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7)
坐着,長腿敞開,渾身透着慵懶散漫。他的頭靠在車後座上,朝着萬惜的方向,恍惚間似乎是要靠上她的肩。
可到底還是差了那麽一段距離。
只是若有似無反倒比落在實處更為撩人。
他微垂着頭,雙眸半斂,更顯得鼻梁挺直流暢。手裏把玩着那個禮品盒,翻來覆去,漫不經心,始終沒有打開的意思。
“快拆開看下呀。”萬惜催促。
催了兩遍,寧恒才慢條斯理地打開。
禮物是Zippo打火機,複古手雕古銀,刻着“No □□oking!”。
貴重談不上,只代表萬惜複雜的心意。
一方面希望他不要再吸煙,一方面又希望在他煩惱時,為他點一根,舒緩郁結。
寧恒将銀色打火機拿在手裏,打開金屬蓋子,獨特的“咔噠”聲響起,轉動打火輪,幽藍火苗驟然在手中升出。
那火苗的光映在他明晰眉目間,卻映出了神情寡淡,沒有任何欣喜之色。
“你不喜歡?”萬惜被寧恒的冷淡神情浸得整顆心都涼了。
“我不想要這個生日禮物。”如果聲音是有形态的,那麽寧恒此刻的聲音便是格外輕薄,完全沒有厚度。
“那你要什麽?”萬惜是壓着性子問出這話,感覺喉嚨裏的火下一秒就要竄上來。
要什麽?要不要上天?
這人怎麽這麽不懂社交禮節,再不喜歡,笑一下很難嗎?說聲謝謝很難嗎?好歹這打火機也是她精心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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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出租車開始進入南意山隧道。隧道裏的燈并不算明亮,長幽的隧道,晦澀而昏暗。
“咔噠”聲再度響起,寧恒将打火機蓋上。
沒了火光,車內暗度更低,所有物事都只顯出了大致的形态。
此時,萬惜感覺自己的手被一只手握住。
掌心溫熱潔淨,手掌寬厚有力。
黑暗是有濃度的,寧恒的聲音在這濃度裏流動,靜谧,寧靜,又充滿着存在感,進|攻性。
“我要這個。”他說。
他要她。
只要她。
黑暗中,人的感官格外敏|感,絲毫的顫|粟都可以感受分明。
寧恒感覺得到萬惜的手在發抖。
萬惜卻沒意識到自己的抖動,她滿腦子都在嗡嗡響着。就如同好端端走在路上,被人迎面用天鵝絨枕頭拍打了下。
天鵝絨枕頭柔軟,絲滑,充滿着輕甜的香氣,并不疼,可被拍打的當下仍舊有突兀的驚。
萬惜沒料到,寧恒會這麽直接。
等那股驚散去,她整個人開始發燙,一股股的熱從腳心往上竄,直竄到腦門裏,整個人都被燙熟了。
直到這時,萬惜才忽然反應過來,發現自己的手還在寧恒掌心裏握着。她立即想要抽回手去,可他卻硬拉着不放。不僅不放,還收得更緊。最終,竟成了十指交握的姿勢。
寧恒沒有繼續逼問萬惜答案,再問下去,估計她要窘到跳車。
出租車駛出了隧道,光明如同瀑布,朝着兩人傾瀉潑來。
萬惜終于平靜了下來,沒有再掙紮。
她很快習慣了隧道外的光亮,就像是早已習慣了寧恒的存在,寧恒的呼吸,寧恒的接觸。
其實隧道不過是兩公裏長,行駛也不過是短短幾分鐘,但對他們而言,卻像是過了一整年。
在隧道的前後,很多東西都已經開始改變。
不論是他們的感情還是人生。
/////////////////
吃烤全羊的地址選在南意山最有名的南意人家老店裏,寧恒和萬惜到達時,已是吃晚飯時間。經過整個下午的高溫烤焖,烤全羊已準備就緒,金黃酥脆,香氣撲鼻。
原初樂和周瑤草早早地就在那守着了,遠遠看去,兩人還是有說有笑的,氣氛歡樂,壓根沒有分手的樣子。
下車時,在萬惜的強烈掙紮下,寧恒還是放開了手,因此原初樂與周瑤草暫時沒看出兩人的異常。
這家的烤全羊是選用三個月左右的小羊羔,肉|質鮮|嫩,紅亮酥脆,撒上辣椒孜然,滿口香脆,四人吃得格外歡暢。
原初樂朝着寧恒感慨:“你已脫離苦海,就等着今年九月去北大了。萬惜也好,現在都已經是省隊運動員了。就剩我們倆,還得要苦熬半年,經歷高考折磨。”
“你們想好考哪個大學了嗎?”萬惜問。
“海城海大,四季如春。”原初樂毫不猶豫地道。
“瑤草,你呢?”萬惜轉向周瑤草。
周瑤草吃東西時緩慢而秀氣,只拿着根羊小排慢慢地啃着,邊吃邊用紙巾擦拭。
“東城東大,四季冰封。”周瑤草笑道。
一個天南,一個地北,也就是說,至少是四年沒辦法見面。
原初樂沒再接這個話題,他只埋着頭,繼續啃着小羊腿。
寧恒似乎已經吃飽了,他擦幹淨手,拿了萬惜放置在桌上的手機查看。
按亮屏幕後,寧恒發現萬惜的屏保壁紙是卡通圖片。
“會設置屏保嗎?”他問。
“會啊。”萬惜點頭。
萬惜隐隐覺得寧恒問的這個問題似乎有坑。
寧恒眼尾弧度微上揚,添了三分痞氣:“會的話,怎麽不設置成我們的合照?”
