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幹淨純白的雪,在生活面前,就變……
他對這個男生還有印象。
七夕的傍晚, 趙飲清跟他站在夕陽下吃蛋糕的畫面一直揮之不去。
元旦休息一天,居然是去見他了,還特意跑去的B市。
孫律閉了閉眼, 他承認他嫉妒了, 但是除去嫉妒好像也束手無策。
能怎麽辦呢?
去興師問罪嗎?以什麽身份?憑什麽?
他在窗口呆坐了一個下午,近乎要陷入自我懷疑中。
下午四點多, 趙飲清他們準備回程。
付澤說:“要過年見啦,小朋友。”
他的下巴埋在圍巾裏,眉目含笑,傍晚的風輕輕撥動着他的黑發。
趙飲清點點頭。
冬季的夜黑的很快,晚飯是在服務區吃的,稍作休整接着出發。
兩小時後, 趙飲清回到了家。
今天趙正陽回來了, 正坐在客廳喝茶, 孫律坐在一邊的單人沙發上。
“去哪玩了?”趙正陽扭頭看過來。
“去我媽那邊了。”趙飲清換好鞋, 走過去瞅了眼, 這兩人居然在下象棋,“這麽有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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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辦法,難得回來, 你人又不在。”趙正陽沖她笑了笑, “下次去你媽那邊跟我說一聲。”
他話語輕松,又帶着一絲不容拒絕在裏面。
類似話題他們之前也聊過,趙飲清知道是為了她好, 所以也不争論,只說:“知道了,你們接着下,我走了。”
她轉身回了樓上。
孫律手上撈着一顆棋子, 指尖在棋子邊緣來回磨蹭,對于趙飲清的到來或者離開,沒有表現出一絲情緒。
九點半時,趙飲清剛刷完一張試卷,趙正陽 叫她下去吃火鍋。
大半夜的吃什麽火鍋?
趙飲清有點無語,但還是很捧場的下去了一趟。
食材備的很足,乳白色的湯底也調的很濃稠。
“骨頭湯,吃辣的話,自己小碟子裏調。”趙正陽說。
趙飲清拿着碟子放上肉醬,小米椒和香菜,倒上醋,坐那開始熟練的涮肥牛。
這些東西都是昨天準備的,原先打算今天吃火鍋,結果趙飲清白天人不在,便挪到了晚上。
“這個點吃火鍋我還是第一次,不過感覺也挺新鮮。”趙正陽說。
趙飲清将毛肚塞嘴裏咀嚼着咽下,說:“半夜不停喝水跑廁所的時候就不新鮮了。”
“吃的清淡點,能喝多少水去。”
“火鍋這東西再清淡都一樣。”
孫律這時将漏勺中的肉片和鴨血放到了趙飲清碗裏。
趙飲清看向他。
孫律又夾了筷肥牛放進漏勺,與之對視說:“怎麽了?”
趙飲清說:“真是客氣了。”
“應該的。”
趙正陽在兩孩子間看了個來回,滿臉欣慰,這麽長時間下來,總算有點兄妹樣了。
心情一好,準備飲點小酒,趙正陽派趙飲清去酒櫃拿酒,趙飲清不幹,孫律正要起身,趙正陽攔住他。
“算了,我自己去。”他說。
結果這一走就沒回來,直接被一個電話給叫去了書房。
熱騰騰的餐廳裏又只剩了兩人。
“要吃蝦滑了嗎?”孫律說。
趙飲清看了眼細長的竹筒,猶豫了下,說:“再等會吧。”
孫律便将還剩半盤的菌菇下鍋。
趙飲清除去肉,最愛的就是菌菇類。
鍋內湯底沸騰着,味美的食物在裏面歡快翻騰,薄紗一樣的蒸汽不斷上湧,橫亘在兩人之間,模糊了彼此的五官和表情。
孫律将火調低,用漏勺将裏面的菌菇舀起來,倒進趙飲清沾滿了調味料的碗裏。
“我自己來。”趙飲清說了句。
孫律平靜的說:“無妨。”
他起身走去廚房,拿了兩只碗出來,其中一只放到趙飲清手邊:“下一波可以換了。”
趙飲清停了一下,說:“謝謝。”
“嗯。”
孫律重新坐回對面,他吃的很少,全程都有點心不在焉。
他倒了點橙汁到杯子裏,抿了口,狀似無意的說:“你今天都做什麽去了?”
