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人心

秦夫人好險一口氣沒上來, 緊追在她後面的定北侯夫婦便也趕到了。

劉瑞雲此時又吼了一嗓子:“秦老四,快把搶了的玉佩還回來。”

折烏又補了一句,:“不然揍你信不信!”

秦夫人:“……”

定北侯:“……”

定北侯這是第一次見折烏。與定北候夫人初見剛到京都的折烏不同, 他見到的是此時已經跟太子殿下學得了“冷臉”大法的折烏, 那麽背着弓箭挎着刀, 手裏握一根缰繩,便是他不敢輕視的對象。

他看着折烏的相貌, 心中震驚不已——實在是母親和蔓姐兒太像了。但是也知道這人是妻子确認過的, 确實不是他的霁姐兒。就跟妻子說的,“她一身力氣,咱們霁姐兒有嗎?”

沒有的。霁姐兒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小姑娘。

但因為有這層因緣在, 定北侯對折烏,倒是難得的寬容。覺得小姑娘家家的, 定然是被人欺負了, 才這般上門來讨。他就和和氣氣的跟秦夫人道:“聽劉将軍的閨女所說, 怕是令嫒拿了她們的東西,這才惹得了誤會。”

許氏便暗暗的扯了扯丈夫的袖子, 轉頭道:“蔓姐兒,怎麽回事?”

折蔓一進來就低着頭,站在後面, 這番被叫道, 才慢吞吞的走到前面, 但依舊低着頭, 眼裏淚珠子掉啊掉的,掉在了鞋子上,好不可憐。

她低着頭小聲的道:“是,是秦家的琪姐兒, 非說我們丙字院的姑娘沒資格去靈山,将侄女……打成了這般,不讓侄女去。說她不能去的地方,憑什麽我能去——但她好像又不敢去攔截太子殿下的馬車和劉将軍家的,便攔截了我們定北侯家的。”

秦夫人一聽便覺得壞事。果然,定北侯夫婦臉色已經很不好了。她正要說話,斥責折蔓胡說八道,就見她說完後慢慢的擡起頭——看了她的臉,就是秦夫人,也是亂了神,瞬間理不直氣也不壯,開口的聲音都溫柔了一些,“這是——誰打的?我家琪姐兒打的?”

嘿!劉瑞雲等的就是這一刻!那聲音立馬就上天了,“秦夫人,您還問呢!這光天化日之下,秦老四跑到定北侯家的馬車上去打的人,打了還不算,又将我們蔓姐兒強行帶到你們秦家的馬車上打,搶了她的玉佩,這玉佩,可是韓先生給我們的——這是什麽道理!夫人啊,你不用說,我明白,我都明白,不還是甲字院和丙字院的事情麽!”

折烏也道:“如此,當初栗先生要廢掉丙字院的事情,太子殿下是知道的,也是殿下将人跟皇後娘娘說完之後,留住的丙字院,這般辛辛苦苦的留下,卻還是被人看不順眼——既然秦姑娘覺得我們丙字院不需要存在,那便跟我們一起去太子殿下和秦先生以及栗先生身前對質吧。”

她的聲音冷的十分恰到好處,即便是秦夫人早有聽聞太子殿下新培養的侍女十分得寵,但也只是将人往姑娘家的妖媚上想,哪裏想的到,這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你就已經不能小觑她了,好似她靠的不是殿下的榮寵,而是自己,渾身氣度,有太子殿下的十之七八。

再聽她說的意思,大概也知道,她是覺得自家的琪姐兒是不滿太子殿下留下了丙字院,這才去找了折家蔓姐兒的麻煩,但是,自家的姑娘自家知道,她絕對不是這般想的。定然還是為了染姐兒和定北侯夫人今日上門的事情。

可難道要将這事情說出來?堂妹管起堂兄的事情,這要是傳出去,還不如就說孩子們年輕氣盛,為了書院之争大打出手呢。

她心裏嘆氣,便自然而然的順着人家的話往下說。本是有意說幾句好話,但這幾個小輩做人實在是嚣張,竟然敢打上門來了!她自然也是不能示弱的,便也冷起臉來,“這其中怕是有所誤會——但再如此,我秦家的大門,也不是你們能闖的。”

折烏忍耐住笑意,學着太子殿下那般擡眼,“哦?不闖你秦家的大門,難道下回,要闖你秦家的馬車?”

