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身世和送人
禦書房裏,朝臣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了皇家的父子三人。
武帝将折子直接扔在四皇子的頭上,恨恨的道:“你幹的好事!如今被沈琩查了出來,你還有什麽話說!”
四皇子就跪在地上,開始哭,一把鼻涕一把淚,“父皇,這準是誣陷兒臣的!兒臣哪裏有那個膽子。”倒是豁得出臉面。
折子上寫着闵信這些年不止逼死過一個姑娘,期間還因為“玩法多樣”,共奸/殺了多名女子。濟州城同知于瑞發現後,準備暗地裏揭發他,卻被他聯合四皇子的心腹一塊,将人按了個貪污的罪名,關押監獄,不治而亡。
沈琩的折子裏沒有直接寫四皇子,只說了此事是由心腹辦的,而後心腹供出了四皇子。
至于真相如何,還是要靠皇上查明真僞。
但誰都能看明白,這背後是得了四皇子撐腰才辦的成。沈琩只恨沒有四皇子直接指使的證據,不能殺之而後快。退出禦書房的時候,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四皇子心中怒罵沈琩一句,面上繼續哭,“父皇,這闵信的案子一開始,兒子可都是全力支持查辦的,本來都要結案了,這沈琩不知道聽信了誰的讒言,竟然又重新開始調查,将多年前的事情都調查的一清二楚,證據俱在,難道都是巧合麽?”
武帝便看向了太子。
“太子——”,他突然嗤然:“是你挑唆的沈琩?”
太子殿下依舊站的穩穩的,“是。兒臣跟他打賭,闵信這事,跟齊安有關系,沈琩經不起人說,便去查了。”
但武帝卻幾乎瞬間揪出了一個詞,“什麽齊安,那是你弟弟!你的親弟弟!”
太子殿下就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卻不說話了。
明目張膽,劍拔弩張。
武帝氣的心口疼,拍着桌子吼,“你到底想幹什麽!”
太子殿下淡淡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犯了罪,難道不該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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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武帝卻不理這個,反而抓住他不善待親弟弟的罪名,翻來覆去的說。
直到快響午的時候,他才得以解脫,走出禦書房。沈琩早就在外面等着,見着太子和四皇子出來,先是被四皇子狠狠的瞪了眼,踩着步子走遠了,再是被太子殿下輕輕的一個搖頭,刺激的心都要冒出火來。
沈琩這輩子生在高門,生就一副揉不得沙子的眼睛,此刻恨不得将眼睛挖了去。
如此之事,只要繼續查下去,未嘗不能再查出個一二三四來,可是太子殿下卻只讓他查到這裏,交予皇上吩咐。
如今,太子殿下搖頭,便是四皇子沒有罪過的意思了。
皇上在保四皇子。
沈琩頹廢後退一步,“殿下,老臣為了查出當年被殺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揪出真兇,卻只能含糊而過。”
“死了那麽多人,還冤死了一個心中清明的朝廷命官,就,就這麽過去了,就這麽不把人當人看!”
“殿下——”說到最後,竟然老淚縱橫。
太子殿下看着他眼中的懇切,還是搖了搖頭,“已經結案了,誅殺闵信一系人馬,捉拿齊安心腹歸案,不過,升顧元培為京都京兆尹主簿,居于京兆府尹之下。”
這算是升了。
沈琩心中總算有些安慰,“顧元培極為聰慧,兩袖清風,是個好官。”
太子殿下就覺得,沈琩心是好的,可眼睛卻有些瞎。
他坐上馬車,沈琩還在外面說話,“殿下——您後日可有空——”
太子殿下直接道:“沒空。”
——他被禁足了十天。
四皇子也被禁足了十天。太子殿下閉上眼睛,講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理了一遍,才算敲定可以開始收下顧元培了。現在收下,才能讓大家都以為,他是真心看重他的。
這顆棋子,用的好,便是壓死齊安的最後一根稻草。
等他回到太子府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桑啓提着膳食在書房外面等着,太子殿下一肚子氣,看都沒看他一眼,便進了書房,桑啓本還想着去請折烏來哄哄,誰知他還沒走,書房的門就關上了。
桑啓愣了愣,立馬走遠了些。
太子殿下的書房一般不關門,一旦關門,便是“暗衛”來了。這麽些年,雖然太子殿下沒明說,但是桑啓也能感覺的到殿下身邊是有一群“見不得光”的人的。
屋中,太子殿下拿着一張紙看了又看。
“雲州折家之女,身亡已十年。”
太子殿下站在窗戶前,開始皺眉頭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折烏是雲州折家之女。
一百五十年前,前朝,也就是大夏朝遇到百年難得一見的旱災,三年又三年的一次一次反複幹旱,弄的民不聊生。後末帝皇後蜀州樂家揭竿而起,耗完了大夏最後一點龍氣,雖然最後樂家沒成事,但卻被從雲州而來的将領齊家奪去了皇位。
而老齊家的首位皇後,便姓折。
沈琩背後的鎮國公府沈家先祖,便是折皇後唯一的姊妹,後世稱為昭華夫人的夫婿。
折家和沈家便一直都通兩姓之好,互有聯姻,直至今日。只是,折家到底比起沈家而言,算是落魄了,如今,當年聲震一方的雲州折,只有嫡系一脈,還在京都為官,承襲定北侯的官爵。
而折烏,便是現任定北侯夫人回雲州祭祖時,遺失的女兒。
“當年折夫人回雲州路上,碰上了狼群,一陣沖撞,折夫人的馬車掉下了懸崖,被救上來的時候,就只剩下她懷裏的大兒子,稱小女兒已經命喪黃泉,屍骨無存。”
太子殿下再次皺眉,“為何會屍骨無存?”
