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醒
傍晚，落日高高挂在枝頭。
小姑娘坐在院門口的角落裏，吞着口水看着自己緊握的拳頭，瘦瘦的小雞爪子般的手指攥地緊緊的，從沒能合攏的掌心裏能看出一個圓圓的形狀。
屋外有走路的聲音，小姑娘伸長脖子，雙眼發亮的看向門外，很快又失望的移開視線。
又重複了好幾次，還是沒能看見人回來，小姑娘緊盯着握着的拳頭，半響慢慢把掌心翻轉過來，正對着自己，小心翼翼的翹起一根小手指，看見輪廓，又翹起一根，直到整個手掌完全舒展開。
小姑娘因為瘦弱而顯得格外黑且大的眼睛，眯成月牙狀，看着手心裏靜靜躺着的野雞蛋，還用左手食指輕輕摸了摸，仿佛怕它碎掉。
“你手裏拿的是什麽。”一聲洪亮的聲音像驚雷般從門外響徹整個院落，傳進小姑娘的耳朵。
小姑娘瑟縮了下，手指立即合攏，把小手藏到背後，雙眼瞪的溜圓，警惕的看着門外不知道何時出現的小男孩。
小男孩長的很健壯，皮膚有些黑，胖乎乎的，神情有些倨傲，俯視着小姑娘，一臉的不屑。
“你藏的什麽，我都看見了，你偷藏東西，沒有交給奶奶，給我，不然我就讓奶奶打你們。”小男孩理直氣壯的伸出手讨要。
小女孩臉上的神色有些慌張，小手緊握，但是頭卻堅定地搖了搖。
男孩好像氣壞了，五官擰在一起，顯得又醜又兇悍：“你竟然敢不給我……”
說完就撲了上去，粗暴地拉扯小姑娘的胳膊，使勁掰她的手。
“不，不……，”小姑娘費勁的掙紮着，很快胳膊上出現了一片紅痕，但是小姑娘仍舊倔強的不肯伸開手心。
小男孩氣壞了，拉起小姑娘的胳膊，低頭就咬了下去，手還不停止掰開小姑娘的手。
疼痛讓小姑娘的眼睛裏起了霧氣，手也稍微松了些，但是卻沒有發出聲響，倔強的想要握住野雞蛋不被人搶去。
小姑娘的還是太小了，手還是被掰開，手裏的寶貝被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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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看到搶過來的野雞蛋雙眼放光，嘴角看得出亮晶晶的口水，一把推開小姑娘：“還有沒有，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偷吃雞蛋，讓奶奶知道看不打死你們。”
小姑娘看着空空的手心，眼淚一下子掉下來，迅速起身往男孩身上撲。
男孩一邊用髒兮兮的手指摳開雞蛋，一邊往後撤，小姑娘只抓到了腳。
看着已經把皮破開，被吃了一口的雞蛋，小姑娘急了，一把抱住男孩的小腿上，死活不松開。
“死丫頭松開，快松開，”男孩一邊吃一邊說，發音有些不清晰，腳上使勁把小女孩踹開一些。
小姑娘快速起身又撲了過去，張開嘴咬在男孩的小腿上。
“嗷……疼疼疼，”小男孩氣急了，把雞蛋一口塞進嘴裏，一腳踢在小女孩身上。
小姑娘的身體不受控制的被踢開，一頭撞到門上。
哐铛一聲，發出沉重的撞擊聲。
厚重的木門被撞的啪的一下撞到門框，又彈回來。
小女孩破布娃娃似的躺在那，額頭上的血跡流到了地面上，染紅了一小片土地。
男孩的臉由氣憤轉化為驚恐，愣了一下，大步跑出了家門。
走在路上的蘇澤晨，被慌慌張張跑出來的人撞了一下，一看是林文更氣，“長沒長眼，想打架呀。”
要是平時林文說不定就停下來和他對罵了，但是此刻他卻顧不上，慌慌張張的往外跑。