好吧,原來在這等着她呢。
寧恒早将商場裏那張合照發給了萬惜,萬惜也仔細存着。
照片上,兩人緊貼着,看上去就像是他在抱着她。萬惜因為詫異,顯得有些呆木,而寧恒則是一如既往,好看得惹眼。
似乎是永遠不會有死亡角度的一個人。
“合照存哪了?我給你設置。”寧恒說着便将凳子拉近,靠近了萬惜。他一只腳屈膝伸在了萬惜凳子後,另一只腳貼|着她的腿,像是将她給困住。
兩人姿勢中湧|出的親|昵,旁人一眼就能看出。
“哎喲喲,”原初樂調侃:“這是不是有情況了?”
萬惜恨不得将頭給埋在爐子裏。
“少說話。”寧恒笑着丢了個毛豆過去。
原初樂接着毛豆,正吃着呢,忽然自己的手機屏幕亮起,有短信進來。
名字存的是“廖紫姿”。
原初樂擦淨手,點開回複。
周瑤草則繼續啃着手中的羊小排,嘴角的痣在燈光下微閃。
原初樂和廖紫姿像是聊了起來,短信一條接一條,你來我往。
那“叮叮叮”的短信聲不斷響起,熱鬧非凡。
終于,周瑤草啃完了羊小排上的肉,她慢條斯理地将手擦幹淨,随即拿過了原初樂的手機,用力擲在了地上。
手機立即四分五裂開來。
周瑤草的神态與動作都沒有動氣的意思,非常平靜,無波無瀾。
與手機的慘|烈形成了鮮明對比。
原初樂自始至終沒有看周瑤草,而是冷眼望着地上的手機碎片,半晌,他道:“周瑤草,這樣就沒意思了吧?”
“你跟誰都可以,就不能跟她。”周瑤草還是那副平和姿态。
“我們分手只是因為她嗎?”原初樂淡聲問。
這次,周瑤草沒搭話。
原初樂最終還是擡起了頭,目光微涼:“我們分手了,我和誰,都與你無關。”
這是萬惜第一次覺得,原初樂這一棵小桃花樹,是冬日的桃花樹。
冷而幽。
“哦。”周瑤草只說了這麽一個字,轉身就快步走了出去。
萬惜怕她出事,忙緊随其後。
她在餐廳外不遠處的樹林裏找到了周瑤草。
前方是山下的夜景,萬家燈火,霓虹閃爍,周瑤草的身影浸在黑暗裏,顯得格外單薄。
萬惜走到周瑤草身後,卻不知如何開口安慰。
山上風大,呼呼地吹着,吹來了周瑤草的抽泣聲。
“萬惜,我撒謊了。”周瑤草鼻音很重:“分手之後,做不成朋友的。”
冬季山風,蕭瑟冷清,刮得萬惜皮膚縮緊。
心也跟着縮緊。
作者有話要說: 寧哥哥;打火機就打發我?想得美。
明天我多寫點,應該能到兩人确定關系。感謝在2020-11-08 21:00:14~2020-11-09 20:51: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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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27(重修)
周瑤草不想再見原初樂, 便自行坐車下了山。
萬惜回餐廳時,發現寧恒去前臺結賬,而原初樂則開了瓶啤酒在喝。
見萬惜回來, 原初樂給她也倒上了一杯:“萬惜,陪我喝一杯。”
他看似沒什麽異樣,可那雙桃花眼裏卻少了點流動, 春水阻|滞。
萬惜從體育生升到運動員,平時很注意飲食,長這麽大, 從沒喝過酒,但今天, 她卻很想喝上一杯。
她揚起頸脖, 一飲而盡。
啤酒有麥芽香氣, 也有苦味,萬惜并不喜歡, 但她還想再喝一杯。
正要拿着啤酒瓶為自己滿上,寧恒卻按住了她的手。
幾乎是下意識地, 萬惜将手縮回。
寧恒那骨結明晰的手,停留在啤酒瓶上,就這麽握着, 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他看着她,半斂雙眸,沒什麽情緒, 像是在審視。
最終,這一餐算是不歡而散。
原初樂,萬惜,寧恒三人乘坐一輛車下了山。
路上, 原初樂神色如常,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聊的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寧恒,你爸是不是過年時要去北京?”