暗衛低頭,“折夫人聲稱,被懸崖下的狼叼走了。”
後面定北侯家一定也去尋過,可是沒尋到,這才罷休。後來又覺得這事情說出去不好聽,便只稱早夭了,漸漸的,便沒人提起這事。如今,提起定北侯家,也只有想到他家的一個十八歲的嫡子,一個七歲的嫡女。
“能确定了?”,太子殿下問。
暗衛點頭,“十有八九,折姑娘的容貌,跟折夫人的生母,長的十分相像。”
太子殿下想不到自己這麽一查,竟然查出了這樣的事情。
但他并不高興。他甚至有些不願意告訴折烏這個事情。
她是個什麽樣的姑娘,太子殿下覺得自己如今算是最清楚的。她曾經說過,她是多出來的。
她很介意這個事情。
——她許是去了折家,也還是多出來的。
她敏感而自卑,卻依舊心之向陽,迎風而長,努力的活着,她聰慧靈敏,一步一個腳印,吃着別人不願意吃的苦,日複一日的練習着弓箭。
她手上練箭磨破的皮,被她哈一口氣,就置之不理,她射箭的手臂,其實已經擡不起來了,可依舊在堅持。
她這般努力的在活着,是為了更好的自己。而不是又兜兜轉轉,去了另外一個家,成為多出來的人。
太子殿下就覺得,他的刀,已經被他握在了手裏,就不該再送給別人。
他不想放開自己的刀。那是他的利刃。即便這把刀,可能會因為這個變故,有了其他的想法。
他站起來,在屋子裏慢慢的踱步,然後忍耐不住,便去了黎溪院的水榭裏。折烏正在那裏練箭。
她的腳下還放着一本書,射一箭,叽裏咕嚕一聲,然後抿唇一笑,繼續射,繼續背。
她的記性極好,雖然有些字不認識,可她記住了是什麽樣的,怎麽讀,即便不知道其意,也能繼續背下去,過目不忘。此時應該背完了三字經裏的一篇,嘴裏有些幹渴,便去倒水喝。
她倒水也小心翼翼的,連水也舍不得多喝。
“可以不吃飯,但是不能不喝水。那時候年紀小,到山上去狩獵,砍柴,肚子餓了,能吃野果子,但是山上沒水,便要渴着。”,她曾經這般說,“殿下,您不知道,有時候好幾天不下山,便都喝不上水。”
雲州幹旱,自來就水少。
她便将水看的極為重要,就是到了太子府裏,也珍惜的很。喝完了水,便又不停歇的去練弓箭,背書,九月的天,熱的很,出了汗也不擦,就那麽一箭一箭,一句一句,不斷的重複着。
太子殿下駐足良久,突然想起來了。
他第一晚夢見折烏時,她的眼裏,就已經沒了星光。她肅着臉,冷着眼,騎在馬上,毫無情緒的射出了一箭。
而他買下她時,即便彼時蓬頭垢面,即便狼狽不堪,受盡命運的不公之處,但她擡起頭,朝他看來時,眼裏滿是希冀之光。
太子殿下想,當時,他應該就是為了她眼裏的光,才那麽毫不遲疑的将人買了下來。
如今,她更是被他養的白白淨淨的,全身都帶着一股對未來的拼勁。
“殿下——”
太子殿下被喊的回神,才發現折烏已經看見他了,正歡快的拿着她的箭和書朝他奔來,颠颠的朝他道:“殿下,阿烏今天也有好好的練習弓箭和讀書的。”
她如今膽子大的,已經不需要他先問再作答了。
太子殿下就看着她,“阿烏。”
折烏挺直了小腰杆,期待的道:“殿下?”,是要誇獎她麽?
太子殿下就抿了抿唇,“孤要跟你說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