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與此同時,無論是a區b區還是c區,無論是首都星球還是偏遠地區,無論是軍人還是平民,無論是老人還是小孩,所有坐在電視之前的人,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這可怕的一幕。短短十分鐘之內,整個聯邦都陷入了巨大的灰色情緒之中。正在廚房做飯的主婦驚慌地捂住了自己孩子的眼睛、剛下班的工薪族沖進四周的便利店看直播、巡邏的警車撞上了電線杆、死守邊境的士兵一邊抽煙一邊露出了微笑、議員們發出了長長的、含着恐懼和無奈的嘆氣……一種相同的、強大的情感把整個聯邦全部捆綁在了一起,數十億只流露着恐懼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電視屏幕上老羅伯特,注視那個混亂的會堂、死亡的貊和站在老羅伯特身後英俊的侍者和昏迷的總統,聽着老羅伯特低沉的、鎮定的演講,渴望從其中吸取一點安心和力量。而這個從最兇惡的邊境的鮮血中歷練出來的男人絲毫沒有讓他們失望,他有力的聲音和堅韌的目光如同一陣強心劑,直接打進了聯邦的心髒……
而離事發地點最近的新聞發布會會堂裏,最初的混亂過去了之後,人群漸漸鎮定了下來,把目光投向了主臺前面如塑像般站着的老羅伯特,甚至有記者回過了神,端起了胸前的相機。奧格眉間的阿喀琉斯激烈地跳動,他沒有去理它,轉過身,盡量毫不起眼地貼着幕布離開,退到了後臺。很快,老羅伯特結束了這場新聞發布會。就像是被按了暫停的畫面突然開始運轉,記者們瘋狂地湧上去采訪這位副總統,死亡的貊和昏迷的總統剎那間被無數個閃光燈包圍,救護車呼嘯而來,工作人員又開始努力維持秩序,幾分鐘之內會堂裏再一次到處都是嘈雜。
奧格剛剛退到幕後,突然之間記者們潮水般地朝着他湧了過來,長槍短炮全部對準了他,錄音筆像激光槍一樣。奧格一愣,然後猛地反應過來拔腿就跑。然而他顯然低估了新聞事業的精英們的執着,舉着重物的他們锲而不舍地一路狂追,一路追一路喊着提問,問名字問年齡問身份,氣勢竟然絲毫不輸成群結隊的貊。奧格剛剛透支了自己的精神力,幾個趔趄差點就被他們追上。好不容易跑出了會堂,看見外面有一輛剛剛要起飛的救護飛行器,趕緊沖過去,單腿跨上花園栅欄作為起跳點,敏銳地在飛行器加速上升之前單手攀上了門把手。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很疲憊了,幾乎要從車上掉下去,而當他轉頭看下面的時候,幾十個腦袋全部仰着望着他,快門咔嚓咔嚓響個不停。奧格一咬牙,單手用力打開了車門,鑽了進去。
門一關,那些閃光燈終于被隔絕在了外面。奧格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狼狽地擦了擦自己額上的汗,轉身向一車驚訝的醫患道歉。有一個被吓住了的女護士反應過來了,小心地指了指奧格的臉,禮貌地問:“需要我幫您看一下嗎?您在流鼻血。”
奧格“恩?”了一聲,伸手去摸自己的鼻子,真的摸到了一手的黏濕,拿下來一看全是鮮紅的血。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自己大腦內部傳來的尖銳的疼痛,一跳一跳地像有什麽東西在刮着他的大腦皮層,顯然是被進化後的磁貊攻擊大腦的後遺症。他沖護士笑了笑,道:“能麻煩給我一團棉花嗎?我自己擦擦就好。”
護士遞給了他一包醫用酒精棉,奧格自己擦掉了血跡,仰起頭。幾個簡單的止鼻血措施之後,血流很聽話的停了下來。奧格在一邊坐着休息了一會,擠出一點點精神力去連接一直在跳動的阿喀琉斯,一連接上去阿喀琉斯就道:“阿瑞斯已經趕過來了,我把我們的方位告訴了他,他在醫院門口等你。”
奧格應了,阿喀琉斯沉默了一會,道:“……你的大腦,有點奇怪。”
奧格睜開眼,二十幾分鐘的休息之後,他腦內劇烈的疼痛已經停了下來,身體狀況慢慢開始恢複,除了累以外并沒有什麽強烈的症狀。他聽到阿喀琉斯地話,皺眉道:“奇怪?怎麽奇怪?我自己感覺還不錯。”
阿喀琉斯遲疑了一下,道:“我也說不出來,也許只是我想多了。”
奧格并沒有怎麽在意地笑了笑,腦海裏面浮現了阿瑞斯的臉。他還記得他在新聞發布會之前對阿喀琉斯說的話……
救護車在醫院正門口停了下來,有醫用機器人扛着無菌艙過來接應病人。奧格第一個跳下了車,一眼就看見了醫院對面的停車場裏阿瑞斯的飛行器。也就在他跳到地面的時候,阿瑞斯從飛行器裏下來,也不管會不會記者拍到,也不管會不會被認出來,沖過來一句話不說伸手就摸奧格的身體,一邊還用精神力去檢查奧格的精神狀況,從裏到外上上下下把奧格摸了個遍。奧格被他摸得特別癢,扭動着想要躲開,阿瑞斯聲音沙啞地道:“別動!”