“恩,他好朋友開刀,他說必須去陪着。”
“要不你大年夜到我家來吧?”
“看情況吧。”
原初樂又說了些什麽,萬惜有點不太記得,只覺得明明是不太好笑的話題,原初樂卻始終在笑。
到最後,笑得聲音都有些啞。
萬惜沒料到自己根本沒有酒量,不過是一杯啤酒下肚,就已是微醺狀态,腦袋昏昏沉沉,思緒紛亂。
她和寧恒在巷子口下了車,乘着如薄紗般的月色走入清竹巷。
兩人一路無話,最後在萬家庭院門口站住。
夜闌人靜,昏黃路燈映照下,小巷顯得寂寥幽深。
“我先回家了。”萬惜始終沒有看寧恒。
但在她轉身的瞬間,寧恒伸手将她拉住。
也許是因為這天格外冷,他的手不似往常溫熱,有涼意。
“到底怎麽了?”他問。
萬惜擡眸望去,隆冬的夜,黑得沉而低,就如同此刻寧恒的眼神。
“沒什麽,有點醉了,我想先回去睡覺。”萬惜低聲解釋。
萬惜想着蕭瑟的山風,想着周瑤草的眼淚,想着她那句話。腦子亂得如同鍋熱粥,整個人渾渾噩噩,
周瑤草說,分手之後,做不成朋友的。
“那我明天來找你。”寧恒低垂着眉目,雙眼皮的褶皺壓着,有寡淡的弧度。
“我明天要去我外婆家。”萬惜覺得喉嚨有些幹涸,她努力做着吞咽的動作。
寒風在小巷上空刮着,刮出了嗚嗚咽咽的聲響,圍牆邊的常春藤藤蔓被吹得搖擺不定。
他們頭頂便是路燈,冬日有霧氣,光線不分明,寧恒的臉龐浸在晦澀裏,線條銳利清冷。
“你又想要逃避嗎?”他問。
“不是,我就待一個星期,有什麽事,等我回來說行嗎?”萬惜心跳得很快,氣|血湧|動,酒精在體|內流竄,醉意蔓延。
她現在沒辦法思考。
她需要一點時間,把這事理清楚。
“你還記得我去年說過的話嗎?”寧恒無情緒地望着萬惜,身上凜冽氣息卻越發濃重。
萬惜記得。
那個雪夜裏,他說“我再等最後一年”。
那天,他的黑眸比群山還遼闊,比海河更深沉。
“我就去一個星期,等我最後一個星期行嗎?”酒意上湧,萬惜腦子更亂了,仿佛面對着的就是IOM的考題,每個字都能看懂,可合在一起,卻不知道該如何下筆。
寧恒靠近了萬惜,微彎着腰,姿勢就如同當年在南城體校外的出租車站時那樣。
那天,他誇她眼裏有星星。
而今天,他的眼裏卻是雪光:“這次如果你再逃,我就不會等了。”
萬惜覺得醉意似乎更濃了,眼珠也不受控制抖動,天地在旋轉。
就在兩人之間的氣氛凝滞到無法流動時,忽然萬家大門打開,夏青玉提着垃圾袋走了出來。
她本是出來丢垃圾,卻不想撞見了兩人。
因為天色黑,夏青玉并沒察覺兩人之間的異樣。
“小惜你回來了?怎麽這麽晚?咦,寧恒也在啊?你們是在前面遇見的嗎?站在門口幹嘛?多冷啊,快進來吧。”夏青玉忙招呼着。
“不用了,阿姨,我還有事,先回家了。”寧恒道。
寧恒收回了放在萬惜身上的眼神,卻沒有收回月光。
他攏着那抹清冷的月光,轉過身,離開了她。
萬惜怔怔地站在原地,想要追上去,但腳下卻如同生了根,怎麽也動不了。
耳邊是夏青玉念叨的聲音。
“寧恒這孩子真不錯啊,經常幫萬臻補習呢,萬臻成績提高不少。你們這些小夥伴,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就是好……”
/////////////////
隔天一大早醒來,萬惜還是去了外婆家。
萬惜每年春節時都會去夏鎮待幾天,陪着夏老太太。
只是平日裏都是初一後才去,今年卻因為寧恒提前了。
夏老太太見到萬惜自然是非常高興,做了一大桌子她愛吃的菜。
