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It's just a crush, not a hush, let me be your dish...”
韓季的眼皮費力掀開一條縫,他摸索到手機,劃了接聽貼在耳邊,“喂?”
這聲出口,韓季自己先被驚住,瞌睡都跑了大半。
“我艹,”不等他再說話,手機裏就傳出誇張無比的震天響,“我艹我艹,韓老板,您這嗓子,是他媽尖叫到天明了?”
韓季原本就覺得頭疼,現在更是被吵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把手機甩到了一旁床頭櫃上,語氣不耐,“有事就放無事退朝。”
“有有有,”電話那頭的人急忙道,“昨晚上蹦太嗨,我有個耳環好像掉你店裏了。”
韓季腦袋還轉不動,下意識順着問:“你哪個耳環?”
“哎呀,”誰知電話那頭的人忽然掐着嗓子嬌羞起來,“問這麽直接幹嘛啦,當然是人家寶貝新送給人家的那個啦!”
韓季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擡手搓了兩下胳膊,利落丢出三個字:“你死了。”
說完,不顧手機裏的哀嚎聲,韓季毫不猶豫,伸手劃了挂斷。
嬌羞猛0,這四個字就是對秦野的最佳概括。
即便兩人從穿尿不濕時候就一起玩了,可韓季依然受不住他這套“反差萌”。
韓季覺得自己的手機都被秦野剛剛那惡心死人不償命的調調污染了,無比嫌棄地想翻個身,遠離它。
可這一動,韓季就忍不住輕“嘶”了一聲。
好瘠薄疼!
從腰往下,都跟被撕裂了似的酸痛難忍。
韓季禁不住懷疑,是不是有什麽仇家,昨晚趁他喝醉酒把他廢了,耳邊卻忽然響起一聲低低啞啞的:“哥哥”。
聲音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有種幹淨的性-感。
韓季一個激靈,猛地偏過頭去,這才意識到他現在躺着的是酒店大床,而更重要的是,他的枕邊,此時此刻,還躺了個男人...
說男人也許并不夠準确,至少在韓季眼裏,眼前人還是個沒徹底長熟的小男孩。
即便這沒長熟的小男孩眉眼比自己淩厲,肩膀比自己寬闊,胸膛也比自己硬朗...
可他望着韓季的眼神,卻比窗外的日光還清澈明亮。
饒是韓老板風流成性,竟也下意識錯開了視線,還忍不住輕“啧”了一聲。
這眼神,小狗似的。
又過了兩秒,韓季倏然清醒。
“不是...”他語氣裏帶出少有的震驚與錯愕,“時楓,你怎麽在這兒?”
像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問,顧時楓愣了愣,緊跟着,眼底的光就肉眼可見地暗下去,他垂下眼睑,聲音也多了兩分委屈,“哥哥,你不記得了嗎?”
如此直白的問題,韓季竟一時間不知該怎麽答。
他确實是不記得了,甚至忘得一幹二淨。
昨天是他三十歲生日,韓季原本是真沒打算過,畢竟都是“三”打頭的人了,他覺得再過生日實在沒什麽意思。
可顯然,只有韓季自己覺得沒意思。
昨天一大早,秦野就跑來了他店裏。
韓季開的是家咖啡廳和夜店結合版,白天裝文藝,晚上能蹦迪。
秦野架着兩條長腿,大喇喇坐在吧臺邊上,叼着根煙問韓季,“韓老板,今晚生日打算怎麽過?要不要搞點兒刺激的?”
韓季懶洋洋睨他一眼,捏起吧臺上的煙盒,磕出根煙叼在嘴邊,冷淡吐出四個字,“不過,不搞。”
“這怎麽能行...”
秦野立刻反駁,正要再勸,一旁給咖啡拉花的顧時楓就停了手,轉頭看過來,眼睛亮晶晶的,“哥...韓哥,您今天生日?”
韓季點煙的手微微頓了頓,擡眼應了一聲,“嗯。”
顧時楓的眼睛瞬間更亮了,他眼巴巴望着韓季,“那哥,我今晚能留下來嗎?”