她嗤然一聲,“定北侯家的馬車,你們不是也闖了麽?”

劉瑞雲高聲道:“是啊!好一個只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們能闖人家定北侯的馬車,就不許我們闖你家的門了?好大的臉!”

秦夫人被逼的大怒:“你們幾個小輩,真是豈有此理!教養何在!”

劉瑞雲立馬将折蔓摟着前進了幾步,“秦夫人,你看看,你來看看,我們家蔓姐兒都被打成什麽樣了,啧,這就是你們秦家的教養!”

秦夫人就深知這事情跟這幾個蠻橫的小輩說不通,且她不是什麽喪良心的人,看見折蔓的臉,便也氣勢弱下來,她還是想私下裏解決這事情的。于是轉身向定北侯夫人表達了歉意,“侯爺,夫人,真是抱歉,這事情,還是咱們坐下來慢慢談吧。孩子們還小,不懂事,咱們做長輩的——”

這就是典型的想和稀泥了。假如她們剛剛不是那麽的強勢,怕是秦夫人要跟她們說這句話了。她都能想到她會怎麽說:你們都是孩子,哪裏有什麽打不打的,不過都是誤會——

折烏就意味深長的看了眼秦夫人一眼,“是啊,小輩們今日上門,實在是莽撞了,不過,秦四姑娘不知如今在何處,應該回來了吧,既然當街搶了東西,就請将東西還與我們——不然,就以秦姑娘的德行,還不知道要拿這玉佩做什麽事情呢。”

秦夫人氣的不行,定北侯的眉頭也皺起來了。這姑娘,鋒芒太過,絲毫不如收斂,倚仗着太子殿下給她的底氣,竟然敢如此行事。

不過,她們是在給自家的侄女找面子,他便也不能開口責罵,只道:“蔓姐兒,想來這事情是誤會,待會你跟秦四姑娘好好的說說,把誤會解開了,便好了。”

他們今天是來探口風的,可不是來結仇的。

許氏也忍住怒氣,道:“蔓姐兒,聽話,丢了什麽東西,咱們找回來就好了,別惹出誤會。”

她看向折烏,“這也算是我們家的私事,姑娘就不好插手了吧?”

折烏瞬間就趾高氣揚起來了,“這可不是夫人的家事,這打的,是我們丙字院的人,這搶的,是我們丙字院的玉佩——兩位夫人,還是讓秦四姑娘将玉佩還回來吧,不然,我們就要搜馬車了。”

“你們敢!”,秦琪終于跑了過來,“誰拿你的玉佩了!殊不知是你自己弄丢了還是怎麽的,竟然栽贓到我的頭上,好不要臉。”

折烏冷哼,“秦夫人,你家女兒失心瘋了,剛做過的事情就記不得,那我們就不得不自己去搜查了,這玉佩,是韓先生給我們的小考後的紀念,意義非凡,必須要找回的。”

秦夫人這時被個小輩欺負,也顧不得許多,“你算什麽東西!”

折烏這回是終于沒忍住,笑了。她将背後的弓箭一把解下,拿到前頭來,“秦夫人——你許是不懂這弓的含義。”

她道:“你不懂,定北侯說不得懂。”

定北侯定睛一看,突然變了臉色,“這是太/祖皇帝用過的弓箭?”

這就好像是尚方寶劍。

“我背着這弓箭,你卻說我是什麽東西——秦夫人,我能背這把弓箭,說明我還是能帶着這弓箭,去找一找我們被你家女兒,強搶回來的東西吧?”