蘇澤晨鼓着臉往林軒家走，心裏嘀咕，也不知道林軒哥回來了沒有，說好的要早點去摸知了猴的。
看見門沒關直接探頭朝院子裏看了看，一眼看到了臉上全是血的林清，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後退，看清是誰，又趕緊進去，把女生抱起來：“妞妞，妞妞……”
沒人回應他，男孩跑出去扯着脖子喊人，沒喊應，這個時候還沒下工，一個人都沒有。
男孩又着急的回來費力的抱起小姑娘往外跑，腳步有些踉跄，但抱的緊緊的，沒讓小姑娘掉下去。
另一邊，樹林裏，牛在悠閑地啃着樹皮，牛的脖子上有繩子連接着一顆較粗的樹，阻止它亂跑，更奇特的是牛角上有着一個好看的花環。
一棵樹下一個男生正在睡覺，看上去睡的很不安寧，眉頭緊皺，緊閉着雙眼，但是臉上有些許慌亂。
猛地一下，男生睜開眼睛，看着周圍的環境有些慌亂，卻很快鎮定下來，當視線掃到那個啃着樹皮的老牛時，一愣，大花不是早就死了嗎。
走過去摸了摸老牛充滿褶皺的脖子，溫熱的，看到老牛角上套着的花環，林軒的呼吸都停住了，這是……
妞妞四歲的生日禮物，他親手編的，這種花樹後來被人拔了，以後村裏再也沒有這種樹的枝條。
林軒仿佛想到什麽，瞳孔有些微放大，拔腿往家裏跑。
老牛在身後發出悠長的鳴叫聲，聲音有些許無力又很凄厲。
等林軒氣虛喘喘的往家裏跑，看見被蘇澤晨抱着的額頭沾血的小人，呼吸都停滞了，手有些抖，神色有驚有喜，把女孩接過來緊緊抱在懷裏：“妞妞，妞妞，我們去看大夫……”
快步往村裏的衛生所跑，連男孩說的話也沒聽見。
蘇澤晨看着林軒快要看不見的背影，趕緊跟上去，也沒在意自己的話沒得到回應，然而還沒趕上前面的人就被抓住衣領。
“狗子，你去哪呢，回家照顧弟弟，一天天就知道往外跑。”
蘇澤晨扭動着身子，想擺脫抓着自己的人：“媽媽，妞妞磕到腦袋了我去看看。”
“你看什麽看，跟我回去，讓你照顧弟弟你又偷跑出來。”
“媽，媽，真的……”蘇澤晨掙紮無效被拎回了家。
“怎麽磕這麽嚴重，磕到腦袋可不得了，”年老的大夫拿着碘酒一點點擦拭着傷口，等露出傷口全貌，發現不是很大才松了口氣：“回家好好養着，別讓發炎了應該還行，等傷口愈合就好了。”
林軒手仍舊是抖的，試探着清了清嗓子才開口：“大夫，能不能開點藥，我怕留疤。”
“留什麽疤，沒聽大夫說沒啥大事嗎，合着你有錢，”衛生所進來一個老人，滿臉的刻薄相，撇了一眼床上的人就不再看了：“行了，帶着回家吧，不用開藥，我們沒錢，真是的，自己磕到腦袋還耽誤我做飯……”
說完一雙小腳邁的賊快走了出去，生怕後面有人找她要錢。
林軒看着老人的背影，眼裏滿是冰涼，上一次也是這樣，結果妹妹留下了一塊疤，沒少受人嘲笑，也不合群，沒和別人說過話，還被說是啞巴。
摸了摸妹妹軟軟的頭發，對大夫說：“可以用雞蛋抵藥錢嗎？我晚上給你送來雞蛋。”
大夫也見多了這種事，就跟沒看見發生的所有事似的，表情一片平靜。
點點頭：“可以，別見水，好好消毒，這個藥粉你一天撒個兩次，小心點應該不會留疤，另外今晚注意點，很容易感染發燒。”
林軒認真記下：“還有沒有要注意的？”
“注意着別發燒就好，注意觀察傷口別讓發炎。”
林軒小心翼翼的把妹妹抱起來，讓她的小腦袋靠在自己肩膀上，小心的往外走，緊鎖的眉頭顯得主人的心緒十分不平靜。
半路，林清醒了過來，皺着秀氣的小眉頭，眼睛撇向自己臉旁邊略顯的黑的脖子，再後來就是感覺頭疼的厲害，腦袋中模模糊糊的有着有人推她一把的印象，一時分不清真假。