顧時楓一個半月前才高考完,考到了海城最好的大學,真正的金榜題名,現在在韓季的店裏做暑期咖啡師,也算體驗生活了。
不過韓季從沒讓他留到過夜場。
“不能,”韓季眉頭輕斂,拒絕得毫不留情,“這晚上太亂,不适合小朋友。”
“哥,”顧時楓小聲辯駁,“我已經成年了。”
“成年怎麽了?”韓季吸了口煙,揚唇一笑,“在我這,18歲就是小朋友。”
顧時楓還想說什麽,秦野先聽不下去了,他咂了咂嘴,“啧”了一聲,“我說韓老板,有您這麽雙标的沒?你18歲時候全海城就沒有你沒蹦過的夜店,怎麽到了人小楓這,就成了18歲還是小朋友了?”
韓季莫名不愛聽他說這個,唇角笑意淡了兩分,“你拿我這種人,跟人家高材生比什麽,有病?”
“韓哥,”秦野還沒來及接話,顧時楓就插話進來,語氣認真又篤定,“不許你這麽說自己,你特別好。”
韓季這下是真聽笑了,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彈落煙灰,偏頭看着顧時楓,勾了勾唇,“那你說說,我哪兒好了?”
顧時楓藏在黑發下的耳朵尖瞬時就紅了,配着他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勾人得厲害。
安靜半晌,顧時楓才抿了抿唇,垂頭低聲道,“哪兒都好。”
說了這句,不等韓季說話,顧時楓又擡起頭,急急解釋道,“哥,我是說真的,你真的哪兒都好,太多了,我不好意思一個個列出來。”
韓季看着顧時楓這副傻乎乎的乖樣,不知怎的,忽然就覺得心髒漏跳了半拍。
頓了兩秒,韓季把抽了半截的煙直接丢進了煙灰缸裏,扯了扯唇,應道,“別緊張,沒不信你。”
顧時楓松了口氣,又把問題繞回了原點,“那哥,我今晚是不是能留下了?”
韓季指尖在吧臺上輕點了兩下,半開玩笑,“說兩句好聽的就想讓我改變主意了?你韓哥沒那麽好哄,還是那句話,夜場不适合你,到點就乖乖回家去。”
顧時楓腦袋又垂了下去,發旋都仿佛透着委屈,他喃喃道,“哥,可是我真的很想陪你過生日。”
韓季呼吸猛地滞了滞。
他那顆早已刀槍不入的心,猝不及防就被這過于柔軟的直球戳得漏了個小洞,半晌,韓季輕嘆一聲,還是松了口,“留下可以,不過我話先說明白,不準亂跑不準抽煙不準亂喝酒。”
顧時楓頭點得像個小磕頭機,語速飛快地打保證:“沒問題!我一定都聽您的!”
就像是生怕說慢了一秒,韓季就會反悔似的。
秦野看了看韓季,又看了看顧時楓,幽幽嘆口氣,“韓老板,您還真是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吶!”
顧時楓可能還不太清楚,可秦野卻很清楚,今天如果不是顧時楓說了那兩句話,秦野自己一個人,少說得跟韓季磨個十分鐘,才能磨到他松口,願意過生日。
韓季抄起吧臺上的煙盒砸秦野,“別瘠薄亂說。”
秦野被砸了也不惱,接住煙盒順手就裝進了自己口袋,又去鬧顧時楓,“小楓,給我搞個小怪獸的拉花。”
韓季笑起來,半開玩笑道,“別一天就會使喚時楓,想要小怪獸,自己去照照鏡子不就有了。”
秦野轉頭罵了一聲,“韓季你大爺!”
顧時楓沒繃住,也笑了,他手上動作不停,應道,“好,我給韓哥先做完,就給您做小怪獸。”
秦野閑不住,溜達出去買早點了,現在還很早,也沒有客人來,店裏只剩下了韓季和顧時楓兩個人。
韓季的視線,從顧時楓那兩只骨節分明十指修長,宛若藝術品的手上,不自覺緩緩上移,移到了他的俊臉上。
只見他濃密睫毛垂落,薄唇微抿,神情專注又認真。
韓季在心裏感嘆,果然好看的人做起咖啡來,也能這麽賞心悅目。
“哥,”顧時楓忽然開口,把韓季喚回了神,他沒擡頭,嗓音壓得低緩,“我之前說的,都不是好聽話。”
韓季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顧時楓是還記着他之前的那句玩笑話。
隐約明白了顧時楓的意思,韓季唇角不受控地挑起來,他偏頭輕咳了一聲,輕聲問,“不是好聽話,那是什麽?”
