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奧格端着精致的小保溫瓶出去,外面的記者已經快要來滿了,來得比想象中的還要多,一片嘈雜的擠在會堂裏面,長槍短炮對準發布會的臺前。奧格側着臉,盡量背對着攝像頭,給臺上的三個茶杯添滿了水。熱氣袅袅的升起,等到總統過來的時候,溫度剛好降到不會燙嘴的程度。
奧格退回後臺,釋放出一點讓人難以察覺的精神力,很粗糙地在整個會堂裏面轉了一圈。各懷心思的記者、藏在人群裏的特工、繁忙危險的來客入口、以及更遠一點的停在了門口的飛行器。在這個飛行器着陸了之後,入口很快就關閉了起來,由昨天的三區士兵們把守,切斷了所有進入的渠道。有四五個人護着飛行器裏面的人下了車,一前一後,兩個重要人物,分別是現任總統和老羅伯特。
奧格把精神力收了回來,稍稍把簾幕掀開一條縫,目光一點一點掃過臺下的來客,一片亂糟糟的嘈雜聲之中,乍一看似乎并沒有什麽異常的地方。很快,主臺的燈亮了起來,主持人走到了左邊的主持臺後面,禮貌地示意大家關閉所有通訊工具,保持安靜。很快,說話聲沒有了,大家都把目光牢牢地投向舞臺的一邊,會堂裏除了偶爾的快門聲之外一片寂靜。主持人和大家一起等待着,一直到總統和老羅伯特一前一後地走了上來。
一陣矜持的掌聲之後,兩人走到了講臺的最中央。奧格注意到,羅伯特的手腕上扣了一把微型激光槍。這個發現讓他有些吃驚,扣着微型槍開發布會,難道不會被記者抓住辮子小題大做嗎?然而羅伯特的神色并看不出什麽異樣,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裝,一米九多的個頭和淩厲的氣勢很明顯壓住了旁邊的總統。而這個剛剛一米八、滿面笑容的中年男人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上臺之後站在了離羅伯特比較遠的地方。
會堂裏面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等着總統開口。總統停頓了兩分鐘左右,擺足了架子才開口道:“我們曾經承諾,在已逝的阿爾法副總統的事情上,要給大家一個真正的真相。我想今天,是我們兌現這個承諾的時候了。”
沒有被告知發布會內容的記者們沉默了幾秒,然後激動地低聲讨論了起來。站在幕後的奧格心裏咯噔一聲,一看總統從容不迫的神色和老羅伯特幽深的眼睛就知道,這個“真相”肯定不會是他們所期待的那個“真相”。這個總統又打算說什麽話?
等到讨論聲漸漸小了下去,會堂再一次恢複安靜的時候,總統繼續道:“經過我們半個月的調查,我們确定了阿爾法副總統的死因。非常不幸的,阿爾法總統因為勞累過度,在演講的過程中,突發的心髒麻痹逝世。這對于聯邦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損失。”
這段話說完之後,記者們開始騷動了起來。比起之前充滿戲劇性的猜測,這樣一個輕飄飄的真相顯然不能賣上多少錢。主持人連續兩三次要求會堂保持安靜,足足花了三四分鐘大家才重新把目光投向臺前,希望能挖掘出更多有價值的細節。
總統道:“羅伯特副總統作為調查團的負責人,在調查這件事上付出了相當大的精力。如果大家對這件事情還有什麽疑問,可以在接下來的提問環節進行提問。”
聽到這裏,記者們再一次騷動了起來,與之相反的,這一次的騷動明顯有了興奮和不懷好意。奧格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聲,愚弄大衆就算了,明明知道在這件事情裏面最該避嫌的就是羅伯特,偏偏還把羅伯特強行拉出來,把大家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自己的政敵身上。奧格心裏暗暗地替羅伯特不平,視線一轉,卻發現羅伯特非常鎮定地站在臺前。似乎從上臺至今羅伯特就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冷靜得讓人吃驚。奧格皺皺眉,看到總統開始喝水,于是去把保溫杯裏面的開水換成溫水,等待着他添茶的機會。
發布會繼續進行,一些公式化的話語之後,記者們開始提問。第一輪,所有人都舉起了手。主持人選了一家大報社的記者,那記者一開口就問:“羅伯特先生,衆所周知您與阿爾法先生是老政敵,您如何證明您給出調查結果是毫無私心的呢?”