萬惜昨晚喝了酒,早上為了避開寧恒清晨便起身逃離清竹巷,疲倦得不行,吃完飯後便回屋躺下睡覺,再睜開眼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打開手機,發現沒有任何信息。
看來,寧恒是真的生了氣。
萬惜能理解寧恒的氣惱,她明明是已經答應了,可臨到頭,卻又叫了暫停。
怎麽看,怎麽像是個只肯玩暧|昧的渣女。
但萬惜明白,自己只是害怕。
她始終将原初樂和周瑤草當做是自己和寧恒關系的鏡子。
當原初樂和周瑤草兩人在樓梯間确定關系的那天,萬惜也意識到自己對寧恒的感情。
而現在,當原初樂和周瑤草兩人分手時,萬惜忽然也意識到了自己與寧恒未來會分開的可能性。
如果分手,他們連朋友也沒得做。
萬惜不能想象自己的生活裏沒有寧恒。
他是她人生裏不能缺少的存在。
是積木中最底部的那塊,抽|離後,會導致她人生坍塌。
跟近鄉情更怯有異曲同工之處,她惶恐地叫了暫停。
萬惜當然明白,他們的關系如今已經不能後退,可她卻不敢前進。
前進,意味着更大的甜蜜與快樂,可同時也有更大的危險。
那就是如果分手,寧恒可能從此在她生命裏徹底缺席。
萬惜腦子不如寧恒轉得那麽快,她必須要找個清淨地方好好思考下。
所以她來到了夏鎮,給了自己一周時間。
可眼看三天過去,她腦袋還是混亂不堪,就像是那杯酒始終存在身體裏,心肝脾肺哪哪都解不開。
省隊放假後,黃歌歌也回了夏鎮家裏,聽說萬惜回來了,便叫上她出來玩。
兩人走到河邊時,萬惜将自己跟寧恒之間發生的事說了出來,黃歌歌聽見後,激動得差點沒把她推河裏去。
“天啊,你怎麽能忍住的?!如果是我的話,肯定會沖上前去把他抱住狠狠親口!”
萬惜好不容易在河邊站定,黃歌歌又撲上來将她雙肩抱住用力搖晃:“他最後跟你說,不會再等你,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他是要爬牆去找其他女朋友?”
萬惜被黃歌歌搖得腦袋暈,心也慌。
其他女朋友?黃湘君,還是趙笑語?
“我不管,反正我是堅決站你們這對的,你必須給他打電話,說你答應了!”
黃歌歌說着就搶過了萬惜的手機,撥通了寧恒的號碼。
可惜,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挂斷。
很明顯,寧恒不想接。
這就有點尴尬了。
“寧哥哥生氣了。”黃歌歌嘆氣。
萬惜握着手機,心更亂了。
黃歌歌建議:“明天就是除夕了,今天必須要把他給哄好。”
黃歌歌也難受,大過年的,自家的CP鬧分手,擱誰誰鬧心。
越想越是生氣,她用腳尖用力踹了顆小石子,剛好河邊有群大鵝結伴路過,小石子砸在了領頭的一只鵝腦袋上。
這下不得了,領頭大鵝怒發沖紅冠,帶着一群鵝手下朝着萬惜和黃歌歌沖來,戰鬥力堪比柔道隊的張夢得。
萬惜和黃歌歌被追得落荒而逃,慘叫聲響徹整個夏鎮。
好不容易,萬惜死裏逃生,跑回了外婆家。
隔着門縫瞅去,發現那隊大鵝還在門口守着蹲點。
簡直是一群喪心病狂的暴|徒鵝。
抹去滿額汗珠後,萬惜再度拿出手機,思考着是否要給寧恒再打個電話,可又擔心他氣還沒消。
正猶豫着,忽然夏老太太湊過來,看着萬惜屏保上兩人的合照,贊嘆道:“這個男娃娃可以哦,長得好,以後生的小娃娃也長得好。”
夏老太太的擇偶标準,有且只有一個。
長得好看。
顏值就是正義。
萬惜被夏老太太給逗笑了,半是認真半開玩笑道:“外婆,他長這麽好看,以後要是跟我分手怎麽辦?”
