倒影。
“荒唐,為何不叫侍從滅火?”
“您,您瞧了便知道。”
大步走去,老遠處路過看見火光急急趕來的鄭副官亦連忙跟上,待到火光搖曳處,不由冷汗直冒。
只見蕭念梳狀似癫狂,一件件撕着做工精良,價值不菲的旗袍,拿着把大剪刀,好幾次都割到了自己的手,鮮血同正在燃燒着旗袍碎布的炭火顯得瘋狂而猙獰。
“瘋了!”他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剪刀,看見那碎成一地的旗袍布料,那些曾經碰觸過那人瑩白肌膚的皆一片片淩亂地化成了灰燼,他至後的僅剩連個臉面都不要偷來的東西竟全部變成了灰…心底有些已被針戳過無數遍的地方複又揪疼了起來。
“你舍不得?!呵,你舍不得曾經花的錢,還是舍不得那人!”蕭念梳明豔的臉龐全暈了妝,叫人好生覺得懼怕。
鄭副官同劉管事已趕忙驅逐了圍觀的侍從與家仆,石板地上極冷,她就那樣跪坐在地上,連衣裳的衣角都染上了污泥,素來要求極高,極重視自己外貌的蕭念梳竟絲毫未覺,耳邊只詭異似的反複如廣播般播着那穿着素服的女子回眸淡淡的那句:“你給她身上的這件衣裳找人補補,那衣裳左肩處的地方之前晚晚淘氣将我裏頭的內襯咬破了。”
她從來高傲,沒受過這等氣,其實她的追捧者中,身份貴重,軍銜極高的也不在少數,可她偏偏願意委身一心想做他的三姨太,僅僅是因為她真的動了心,每回他那樣冷漠的人,漆黑的眼眸盯着她的時候竟會少有的失神,那樣幽遠飄渺的氣息讓她像吸食了最昂貴的洋場煙膏般,上了瘾。
她信自己在他心中是特別的,雖終是沒到那一步,可他從來縱容着她,在外面,即使她對着他撒潑嬌嗔,他亦全盤接受。她信,她在他心中不會什麽都不算。
然,她不曾想,她竟會受這等氣,這般淺淡的一句話竟從未有過的讓她受辱不堪。
“一丁點,一丁點都無嗎?你對我,一丁點的感情都沒有麽?不,我不信的。”蕭念梳抽抽噎噎,泣涕如雨,張揚豔麗的臉龐盛滿了凄楚的淚水。“就算你心裏全是她,難道我在裏面一點點的地方都不占嗎?沒有麽?我不信的。”
趙鈞默心底淺淺嘆息,堅硬冷清的俊顏斂起了方才薄怒的神色,瞧着蕭念梳一副失魂落魄,像極那人的模樣的臉對着他怨怼潸然,他方想起,那人從未對他哭過。
“起來吧。”他斂起心思,俯身扶起她。
“一點點都無麽?一點點…你告訴我,莫要騙我。”蕭念梳不肯起,非要答案,驕傲飛揚的雙眸盈滿了水光。
趙鈞默嘴角澀然一笑,冷黑的眸子略染上了薄霧,心思惆悵間,他低沉沙啞的嗓音,淡淡地道出了二字:
“有的。”
語畢,蕭念梳倏地粲然一笑,終是心滿意足體力不支地暈厥了過去。
他望着懷中失去意識的蕭念梳,目光變得幽遠而滄桑,心底裏最隐晦的角隐隐作疼。
是他太自負了,他原以為他最想要的至多不過是明晰的低頭還有将她隐在局勢之外,他派着侍從保镖守在她的院外看似禁锢,實則是他自欺欺人。
他何其可笑,終是将她變成了自己原本想要的樣子,卻臨到頭發現,他最懷念的是她毫無顧忌同他撒潑天不怕地不怕好大脾氣的模樣…如今的明晰好似已經不是他所熟悉的明晰,同樣的,他卻是在蕭念梳的身上找到了曾經叫他在明晰身上放不下的東西。
原來感情這般莫名難測,隐晦難懂,連當事人亦無法勘測,如同一個偌大的迷局,到最後方叫你心痛難當,恨不重來。比起情報,比起猜測人心,自己的同自己感情中的所有,他竟根本看清不了。
聰明一世,糊塗一生,究竟愛一個人,是愛那個人的所有是愛,亦或是,愛這個人便是所有。
他趙鈞默已然分不清了。
月色晦暗,夜濃稠得如墨汁傾斜。
誰都無瞧見,在他俯身抱起蕭念梳的那刻,明晰頭一回踏出趙家中院,固守的畫地為牢,不管何因,她終是出來了。
明晰清冷的眼眸微淡地氤氲着薄薄霧氣,恍惚間,一手托着盤子,上面滿滿散亂的面食,竟那麽狼狽,站在他們身後凝滞住腳步,她不經意還未來得及踏出步伐,就那樣隐在了趙家被花匠整理得極好的蔥蔥郁郁濃密的樹影後。
“我不信你真的對我無一絲感情?”