這個問題問出了絕對多數記者想問的東西,會堂迅速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全神貫注地等待着羅伯特的回答。羅伯特的手放在桌面上,輕輕地敲了兩下,說出了從開始到現在的第一句話:“我能證明我的結果是毫無私心的。”
右邊的總統很從容地喝完了杯子裏的水,奧格貼着幕布,從後面毫不起眼地走上去,給總統添水。站在臺前和站在臺後的感覺是不相同的,當所有的聚光燈都打在這一片的時候,奧格感覺到了來自整個聯邦的對羅伯特的質疑和壓力。他忍不住偷偷地看了羅伯特一眼,而他依然是那副鎮定的樣子,繼續道:“我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我想趁着這個機會,給大家你們所期待的、與總統先生所說的有所不同的‘真正的真相’。阿爾法副總統不是死于心髒麻痹,也不是死于我的陷害,而是死于貊的攻擊。貊,這個單詞,我想,是時候重新讓它回歸大家的視線了。”
“……”
一片嘩然!會堂裏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盯着臺上的副總統,就好像在看一個瘋子一樣,甚至連拍照都忘記了,只有直播攝像頭還锲而不舍地對準着副總統的臉,把現在發生的一切盡職地傳到聯邦的每一個角落。奧格完全驚呆了,他萬萬沒有想到羅伯特會這麽突然、用這樣的方式把真相公布出來,而他身邊的總統,臉色只是稍稍一變,竟然也像猜到了一樣露出了冷笑!
羅伯特還在繼續說:“無論是兩個月前的紅色流感警報,還是前段時間的藍色氣候警報,跟流感和氣候都沒有任何關系。貊已經被政府隐藏了八十年,而如今,這種東西已經發生了進化,全面侵入了a區。在我們開新聞發布會的時候,有數千個戰士正在邊境堵着自己的性命,我無法再站在全聯邦副總統的高位做一個無恥的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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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統雙手撐上了桌面,打斷了羅伯特的話:“請拿出證據來,羅伯特副總統!否則我将以愚弄民衆的罪名将你逮捕!”
羅伯特把臉傳過來,朝向現在的總統,露出一個毫不掩飾地輕視和嘲弄的微笑,嘴張開要說什麽。而就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被驚住了的鴉雀無聲的會堂突然傳來了奧格熟悉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他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去,一張扭曲惡心的人臉突然從記者席裏沖了出來,在一片驚恐到極點的尖叫聲中炮彈一樣沖向了臺上的老羅伯特——
時間被無限的拉長了,所有的動作都被放慢,奧格幾乎是下意識地甩掉了手裏的水瓶,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沖了過去,單手撐在桌面,整個人騰空而起,狠狠地把羅伯特推向了臺下。而幾乎是同時,奧格的大腦裏一陣尖銳的疼痛,好像又一把彎刀插進了他的神經裏……
有那麽半秒鐘,奧格覺得自己已經完完全全失去了意識,就好像大腦在瞬間陷入了死亡,半邊身子已經沉入了黑暗裏面。而下一個半秒,他的眉間一陣劇烈的跳動,海嘯一般的精神力瞬間沖刷了整個會堂。奧格被強行拉回了現實,而那只磁貊已經沖到了眼前,奧格在阿喀琉斯的幫助下用全部的精神力把它釘在了原地,微型激光槍一陣狂掃,極高分貝的尖叫讓他的耳膜止不住的陣痛,狂暴之下把整把槍都塞進了那張惡心的嘴裏,一直到打完了最後一點能量。
精神力耗盡了,激光槍也化成了碎片,奧格虛脫地坐在了地上。而失去了束縛的磁貊再一次從地上爬了起來,仇恨地沖奧格張開了腿上所有的眼睛。會堂裏面一片可怕的混亂,人踩着人試圖從這個地獄跑出去。總統軟綿綿地被吓暈在了發布臺上,臉壓在保溫瓶的碎片上。足足五十個特工和安保人員,此刻沒有任何一個沖到臺上來盡他們應有的責任。奧格大口的喘着氣,扶着身後的牆壁站起來,抽出了手邊的鋼制旗杆,對準了那張扭曲的人臉。
“來啊!”
貊渾身抖動起來,電光圍繞在它的周身,高頻率的尖叫讓人頭皮發麻,直直地沖向了奧格的心髒。奧格的旗杆被咬斷,轉眼之間那些尖刺已經沖到了他的胸前,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尖刺周身電流帶來的麻意——突然之間,貊像被誰按了暫停鍵一樣挂在了半空中,一股強大的、充滿戾氣和殺意的精神力鋪天蓋地地湧過來,強大到讓人戰栗地化作一把匕首,毫不留情地插進了這只磁貊的心髒裏。奧格甚至還來不及有所反應,那只貊的猙獰表情就那麽僵在原地,然後像什麽被拍死的蒼蠅一樣直直地掉了下去。
奧格擡起眼,被汗水模糊的視線裏面他看到了老羅伯特高大堅硬的背影。這個如戰神般強大的老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主臺的最中央,正對着數十家攝像機。主臺對面的投影壁上投射出老羅伯特那張飽經滄桑的臉,那雙永遠像鷹一樣銳利的眼睛透過鏡頭盯着全聯邦的每一個人,好像要直直地紮進人的最深層裏面去。他緩慢而又堅定地、一字一頓地道:“貊,已經回來了。”
奧格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什麽都明白了。
這場發布會從頭到尾都是羅伯特父子策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