夏老太太翻個眼,聲氣十足:“搶回來撒,你還怕打不過嗎?”
夏老太太的處事之道是簡單而粗|暴。
語言攻擊以及武力攻擊。
明明是很複雜的問題,可是被夏老太太這麽一說,似乎就變得非常簡單。
萬惜心裏的郁結舒緩了不少。
又贊嘆了幾番未來孫女婿的美顏後,夏老太太便去廚房做飯,萬惜繼續趴着門縫查看那隊暴|徒鵝,結果發現似乎有增多的跡象。
在省隊裏被柔道隊追,回老家還要被大鵝追,萬惜覺得自己太慘了。
正哀嘆着,手機忽然接到個國際電話,萬惜最開始以為是詐騙電話,沒接,直到響了第三遍,這才接聽了。
結果那邊傳來了蘇曼的聲音:“萬惜嗎?”
萬惜忙正襟危坐:“是我,阿姨。”
蘇曼聲音柔和又爽朗:“過年好啊,我打電話就是想問下,你鞋碼是多少?我正在這邊逛街呢,看見CL的一雙高跟鞋,特別漂亮,很适合你。你不是十八了嗎?女孩子十八歲就應該有一雙高跟鞋,我買了給你寄回來。”
萬惜忙道:“不用了,阿姨,您太客氣了。 ”
蘇曼笑道:“這就算是阿姨送你的禮物,還得多謝你幫我勸了恒恒呢,他性格倔,要不是你幫忙勸,他肯定不會這麽容易就同意出國念書的。”
蘇曼的話就像是冬天裏一盆涼水澆在萬惜頭頂,先是驚,之後是徹骨的冷,她連着打了兩個寒顫。
再開口時,萬惜牙齒有些抖。
“寧恒……要去美國?”
“是啊,他頭兩天告訴我的,說是願意去普林斯頓大學念書,我已經在着手幫他準備各種材料了。他還說,是因為你才去的……”
後來蘇曼還說了些什麽,萬惜有些記不清了。
她只記得自己迅速跑去廚房,将事情簡短地告訴給了夏老太太,随後收拾好行李,飛快沖出了門。
實在是氣勢洶洶,連門前蹲守多時的大鵝都不敢攔阻,只能鵝眼睜睜,看着她揚長而去。
萬惜是乘坐當天最晚一班班車回到的南城,到清竹巷時,已是華燈初上,夜色闌珊。
月明星稀的夜晚,小巷內格外安靜,只剩下萬惜奔跑的腳步聲以及呼吸聲。
萬惜跑得很快,大冬天裏,額角也浸出了細密汗珠,可她的臉色卻是蒼白的。
當聽見寧恒即将去美國留學的消息時,她似乎聽見了自己人生積木倒塌的聲音。
原來,這就是寧恒所說的不再等她。
萬惜覺得自己是真蠢,她早該知道寧恒是多驕傲肆意的一個人。
他怎麽可能還會等她?
萬惜站在寧家栅欄門前,擡頭看着二樓,寧恒的房間亮着燈。
他在家。
至少現在還在。
寧恒家的栅欄門以及大門都是用的密碼鎖,密碼萬惜是熟記于心,只是這次,也不知是凍的還是吓的,她手指微顫,接連輸了三遍才打開門。
之前萬惜就聽原初樂提起過,知道寧行處過年時去了北京。果然進屋後,客廳漆黑,悄無聲息。
萬惜将行李丢在了沙發上,随後快速跑上二樓,推開了寧恒的房間門。
寧恒正坐在書桌前,聽見響動,他轉過頭來,看着萬惜。
寧恒逆着光,萬惜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覺得冷淡。
鋪天蓋地的冷淡,
讓她胸口微窒的冷淡。
寧恒的目光并沒有在她身上停留多久,他就像是看見了最無關緊要的人,又轉頭,繼續看書。
“寧恒,你要出國嗎?”萬惜問。
她的聲音浮在夜色裏,有些顫抖。
寧恒卻沒有回答。
萬惜緩步走到他跟前,輕聲道:“你別走好嗎?”