“去逛了會街,買了點東西。”
“一個人去的?”
“和朋友。”趙飲清伸手也去拿橙汁,孫律先一步起身給她倒上了。
他快速看了趙飲清一眼,說:“我認識嗎?”
“不認識。”
“能聊聊你這個朋友嗎?”
趙飲清掀眼看他。
孫律咳了一下,說:“好奇。 ”
“住我媽對面的鄰居,很好的一個人。”趙飲清低頭,将一筷子金針菇塞進嘴裏,她簡單回憶了下在B市的一天。
然後突然想起,按時間算,這時候的任雪應該也已經上大學了,軌跡不錯的話,也會在B市。
“你那個朋友在上大學了嗎?”趙飲清突然說。
孫律:“嗯?”
“上次超市碰見那位。”
“哦,”孫律點頭,“對,她在A大。”
果然,一點沒錯。
“你去過B市嗎?”
孫律說:“沒有,你呢?”
“我也沒有。”
孫律轉了轉果汁杯,沒戳穿她。
他也沒再繼續問,因為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往更深的去問,趙飲清會不會回答先不說,說不定還會惹來她的厭煩和抗拒。
孫律發現,趙飲清讨厭他這件事,會讓他難以面對。
如果有的選,他希望趙飲清能喜歡他一點。
孫律愣了愣,對于自己的內心活動突然感到無措和羞恥,但隐隐的還有點喜悅和期盼。
幾次月考加期中考,趙思迪依舊墊底。
插班進來的關系戶,大家除去最開始的新鮮,現在已經變得麻木。
班級內,幾乎沒幾個人願意跟她搭話,存在感低的可以忽略不計。
趙思迪有心想學好,卻也無從下手,英才的教學速度比原先的學校快很多,題也更深。
回家是高谷秋的咒罵,在學校是一堆的冷眼,剛開始來英才的喜悅被現實所沖刷,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拼命的往這裏跑,這裏有什麽吸引她的嗎?
所謂的貴族學校,除了能滿足她對外的虛榮,其他就什麽都不剩了。
還有……
她轉頭往孫律那邊看了眼,少年一手抵着下巴,正在專心做題。
這麽久了,孫律都沒正眼看過她,一次都沒有。
“喂,物理作業可以交了。”
趙思迪回神,她的作業本上還是一片空白,那些文字數字分開看能懂,合在一起就搞不明白了。
她埋着頭,羞恥的低聲說:“我等會交,還有幾題沒做。”
課代表撇嘴,說:“你還是趕緊找個人去抄一抄,別老是讓我等你。”
趙思迪滿臉漲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該這樣的,又不是她不願努力,在這裏沒有一個人願意幫她,所有人都看不起她,憑什麽都要這麽對她。
她明明不差的,拼了命的到英才,也希望能有個好的前途,有好的人脈,讓自己在未來能衣食無憂。
同桌成績也很一般,不過比趙思迪好上很多,開學到現在,兩人基本沒怎麽說過話,對方只跟前後桌往來。
趙思迪拿着自己的作業本,一陣天人交戰後,鼓足了勇氣走去了孫律那。
所有靠 近孫律的生物都可以成為很吸睛的存在,此刻的趙思迪就是,估計她轉學過來那天都沒被這麽注視過。
“孫律。”她走到孫律邊上,低低的喊了聲。
孫律擡頭看她,面上波瀾不驚。
趙思迪雙手死死的捏着本子,指尖泛白,讨好的笑了下,說:“我有些題不會,能請教你一下嗎?”
有人低低的嗤笑了聲。
孫律平靜開口:“你可以去問老師,或者另外請個家教。”
趙思迪說:“我不敢找老師。”
孫律說:“我沒時間。”
這基本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所有人對此都不意外。
趙思迪臉色微微有點發白,她又扯了下嘴角,說:“那這周六呢?我回去吃飯,你幫我補習可以嗎?”
周邊有一瞬的安靜,全都挑眉看着兩人。
他們都聽到了什麽?
這話中意思好像趙思迪跟孫律關系匪淺是不是?
回去吃飯?
回哪裏?他家還是她家?