顧時楓的耳尖又有些紅了,可卻還是認真回答道,“都是真心話。”
覺得你好,哪兒都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心話。
答了這句,顧時楓把手中做好的咖啡輕輕推到韓季手邊,“哥,做好了。”
韓季垂眸看着咖啡杯中那朵栩栩如生的玫瑰拉花,端起來抿了一口,“謝謝,很好喝。”
......
晚上過生日的事情,就這麽算定下了。
其實秦野會想給韓季過生日,也不過是打着這個名頭,在韓季的店裏辦party,叫來一衆狐朋狗友混波不要錢的高檔酒水,再盡興蹦個通宵。
韓季幾乎每年生日都是這麽過的,當然秦野,還有他們那一幫人也都沒什麽例外。
偶爾買次生日蛋糕,那蛋糕上十次有九次還得畫着個大丁丁。
因此直到顧時楓把一個畫風清新又可愛的櫻花蛋糕放在桌子正中央,認認真真插上了3和0兩個數字蠟燭,又認認真真在鼓點震耳欲聾的電音伴奏下唱起生日歌,還認認真真讓韓季許願的時候,全場都靜了。
靜過之後,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忽然就有人開始笑,緊跟着,全場就都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鵝叫。
做這些事的如果是別人,韓季大概也會笑,可現在,這人是顧時楓。
韓季就只覺得他傻得可愛,順便自己還跟着犯傻,竟也認認真真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閉眼許了個願。
要知道,他上次對着生日蛋糕許願,還能追溯到二十年前。
至于再之後的,韓季就不太能記起來了。
只隐約記得開始時候他還一直盯着顧時楓,不許他抽煙不許他喝酒,可後來自己也喝高了,就實在盯不住了。
再往後的記憶,韓季幹脆就成了一片空白。
因此他是真的想不起來,他和顧時楓是怎麽,怎麽發展到現在這一步的了...
韓季也很想欺騙自己,他和顧時楓什麽也沒做,只是湊巧一起睡了一覺,可他身體的真實疼痛騙不了人,這一室的狼藉騙不了人,顧時楓身上的一道道紅色劃痕,也騙不了人...
韓季頭疼地坐起來靠在床頭,點了根煙,吸了一大口,還是決定說實話,即便實話聽起來特別渣,“對不起,我昨天喝斷片了,什麽都記不起來。”
他沉默了太久,顧時楓像是已經料到了這個答案,竟然還沖他笑了笑,低聲道,“沒關系,我記得就好了。”
韓季被他笑得更頭疼了,浪跡草叢十來年的韓大少爺,難得生出了一種名為負罪感的東西。
顧時楓自然轉開了話題,問得有些小心翼翼,“那哥,你...你還疼嗎?”
韓季夾着煙的手一抖,煙霧都飄成了波浪狀,顧時楓大概還是個雛1,不懂技巧也捏不準分寸,他已經很多年沒這麽疼過了。
可越疼,韓季的負罪感就越重,他竟然睡了個小自己一輪的雛1!
韓季擡手按了按眉心,最後說出口的是,“不怎麽疼了,已經沒事了。”
見他按眉心,顧時楓立刻坐了起來,探手過來幫他輕按,邊吐了口氣,“沒事就好,幸好我昨天幫你清洗過了。”
韓季一驚,轉頭狐疑看着他,“你...不是第一次?”
“我當然是!”顧時楓答得毫不猶豫,像是看懂了韓季的疑問,他耳尖又燒了起來,聲音都小了兩個八度,“我...我就是怕你不舒服,看了百度,說是結束之後一定要清洗幹淨,不然可能會生病。”
韓季就又說不出話了。
他覺得心頭的負罪感更重了,可除此之外,好像又有那麽一分莫名其妙的開心。
真他媽夠渣的!
韓季甩了甩頭,在心裏唾棄自己。
“哥,”顧時楓擔心道,“你頭疼得厲害嗎?”
“還好,”韓季笑了笑,“老了,醉一次就這德行。”
他現在想一個人靜靜,幹脆拂開了顧時楓的手,随口找了個借口,“行了,你餓不餓?”
“哥你餓了是嗎?”顧時楓急忙問,“你想吃什麽,我這就下去買。”
“随意,”韓季拿起床頭櫃上的礦泉水,一口氣灌了大半,應得懶散,“你看着買。”
顧時楓利落掀開被子下床,開始穿衣服。
韓季目光落在他大腿間一瞬,就又倉促移開,喉結忍不住滾動了一下。
真夠大的,怪不得這麽疼!