萬惜站在寧恒側身旁,從這個角度看去,他眉目更加深邃,輪廓的每根線條都透出了拒絕的冷漠。
寧恒不徐不疾地翻了頁書,翻動時勾起陣風,那風似巴掌般打在了萬惜臉頰上。
“憑什麽?”寧恒問。
屋內明明有暖氣,可萬惜還是覺得冷。
她渾身微微抖着,因為氣,也因為激動,她伸手按住那本書,不讓他再看。
“你說過的,我在哪,你就在哪。”
說過的話,就不能不作數。
寧恒仍舊保持着垂眸的姿勢,不知是在看着書,還是看着她按着書的手。
“我也說過,不會再等你。”寧恒道。
今年的冬天,南城沒有下雪。
可此時,寧恒擡頭,眉目間蘊着的就是漫天霜雪。
他再重複了一遍:“萬惜,我不會再等你了。”
萬惜迎上了他的目光,整個人仿佛被霜雪凍住。
她覺得自己的心就是片薄紙,不知哪裏來的火,燒得只剩下灰,大風一吹,全散了,什麽也沒留下。
已經是無可挽回了,她覺得完了,兩個人之間徹底完了。
在那刻,萬惜什麽也沒想,只覺得什麽都沒了,生命也荒蕪了。
“好。”她點頭,無意識地,目光有些散。
自己也不知道,那個“好”字到底代表了什麽。
她擡頭,看見了書架上的金牌,是她送他的那塊,用盒子裝着,擺得好好的。
寧恒應該是不會帶出國了吧?
他連她都不要了,怎麽還會要她的金牌?
“我把東西都還你,你也把金牌還我吧。”
萬惜說着就朝着金牌走去,想要取回。
就在她要拿到金牌時,寧恒忽然起身,抓住了她。
他将她抵|在了書架旁的窗戶玻璃上。
屋子裏只開了盞臺燈,暖黃燈光從左邊映來,寧恒半張臉浸在光明裏,半張臉落在陰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那瞳眸很黑,裏面有壓抑的情緒湧動。
他将她的手,锢在了頭頂上方,身體則緊|壓着她,不讓她動彈。
她用力地掙紮着,力氣并不小,他下颚繃緊,顯然也是用了全力。
他們從來都是勢均力敵,互不相讓。
她雙手的手腕手背,都貼在冰冷玻璃上,到最後凍得有些僵硬。而手腕被他緊握的地方,則是滾|燙。
他手掌的溫度是那樣高,以至于冰冷玻璃上都暈出了少量的霧氣。
她在冷與熱之間掙紮,終于爆發,側頭咬住了他的肩膀,她咬得格外用力,他猝不及防,疼得松了手。
就這樣,他們又打了起來。
就像是回到了十六歲那般。
到最後,竟是他被她壓在了地板上。
她按着他的雙手,仿佛那就是他的翅膀。
她說過他是海鷗,她要将他的翅膀釘在地板上,哪裏也飛不走。
臺燈在桌上,燈光照不到他們,他們落在陰暗裏。
晦暗中,他們互相瞪着彼此,只能看清對方的眼神,都是銳利的明亮,是發光的憤怒,是想要吞|噬對方的暗|潮。
她的情緒可能更為濃烈,似乎所有的血|液都已化為了眼裏的光。
可濃烈的東西并不會持久。
她閉上眼,再睜開時,那濃烈已消失了,只剩下平和。
“寧恒,我們在一起吧。”她終于說出了這句話。
那瞬間,他松懈了,不再掙紮,像是心甘情願,被她釘住。
“是要一輩子在一起。”她聲音柔和,但語句卻如刀般鋒利:“是少一分少一秒都不可以的,一輩子。”
萬惜終于下定了決心。
她不會讓他走,他是她的。
“誰都不可以提分手,如果提了分手……”她咬牙道:“誰如果提了,誰就得永遠記得對方,愛也好,恨也好,厭惡到惡心也好,但是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記得對方。”
分手了就不能做朋友。
所以他們不能分手。
愛是非死即活,沒有中間地步。
房間裏格外安靜,臺燈的光映照着,空氣裏有微塵在飄散。
在這樣的靜谧裏,她聽見了他的聲音。
“好,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 重修了下。
其實寫男女主打架時,就是按照男女之間某種張力的氣氛來寫的。
我覺得他們打架就是在進行駕校練習。
壓抑的駕校練習。
感謝在2020-11-09 20:51:00~2020-11-10 20:14: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鳯之 10瓶;糖水蛋小姐、6v6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28