“有的。”
那幾句對話反反複複毫無辦法地在明晰冷寂的耳畔餘音缭繞,好生可笑。
夜風漸大,樹葉被刮得沙沙作響,不經意拂過她的面頰,樹葉的些許葉尖刺得她面上微疼,“啪”她手勁略松,盤子裏的面連同尚好的紫檀木制的盤生生碎亂在了一地,半晌,竟已有好些蟲蟻哄哄地一團将面食分食起來,一團團黑色密密麻麻的螞蟻蟲子,還有漸漸被蟲子覆蓋吞噬的食料,這幅畫面這般叫人怵目。
明晰垂目斂神,轉身間,不經踩過,徑自走離。
次日,家仆清掃時發現一地食材早已馊了,捂着鼻子清掃幹淨作罷。
二十九曾同你相愛過
灰黑色雲幕像浸濕着水的舊棉絮,濕漉漉,沉甸甸,直壓頭頂,直沖心頭。
天色黑濃,涼風呼嘯。
這座城市士兵林立,戒備森嚴,城門口嚴密檢查進城者的警衛和路上匆匆神色緊張,滿目憂愁趕路的行人。
一個神情無波瀾的男子和他的小厮坐在一輛不起眼的黃包車上,到了城門口,小厮不着痕跡地四下環顧,然後暗暗娴熟地塞給檢查進城者警衛一根金條,就這樣他們混入了城。
他刀唇薄颌,寬肩長臂,車內他的身軀顯得裏頭的地方極小,一車靜谧略染孤冷,忽而好似從靜思中清醒,趙鈞默身後車窗外景物飛過,明暗閃爍的面龐上,兩道眉毛非濃非纖似劍一般插入鬓角,瞳眸微眯,薄唇在略沉悶的車內啓口道出一句劃破了寂靜:
“怕死麽?”
“什麽?”車內,鄭副官同趙鈞默坐于後座,前面開車的是他們的線人。鄭副官一時沒聽清,低問着。
他倒不惱,複又說了遍:“怕死麽?我們現下進了敵人的腹地,若是有幸能從中打破,若是不幸,極有可能被吞沒。”不同于字句的意思,語調卻極為漫不經心。
“仲安不怕死,先生難道會怕?”
鄭副官語畢,側過臉,望向穿着極為平常樸素的中山裝的趙鈞默,車窗閃過的景物忽明忽暗,天色不好,他瞧着趙鈞默的臉色亦是忽青忽白。
本來是一路無話的,誰知趙鈞默竟開了口,鄭副官素來知道他在行事前不喜言辭,頗愛緘默,卻不料如今問他這話。
他淡淡地回頭瞧鄭副官,側邊唇角漾着淺淡的笑意,涼薄的嘴唇溢滿了似笑非笑自嘲的意味。
“從前是不怕的,如今怕了,有些事我還未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