顧時楓三下五除二就套好了衣服,順手還把韓季的衣服褲子都疊好放在了床邊,之後進浴室匆匆洗漱了一下,就準備下樓去買早點,臨出門,韓季卻又叫了他一聲,“時楓。”
顧時楓停下腳步,回頭看過來,“哥?”
“那個...”韓季少見地不太自在,他偏頭咳了一聲,才把話問出口,“昨晚,我們...是誰先起的頭?”
他問得還算含蓄,不過顧時楓倒是聽懂了,他默了一瞬,答得幹脆,“哥,是我,我昨晚也喝酒了,沒忍住,抱了你,還親了你。”
韓季不太相信,又問了一句,“真的?”
顧時楓唇角翹了起來,笑得像個小太陽,“當然是真的。”
韓季見他說得篤定,悄悄松了口氣,沒再多問,擺擺手讓他出門了。
直到看着顧時楓離開,房間門重新關上,韓季才又倒回床上。
還好,不是他先起的頭。
韓季心裏的負罪感終于散去了一些。
可顧時楓得是喝了多少酒,才敢那麽大膽,上來又抱他又親他?
真喝了很多的話,晚上還怎麽可能再舉得起來?
想到這個,韓季又有些懷疑了。
正想破了腦袋回憶,手機就又突然響了起來。
餘光瞥了一眼,看見還是秦野打來的,韓季接起來直接開了免提。
“季哥哥,”秦野又開始演了,“您今天還能起得來,給人家找耳環嘛!”
韓季失語,警告道,“你再這麽說話就不找了。”
“別別別,”秦野立刻恢複了正常音色,笑得特別狂野,“韓老板,您嗓子怎麽還這麽啞?怎麽,跟那小子做真有這麽爽?”
韓季更不想說話了,半晌,他悵然嘆了口氣,“不知道,我斷片了。”
手機那頭停滞一秒,秦野的笑聲再響起,比剛剛大了兩倍不止。
放在平時,韓季早就直接挂電話了,可現在不行,現在他還有話要問秦野,因此只能忍氣吞聲,憋屈着等他笑夠,才“不恥下問”道,“昨天晚上,是他先親的我嗎?”
“你在想什麽?”秦野不可置信,“要不是你勾引,人小乖孩可能主動親你?”
韓季:“......”
他竟無法反駁。
可他心裏還存了那麽一點點希翼,又問道,“你親眼看見了?”
秦野“嗨呦”一聲,“爸爸我不光看見了,我還給你們錄下來了!”
啪,韓季的最後一點希翼,就這麽破了。
發現他是真的斷片了,還斷得厲害,秦野沒再貧,直接把視頻發了過來。
電話挂斷,韓季把手機舉到眼前,深深呼吸一口,點開了視頻。
視頻拍得很晃動,顯然那時候秦野也已經醉得不輕。
畫面就是在韓季的店裏,燈光忽明忽暗,背景音嘈雜一片,看得人腦袋發昏。
韓季忍着頭暈,看清了畫面正中的兩個人,正是窩在沙發上的他自己,和顧時楓。
韓季眼睜睜看着他自己,和顧時楓越靠越近,最後整個人都挂在了顧時楓身上,之後仰起頭,吻上了顧時楓的嘴唇。
畫面裏,顧時楓最開始像是想要把他推開的,可他抱着人不放手,還幹脆換了個姿勢,兩腿分開,跪坐在了顧時楓身上。
顧時楓沒再推他,兩人吻到了一起。
隔着屏幕,韓季都能感覺到顧時楓的吻有多生澀,有多幹淨。
韓季下意識舔了舔唇角,忽然真情實感地厭煩起了自己這斷片的臭毛病。
視頻進度條已經到了最後,韓季聽見一片嘈雜聲中,忽然響起了一道他自己的聲音。
含混不清,又黏黏糊糊,“你...你把舌頭再伸過來點兒。”
狗都知道這句話是他對誰說的...
韓季就跟被電到了似的,倏地把手機鎖屏,甩到了床尾,之後整個人都埋進了枕頭裏。
韓大少爺極其少見地紅了臉,他羞恥得不行,狠狠罵了自己一句——
“真他媽渣0本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