感受着懷裏的小身子動了動，林軒輕輕拍了拍林清的肩膀，“妞妞醒了，有沒有不舒服。”
林清眼神裏滿是疑惑，妞妞指她？聲音有些耳熟，感覺很親切，但是她不認識比自己高很多的男生？努力想直起身子，但是身子軟軟的，胳膊也有些疼，身子舒展了一下立即就有趴下了，而且一動感覺腦袋更疼。
林清只能維持着現狀，聽着這個男生的問話，卻不想回答。
進門後，發現堂屋裏已經坐滿了人，紅薯湯已經在桌子上了，有兩個空位明顯等着來的兩個人。
林軒不想和他們坐一起，但是沒有辦法，他知道主要錯過飯點，他們的半碗飯就會被分給其他人，他和妹妹都要餓肚子，雖然他已經很久沒餓過肚子，但他一直忘不了餓肚子的滋味。
先把妹妹放在了椅子上，“妞妞，快吃，不夠吃哥哥有。”
身體仿佛是形成習慣，一看見這碗湯，雖然餓但不想吃，但還是捧着碗大口大口的一口氣喝完了。
林軒也是如此，不過他是為了快點結束這碗飯。
飯桌上沒人開口，旁邊的林母用擔心的眼神看着自家閨女，但是卻沒敢開口。
倒是林奶奶小口小口喝着湯，看見林軒和林清的動作一臉鄙視，餓死鬼投胎似的，看向自己身邊慢慢一口一口喝湯的孫子更滿意：“乖孫子慢點喝。”
林文随意的點着頭，眼神忍不住瞟向林清的腦袋。
放下飯碗，林清敏感的察覺到一道視線，擡眼望去，腦子裏的畫面一下子變清晰，他踢自己的畫面仿佛幕布般在腦中放大，林清能覺到氣憤的情緒在心中蔓延。
下意識的，林清轉頭看向剛才抱自己回來的人，伸着胳膊指向林文，說：“踢，踢……”
林文端着飯碗的手一下子沒拿住掉在地上，驚恐的站了起來。
“哎呦，我的碗，你個死丫頭鬼叫什麽，把碗都吓掉了，不想吃就滾，”林奶奶慌慌張張的撿碗，臉上滿是心疼，家裏的碗剛好，這掉一個就得買一個。
林文卻顧不上林奶奶的話，看着盯着自己不放的林軒，沒忍住脫口而出：“我不是故意的，都怪她偷吃東西。”說完立即捂住嘴。
林奶奶非常敏感的聽到了偷吃，嗓門開的極大，能傳幾條街：“死丫頭片子，給你東西吃已經很好啦，竟然敢偷吃東西，我看不教訓你不行，還有你，陳紅你看看你教出的什麽孩子，沒一點用就知道吃也就算了，還知道偷吃東西，當時生下來就應該溺死……”
陳紅也就是林母，一臉愧疚，縮在那不敢說話。
林軒冷眼看着不停罵人的林奶奶，心中的怒火一下子燃起來，燒的發燙，他一直以為是妹妹自己不小心磕到的。
一言不發起身，把林文拉出來，“是不是你踢的，才磕到頭。”
看着自家堂哥漆黑冰冷的眸子，林文脖子發僵，既不能點頭也不能搖頭，只說：“她偷藏雞蛋。”
林軒冷笑，雞蛋，他找了一個晚上才找到一顆給妹妹生日吃的，一腳把林文踢到在地，按住，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
啪的聲響，像是突然點燃了鍋裏的油，室內一下子吵了起來。
“簡直翻了天了，你竟然哪敢打我孫子。”
“軒子，不要打你堂弟。”
“你竟然打我兒子。”
林軒聰耳不聞，把椅子向她們甩過去。
啪，椅子墜地，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屋子裏鴉雀無聲，沒人預料到一個好脾氣，讓做什麽做什麽的林軒會突然爆發。
屋子裏只剩下啪啪的揍人聲和林文的哭聲。
屋子裏唯一沒被波及的地方，林清一動不動坐在那，心中毫無波瀾，眼睛緊盯着某一處，仿在看着這場鬧劇，又像是在發呆，而周遭的一切都和她無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