她強勢的不行。

秦夫人被問住,呆愣了一瞬。許氏就心情複雜的看了折烏一眼,末了,還是朝折蔓道了句,“蔓姐兒,許是你弄丢了東西,丢在別處還不一定,先別這麽武斷——”

折蔓就小聲的道:“叔母,若是別的,倒是也算了,但是這個玉佩,對侄女很重要。今日,今日侄女本是要去靈山的,誰知道秦姑娘突然逼停了咱們家的馬車,還語出不遜,侄女小心應對,她卻直接上了手——還說,還說我不過是定北侯家的……侄女不想給叔父叔母惹麻煩,她打,便也任她打了。可她萬萬不該,萬萬不該,還将侄女拖出去,壓在了秦家的馬車裏打——侄女真是沒法子了,那玉佩,就是在她打人的途中扯掉的,她說,她說丙字院算什麽東西,定北侯家算什麽東西——”

然後還十分懦弱的看了眼秦夫人,“哦,就跟秦夫人剛剛罵阿烏時一般。”

末了,悄悄的抹了把眼淚,“侄女實在是沒法子了……要不,要不就算了吧。”

她臉上的巴掌印子還沒消,不僅沒消,這會子被寒風吹了吹,更加腫了起來,看的人心酸不已。到底是自己的親侄女,還是養在身邊的,定北侯雖然不願意将得罪秦家,但是此時折蔓左一個“定北侯算什麽東西”,又一個“算了吧”,弄的他心裏難受,面子上也下不來,遂心裏思量一翻,對秦夫人道:“如此,不若請夫人跟秦姑娘說說,将這玉佩還了我家蔓姐兒。”

這就是認可折蔓所說的了。

許氏連忙拉住丈夫,然後跟秦夫人陪小心,“都是孩子們的事情,鬧這麽大做什麽——”

秦夫人卻看看女兒明顯心虛的臉,看看折蔓紅腫的臉,最後再看看折烏背上的弓箭,還有最近太子明顯親近的劉家将軍的兩個女兒,再想到雖然同為秦家,但是與北直隸交往不是很親密的丈夫,最後看看已經定了心要給侄女讨公道的定北侯,心中梗了梗,嘆氣道:“來人啊,馬車在哪裏。”

然後又瞪了一眼秦琪:“不過是書院裏的事情,何至于此。”

如此,便将事情定性在了丙字院跟甲字院的紛争上。

***

來的時候氣勢洶洶,走的時候也很嚣張。

折蔓拿着玉佩,坐在馬車上,撩起簾子看了看對面的馬車。

她們還在去靈山的路上,剛剛叔父叔母本來是想着讓她跟着回去的,但是折蔓卻覺得,她得跟着去靈山。她頭一次拒絕叔父叔母的要求,然後轉頭翻身上了折烏的馬。

她知道,那一瞬間,叔母的臉色難堪極了。

但是,這是她唯一一次機會去靈山了。

回來之後,相比較于她的落魄,劉家将軍第一反應就過去問了情況,得知劉瑞雲今日将秦夫人罵了之後,大笑了三聲,太子殿下将折烏全身看了個遍,不過,他不再準折烏騎馬,而是讓她上了自己的馬車。

如此,便劉家三父女在前面騎馬,她和太子殿下的馬車在後面跟着。

至于韓先生,聽聞沒來楊柳巷子,自己去了靈山會友人。

折蔓便将簾子放下來,握着玉佩,笑了出來。

而折烏卻沒她那麽好運了,太子殿下正逼着她“複述”剛剛說過的話,做出的動作。

這是殿下對她的考驗。

她認真的道:“殿下,秦琪這口怨氣,是沖着我來的。”

她如果不管,那以後就沒臉面對着折蔓了。

“我當時一聽,心裏就有數了。韓先生苦栗先生久矣,往甲字院和丙字院說到,說不得就能給韓先生鬧出一條路來,比鬧什麽閨閣間的女兒打架好多了。”

太子殿下嗯了一聲,“還有呢?”

折烏:“那定北侯夫人,為何要在今日上門給蔓姐兒打探親事?我暫時想不通她有什麽目的,但肯定不是什麽好事,能搗亂,還是要搗亂的。”

太子殿下:“還有呢?”

還有——

她老實的交代,“我想讓定北侯夫人看看,她要是再敢惹我,我敢不敢沖上門去,砸了她家的門。”

她鑽進了殿下的袖子裏,文绉绉的道:“殿下——我已非吳下阿蒙也。”

尾巴都翹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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