天吶,好像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消息一樣。
一個個都伸長了耳朵聽八卦。
孫律将手中的水筆往桌上一扔,對着面前的女孩子突然生出一股厭煩,他說:“我說了沒時間,你回哪吃飯都沒時間。”
趙思迪的雙眼濕漉漉的,泫然欲泣的樣子,好似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
好半晌,她捏着作業本,重新回了自己座位。
教室裏又恢複到之前,好像跟以往一模一樣,又好像有哪裏不同了。
趙思迪的同桌破天荒第一次主動找她說話了,問:“喂,你跟孫律什麽關系呀?”
能有什麽關系,不被待見的關系。
事實如此,但趙思迪不可能去承認。
她在這個電光石火的瞬間,突然萌生了一點沖動。
“給你看個東西。”她笑着說。
同桌愣了愣,然後等在那。
趙思迪掏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奢華的裝潢背景下,孫律坐在長沙發上,在低頭翻閱書本,穿着家居,腳上踩一雙棉質拖鞋,姿态閑散随意。
同桌驚愕的睜大眼,問她:“這是哪裏呀?”
趙思迪沒回答,只說:“我每周都會回去吃飯,跟孫律挺熟的,他在家裏會比較熱情一點,不會像剛才那樣。”
說着一邊收起手機,一邊表情略有點落寞。
驚天新聞,這塊石頭砸下去,平靜的水面起了不少水花。
有人說兩人住在一塊,有人說是鄰居只是交情不錯,還有更甚者表示這兩位是青馬竹馬,只是中間斷過一陣,各種猜測塵嚣之上。
也有人後知後覺的發出疑問,那麽趙飲清呢?
趙飲清坐孫律自行車橫檔那事 ,可是全校都知道的事情。
是啊,趙飲清呢?
關于趙思迪幹的蠢事,一樣也傳入了趙飲清的耳朵,說那樣模棱兩可的話,造成那種經不起推敲的誤會,簡直就像一個笑話。
關鍵是沒人去捅破,趙飲清更是像看好戲一樣的等着後續發展,在飯桌上,甚至難得主動開口問孫律,說:“哎,你說趙思迪這個周六會不會來?”
她眉開眼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孫律喝了一口湯,看着她那偷樂的生動表情,居然舍不得冒火,說:“應該沒這麽蠢。”
“說不定真來了呢,再偷偷給你拍幾張,增加一下真實度。”
“有腦子的都不會信。”孫律看她,“你信?”
趙飲清說:“好玩。”
謊言說的多了,就好像真有那麽會事了一樣。
漸漸的趙思迪在周圍人的關注目光中莫名其妙的品出來了點優越感,她就是個富家小姐,配備着一個皮相漂亮,但不近人情的竹馬。
天天這麽幻想着,真實與虛幻交錯,那些邊界變得越來越模糊。
有錢人家的孩子應該是什麽樣的?
對于趙思迪來說,面前最接近的教材就是趙飲清,然而自己沒有大別墅,也無法擁有專職司機。
她只能從旁的入手,比如考究的着裝,奢侈品香水,價格高昂的手表等等。
但就僅僅是着裝,她都沒有足夠的資金支撐自己到同等高度,能怎麽辦呢?只能再降低一檔,一檔不夠就兩檔。
趙思迪開始變得缺錢,高谷秋給她的零花,都不夠塞牙縫的。
周四晚上,她去了趙家。
她找的不是孫律,而是趙飲清。
摸到她的房間,一臉弱者姿态的來尋求幫助。
趙飲清一點不客氣的說:“我自己腦子還轉不過來呢,幫你?”
趙思迪手指摳着頁腳,垂眼抿唇,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房間裏靜悄悄的,僅臺燈亮着暖光。
趙思迪站了會,默默拉過椅子,坐在了邊上。
趙飲清撐着下巴看她,說:“我真幫不了你,沒時間,也沒能力。”
趙思迪退而求其次的說:“不讓你教,借我看下你的作業呗,不管怎麽樣,我們都是堂姐妹是不是?”
還是嫡親的。
趙飲清想了想,說:“要麽我幫你把孫律叫下來吧?”
