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睿【小修7.6】

江睿知道自己會怎麽死。

他會給一個叫葉文斌的男人替罪,然後死于一場監獄鬥毆。

他甚至知道自己死的時候的樣子。

滿臉鮮血,十指雙腿盡斷,肋骨也斷了數根。其中有一根斷裂後刺穿了肺髒,最後造成大出血死亡。

江睿很想騙自己,這些都不過是昨晚的一場夢,是假的。

可那二十多年的記憶實在太過于清晰、真實。

他能清晰感受到高考後辍學的難過,在青市打工吃不起飯時的饑餓與無助,甚至是母親葬禮上的痛不欲生……就連監獄裏,聽到的自己骨頭斷裂的聲音他都清楚地記得。

在那些記憶裏,他悔斷了腸的事很多很多,那些痛苦經歷簡直讓他在睡夢中害怕!

他怕死了那些事真的發生,怕死了愛自己的人一個個離去,怕死了他真的愛上那個背叛他,害死他的男人。

江睿摸着手腕上綠豆大小的一顆紅痣,這個地方本來有一顆紅繩串起的佛珠,是姥爺留給他的東西。

他記得自己在替葉文斌入獄前,為了他跟自己向來信任的大哥王城晖動了手,過程中不小心丢失了這顆佛珠,後來手腕上就莫名多了顆紅痣。

如果那些記憶真的是夢,那這顆痣絕對不會存在。

都是真的……這些都是真的。

江睿睜開眼,透過破舊的紅木框窗戶上模糊不清的玻璃,看向屋外。外面人影晃動,時不時傳來些談話的聲音。

他撐起身體,身上薄薄的半截袖汗濕了大片,或許是做了一夜夢的原因,他此時渾身乏力,坐在床邊緩了好一會兒,才有力氣穿上鞋子走出去。

外面正在說話的果然是自己的父母和小姨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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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母何馥蘭一看見兒子出來,立刻脫了自己的外套朝兒子快步走過去,嘴裏斥責道:“你這孩子,我就一會兒沒看着你,你就醒了,四十度的燒剛退你就穿這麽點,是想折騰你自己還是折磨我啊……快先穿上我的,我去給你找個外套出來。”

江睿有點晃神,他記憶中是有這麽一場高燒,因為發現的晚,還有些燒壞了腦子,平常為人處事倒看不出什麽,在學習上的影響卻很明顯。

他原來小學在班上都名列前茅,後來考上鎮上最好的初中,但高燒之後成績一路下滑,只得在鎮上随意上了個高中,高考過後放棄大學去了青市打工。

小姨何馥梅見外甥大病初愈慘白的一張小臉,心疼不已,忙上前握住江睿的手,想要關愛幾句,卻被江睿冰涼的手溫吓了一跳,趕緊又是搓又是哈氣的給外甥暖手,“睿睿,你昨晚可吓壞你媽了,要不是她昨晚留了心去幫你壓被子發現你情形不對,不然你可就危險了,以後千萬要注意身體知道嗎?”

何馥梅膝下只有兩個女兒,做夢都想要個兒子,偏偏又因生小女兒的時候傷了身子,很難再有孕,所以對親姐姐唯一的兒子也是疼得厲害,如果能的話,她恨不得替江睿病這一場。

江睿的手慢慢回了溫,朝小姨乖順地笑:“知道了小姨。”

何馥梅看着難得對自己不那麽疏離客氣的小外甥,也笑了,從提包裏拿出一塊觀音,給他戴上:“這是小姨這回給你捎的禮物,聽說玉養人,避兇,你從小身體弱,帶着這個有好處。”

江睿盯着這塊觀音,他記憶裏并沒有這塊觀音,想來是自己當初拒絕了小姨的好意。

何馥梅長得過于美豔,又嫁了個比她大近十來歲的男人,這在農村人看來是很離經叛道的,甚至有些很難聽的流言。因為這些流言,江睿從小沒少受氣,所以對這個小姨也相當不喜。他平日看着溫順,脾氣極好,但骨子裏很要強,小姨以前沒少送他東西,他一樣都沒要過。就算母親有時心疼妹妹替他收下,也會被他強烈要求還回去。為此他挨過不少打。

江睿現在并不是以前那個單純不知事的孩子了,小姨是真心疼他還是做戲,他一眼就能看出來,對于小姨純粹的關愛,他不會拒絕,更不會再傷小姨的心。

“謝謝小姨。”江睿一副喜愛不已的模樣摸着脖子上的白玉觀音,這等質地的玉在後世少說也得五位數靠上,不過擱現在價格還沒那麽高。

何馥梅本來已經做好被拒絕的準備,沒想到外甥收了她的禮物,這讓她瞬時開心地紅了眼角,好一會兒才平複了心情。而剛給兒子找了外套出來,看到這一幕的何馥蘭也是欣慰不已。

江建軍雖然不喜小姨子夫婦倆,也不耐煩跟那個比自己還大快十歲的妹夫搭話,但對兒子還是很疼愛的,見是自己兒子主動收了東西,也沒有多說。這時候的農村人對玉也不了解,沒個概念,只當是哄孩子的玩意。

看着江睿穿好外套,何馥蘭道:“睿睿,媽今早給你請了假,跟你班主任說了你的情況,你們班主任說讓你好好養病,把身子養好了再去學校。”

江睿的病看似來勢兇猛,但燒一退其實就沒什麽事。想了想,江睿沒有拒絕母親和老師的好意,昨晚的黃粱一夢,讓他看着眼前的這些親人時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似乎真的是幾十年沒有見過,尤其是記憶裏早逝的母親。多呆在家兩天陪陪母親也好。

因為今天妹妹和妹夫的到來,何馥蘭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菜,這會兒還有幾樣沒做好,囑咐了兒子幾句後,就又鑽進了廚房。

何馥梅跟過去幫忙,江建軍去拿自己珍藏多年的白酒打算和妹夫周雍平好好喝一通。

周雍平雖然衣着打扮跟這個鄉下農村格格不入,但為人很老實,因為深愛嬌妻,對這個外甥也是愛屋及烏關心地很。他趁江父江母不在,趕緊往江睿的口袋裏塞了張五塊,還朝他眨眨眼,示意他不要告訴父母。

江建軍的脾氣耿直,也好面兒,最不喜周雍平的大老板做派,周雍平倒是對這個姐夫很是尊重。總是想方設法給他留面子。

江睿朝小姨夫點頭笑了笑。

陽光透過繁密的葡萄葉子灑在少年的臉上,少年忍不住微微眯起眼,那樣子仿佛一只懶洋洋的貓兒,又仿佛一只做好了僞裝,伺機而動的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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