塵埃落定, 房間內靜得可以聽見他們的呼吸聲。
“我對你告白,然後你答應了。”萬惜道。
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
“恩。”寧恒眼神深邃, 有隐忍,有克制,也有等待。
他明明知道下一步應該做什麽, 但他偏偏不做,他要她主動。
萬惜也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她心跳如雷, 猛烈得胸腔都生出悶疼。
終于,她捂住寧恒那雙情緒濃到有熱|度的黑眸, 微側着頭, 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掌心帶着濕意, 嘴唇有些微的顫|抖。
他的睫毛很長,掃着她的手掌, 像是蝴蝶的翅膀。他的鼻梁很高,接|吻時, 鼻尖碰觸着她的臉頰。
是第一次戀愛,她不懂應該做什麽,這個吻沒有任何的深度, 只是最簡單的輕|吻。
寧恒的唇,很柔軟,也溫暖, 和他方才的淩厲清冷截然相反。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她面頰逐漸暈紅,對她而言,這就夠了。
她撐起身子, 結束了這個輕|吻。
可對他而言,這遠遠不夠。
在她放開的同時,他環住她的腰,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随即,他們調換了位置。
她躺在地板上,而他則吻了上來。
是和剛才完全不同的吻,他的舌|長驅直入,攪亂的不僅是她的唇,還有她的神志。
她緊閉着眼,感覺到背脊上升出了酥|酥|麻|麻的觸|覺,一直延綿到臉頰上,整個人就像是過了電般。
萬惜之前看過很多本少女漫畫,也知道真正的接|吻就是如此。可每次她看見這個場面時,內心并不能接受,她是個有輕度潔癖的人。
但當寧恒這樣吻|她時,她卻沒有任何抗拒的意思。
真正愛上一個人時,便可以接受他的一切,他呼吸的氣息都讓她覺得愉|悅。
靜谧的房間內,他們的啄|吻聲此起彼伏,每一聲都讓她心尖顫|抖。
他的舌,在席卷,在掃蕩,在掠|奪,在汲取着她的氧氣。
她心髒急劇跳動着,像是要從胸腔內蹦出,整顆腦袋都浸着酒,微醺搖晃。
就在她覺得下一秒就要窒息時,他終于停止了這個吻。
她迷茫地睜開眼,發現他似乎也沒好到哪去,也是氣息紊|亂。那雙黑眸,在夜色裏亮得驚人,像是浸在水裏的玻璃珠。
他用額頭抵着她的額頭,平緩着呼吸。
“我抱你起來,地上太涼了。”
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是她從沒有聽過的一種啞意。
他單手環住她的頸脖,單手環住她的膝蓋彎,将她打橫抱起,放在了床|上。
他側卧在她身邊,又開始吻|她,這次不再着急,是輕|啄|淺|嘗。
她的神志飄飄蕩蕩,回返了體內。
終于,她找了個雙|唇分開的空隙,在他要再度吻|上自己時,捂住了他的唇。
“寧恒,你不會出國了吧?”她問。
要到開口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像是泡過了水般,沒了形态。
“不會。”
“那……阿姨準備的資料怎麽辦?”
他吻|着她的掌心,低低地笑着:“你以為,我媽是怎麽知道你的手機號碼的?”
他的唇|緊貼着她的掌心,說話時的震動,沿着手臂向上,動蕩開去,敲碎了她腦內的白茫。
“你根本就沒有要去留學?”她反應過來。
她應該想到,蘇曼是朋友式的母親,是可以為了寧恒跟自己打那一通電話的母親。
“你騙我?”
“是你先逃避的。”
她根本來不及生氣,他又吻|上了她的雙眸。
她只得閉上眼,感受着那溫|熱的濕意落在眼睑上。
“我說過,你在哪,我就在哪。”他輕語。
“你也說過,不會再等我。”她喃喃重複着。
情況好像掉了個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