幸福來得太突然,趙思迪呆住,等回神後她搖了搖頭,說:“我是來做作業的。”
看她樣子不像撒謊。
趙飲清也是這個時候,信了她這麽一次,難得心軟,沒再趕她,還放任作業随意抄。
之後一連好幾天,趙思迪天天都來,跟孫律不做交談,一心抄作業,心無旁骛。
然後趙飲清發現扔在抽屜 裏的手表不見了,香水也少了兩瓶。
她不喜歡戴手表,所以僅此一只,是十歲那年趙正陽花了二十多萬買來送她的,長期丢在抽屜裏,偶爾撿出來看眼時間還對不對。
“我沒拿!”趙思迪叫道。
聲音巨大,昭示着可見的憤怒。
趙飲清點了點桌面:“很貴的,你賠不起,趁早拿出來,我就當什麽事都沒有過。”
“你憑什麽說是我拿的,你有證據嗎?說了沒拿就是沒拿,你憑什麽懷疑我?!”她滿臉的委屈和控訴,就像趙飲清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一樣。
同一時間,呆在三樓的孫律也走了下來,進了趙飲清卧室。
“出什麽事了?”他目光掃過兩人,最後停在趙飲清身上。
趙飲清只看着趙思迪,說:“我再最後問一遍,東西什麽時候還我?”
趙思迪咬了咬嘴唇,雙眼漫上淚水,泫然欲泣的模樣,喊道:“我也最後說一遍,沒偷就是沒偷。”
孫律說:“少什麽了?”
趙飲清說:“手表。”
“價值多少?”
“二十二萬。”
孫律說:“這個數額被抓到可以判刑了,說不定得兩三年。”
趙思迪看着他們,搖了搖頭,喃喃着說:“真的不是我,我沒偷。”
孫律低頭掏出手機,說:“誰偷的不管,先報警吧,讓警察來處理。”
這時趙思迪臉上突然才閃過一絲慌張,緊張的看着他們。
趙飲清扯了下嘴角:“沒偷?”
趙思迪沉默,沒再激動的繼續叫嚣。
被自己硬撐起來的堡壘在這瞬間碎的一塌糊塗,最醜陋不堪的一面毫無遮掩的展露在人前,一個鬧劇,一場笑話。
趙飲清看着她,說:“到底有沒有拿??”
趙思迪不吭聲。
趙飲清說:你真想讓我報警?”
趙思迪埋着頭,聲音虛的就像不是自己的,說:“拿了。”
趙飲清諷滿臉諷刺:“你說你惡心不惡心?”
趙思迪僵硬的站在原地,沒敢擡頭,甚至連呼吸都是不連貫的。
她蒼白的解釋說:“我就是看它好看,所以借幾天。”
趙飲清搖了搖頭,懶得再跟她廢話。
“明天,把你拿走的東西全部還回來,少了什麽你自己清楚,再敢藏一樣,我就不客氣了。”
趙思迪說:“只拿了手表。”
趙飲清臉上滑過一絲厭惡。
片刻後,趙思迪撈上自己的書包離開了趙家。
孫律說:“真的只有手表?”
“不是,”趙飲清搖頭,“其他無關緊要,随便吧,不值幾個錢。”
心情大受影響,這會沒什麽心思看書做題,她把椅子一踢,轉身走了出去。
将二樓花園的照明燈 打開,迎面濕冷的刺骨寒風讓她打了個哆嗦,趙飲清坐進搖椅中,抱着膝蓋看天上圓月。
孫律很快也走了出來,手上撈着一塊毛毯,遞給趙飲清。
“看天氣預報這幾天可能要下雪。”他走到外側,靠在休閑椅背上,給趙飲清遮了點風。
趙飲清抖開毛毯将自己一裹,說:“我不喜歡下雪。”
“是嗎?南方少雪,很少有人不喜歡的。”
趙家破産以後,生活條件急轉直下,她住在簡陋的出租屋裏,睡覺經常被凍醒,那時候最讨厭的就是冬天了,早上總起不來,上班路上要被冷風吹,腳上手上開始生凍瘡,下雨下雪更是能要人命。
幹淨純白的雪,在生活面前,就變得一點都不可愛了。
那會孫律說了句什麽?
他說:“正常的,每個普通人都是這麽過着,你已經不是千金小姐了。”
趙飲清長長吐了口氣,有感而發的說:“有錢真好。”
孫律愣了下,随即撇開頭,望着深沉的夜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