奧格舉起雙手:“我沒事,每個頭發絲兒都好好的,不信你問阿喀琉斯。”
阿瑞斯就像沒聽到一樣,幾分鐘之後才慢慢停下來,他的眼睛裏還帶着血絲,擡起頭來跟奧格對視。奧格心頭一顫,一時間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兩人像白癡一樣默默地注視着對方,許許多多的難以用言語表達的東西在這個目光之中流轉,讓彼此的心跳都開始失常。
阿瑞斯率先道:“去醫院。”
奧格道:“我真的沒事。”
阿瑞斯毫無商量地轉身就往醫院走,奧格只好跟上他。兩人直接上了三十五樓做全身檢查。就連醫院裏面的氣氛都怪怪的,不管是醫生還是客人,臉上都是一臉地低落。阿瑞斯坐在外面等奧格檢查完的時候,那個護士注視了他很久很久,然後小心問道:“您是剛才……新聞發布會上的那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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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格心裏咯噔一聲,迅速否認道:“不是,您認錯人了。”
護士忙向他道歉。全身檢查做完了之後,兩人坐在單獨的小休息室裏等檢查結果。一段時間的沉默,奧格道:“這場新聞發布會,你事先知道嗎?”
阿瑞斯眼睛裏不悅一閃而過:“羅伯特一個字都沒有跟我提。”
奧格道:“會堂的安保工作做得非常好,這種東西不可能混的進來。而且,直播用的攝像機就好像事先知道一樣全部換成了無磁的,全程沒有收到磁貊的信號幹擾……這只磁貊也有點奇怪,很虛弱的感覺。總之我覺得這場新聞發布會的策劃痕跡非常明顯,但是對于貊幾乎一無所知的民衆來說,他們可不會這麽想。”
“恩,”阿瑞斯道,“很大膽的一招棋。”
奧格笑了起來:“又大膽又直接,這麽一來,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a區的危機也好,老羅伯特的選舉也好,那個死掉的副總統的事情也好,讓人不得不佩服。”
阿瑞斯注視着奧格的眼睛,似乎要說什麽。奧格等了一會,阿瑞斯卻一直沒有開口。兩人在休息室呆了半小時,醫生把他們叫到了辦公室,道:“奧格先生一切正常,你們可以放心。”
阿瑞斯一直到這時候看起來才真正松了一口氣。醫生把結果遞給他們,又道:“不過,因為受到了刺激的原因,奧格先生的腦部細胞看起來非常的活躍,回去要好好的休息休息。”
阿瑞斯道了謝,兩人一起離開了醫院,上了飛行器。一到兩個人的私人密閉空間裏面,某些被壓抑的東西爆發了出來。空氣變得有些奇怪,阿瑞斯轉過身來,面對着奧格,目光很沉,沉得如同含着千言萬語。他看起來想抱住奧格,最後卻只是伸出一只手,道:“我在電視機上看到那只貊沖向你的時候……”
“我知道,”奧格道,“我還好好的不是嗎?”
有什麽叫不出名字的東西在兩人之間靜靜地發酵,阿瑞斯身上穿着軍裝,奧格身上穿着侍者服,兩種截然不同的打扮和身份象征,此刻卻把他們緊緊地綁在了一起。奧格覺得自己被磁貊攻擊的地方又開始跳動和疼痛了起來,不是受傷後的那種疼痛,而是一種他有些熟悉的、沒有惡意的疼痛。他的鼻子也再一次開始癢癢的,理智開始發暈。阿瑞斯的臉占據了他全部的視線,他盯着阿瑞斯臉上那張誘人的薄唇,覺得有些失去控制。而剛剛經歷了強烈的驚慌、才放松下來的阿瑞斯也覺得思維有些不像自己了,目光落在奧格那雙已經深深刻進他大腦的小獸般的眼睛,遲遲無法移動。
“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我想跟你說件事。”
兩人同時開了口,然後同時陷入了沉默。阿瑞斯看着奧格,道:“你先說。”
奧格安靜地注視了他幾秒,“恩”了一聲,然後毫無征兆走過來,一手扣住阿瑞斯的後腦勺,把他壓在了他身後的門上,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唇。阿瑞斯愣了一下,伸手回抱住奧格,激烈地回吻。同樣差勁的吻技點爆了兩人之間的最後一根理智的弦,即使咬破了彼此的嘴唇也毫不在意,兩人緊緊地摟着彼此,不需要再多說一句表達心意的話,像兩頭真正的野獸一樣糾纏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