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張希汶等侍衛突然被蘇既明帶上出發,俱十分茫然。上了馬車,張希汶問道:“蘇大人,這是去哪裏?”
蘇既明啞聲道:“城北大牢,有人劫獄。”先前他的病雖好了,但因為上火,嗓子始終有點啞,此刻大概是受了驚吓,啞得更厲害了。
來通風報信的官差道:“有人來劫獄!”他擔心地問蘇既明,“蘇大人,就帶這麽點人,行嗎?那裏真的有很多蛇!”
“蛇?”張希汶眉頭微蹙,“劫獄和蛇是怎麽回事?”
官差道:“來了個劫獄的瘋子,領了幾千條蛇……他還會操縱風向,我們的箭都射不中他!”
張希汶臉色頓時變了,不可思議道:“蛇……風……難道是……是烏蠻族人來了?”
“烏蠻人?!”馬車上幾人幾乎是同時驚呼出聲。
“烏蠻人怎麽會跑到這裏來?!到底是怎麽回事?!”蘇硯簡直要瘋了,“如果是蠻子,公子你千萬不能過去啊,萬一他們又要害你怎麽辦?!”
蘇既明在面紗下表情莫測,指甲用力摳着掌心,一言不發。從得知可能是羲武來了到現在,他心亂如麻,根本毫無頭緒,只是硬着頭皮上罷了。
那官差愣了一會兒,竟是一拍大腿,醍醐灌頂般驚叫道:“對!烏蠻人!聽說烏蠻族人會用妖術!蔔天、他是沖着蔔天來的,不是說蔔天這一年裏曾躲到海南去過嗎?他以為蔔天還被關在城北大牢,所以去劫獄!”
蘇既明耳邊盡是嘈雜的人聲,使他的耳膜微微發痛,口幹舌燥。如果劫獄的人真是羲武,那他是沖着蔔天去的?或者……他誤會了什麽……
蘇既明在儋州一年,他可以确定這一年之中蔔天和烏蠻人沒有接觸,也從未聽他們提起過,想來估計從前也是沒有往來的。而蘇既明當初為了隐瞞自己的身份,将不少蔔天的事跡套在了自己身上。前不久蘇既明病得在鬼門關走了一早,熊萊曾說過,中了情蠱的羲武或許會有所感應,興許就是那時候羲武察覺到了,過海來了惠州,又聽聞了蔔天的事,誤将蔔天當做他,才有了劫獄的事……如果真是這樣,他該怎麽辦……
官府到大牢的距離不近也不遠,可蘇既明卻覺路途太短,根本沒給他緩沖的時間,一眨眼就已到了。他硬着頭皮下了馬車,只見大牢外一片狼藉,滿地蛇屍,亦有受傷的獄卒,但不見羲武。
蘇既明上前查看,受傷的人都是外傷,好在羲武調來的蛇群并不是毒蛇,這讓他略略松了口氣。地上還有活着的蛇,蘇既明一上前,蛇群竟然紛紛避開了。
“劫獄的人呢?”蘇既明扶起一名受傷的獄卒,問道。
“你是?”蘇既明捂得嚴嚴實實,隔着面紗,獄卒都沒認出蘇既明。
Advertisement
蘇既明亮出腰牌給他看了眼,那獄卒忙要行禮,被蘇既明制止了:“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我們都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一個人帶着一片黑壓壓的蛇群過來了,二話不說就要往大牢裏面闖,我們攔他,他就讓蛇咬我們,根本攔不住,小五去通知蘇大人,我們剩下的人繼續抵擋。他進了大牢以後,一間間牢房看過去,好像是要找人,我想攔他,他問我‘蔔天、蔔天在哪’——對了,他口音很怪,肯定不是漢人!”
小五插話道:“劫獄的可能是烏蠻人!”
獄卒聽到烏蠻二字,也都驚呆了。
“人現在在哪裏?”
“還在牢裏,他找不到蔔天,就在牢裏不肯走,我們把他關在最裏面,沒受傷的弟兄在裏頭看着。”
蘇既明低聲問道:“那人長相如何?”
獄卒想了想,結結巴巴道:“像……像……像妖怪!”
事實上,羲武長得非常俊美,然而身為獄卒,他總不能誇獎一個劫獄犯好看,除了誇獎的詞,他想不出別的形容,加上羲武那一身奇怪的力量,想來想去,他最終只能找出“像妖怪”這樣的形容來。
蘇既明不再問了,起身吩咐小五:“立刻找大夫,把受傷的人送去治療。”
然而他到了大牢門口,猶豫着并沒有立刻進去。
張希汶道:“蘇大人,雖說那人被暫時關入大牢了,但他既然有這樣的本事,那些人未必看得住他,大人貿然進去,恐有危險。”
蘇既明不進也不退:“我若不進去,誰又能控制這事态?”
張希汶堅持攔着他:“不妥。此事還是交由魏大人來處理吧,他調動官兵,此人便是再厲害,未必能夠以一敵萬。”
兩人對峙片刻,蘇既明非但沒被勸退,反而下定了決心要進去。但他并沒有要跟羲武相認的意思,他只打算問清羲武的目的,然後再想對策。為了不讓羲武認出他,他戴着面紗,雖然遮住了臉,但卻有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于是蘇既明吩咐獄卒,再弄幾條面紗和草帽來,給随行每人都戴上。他混在人群中,也就不再顯眼。
小胡子也跟着來了,看到滿地蛇屍,頭皮發麻,已經打起了退堂鼓。沒想到蘇既明遞給他一頂草帽:“你去審他,我們扮成你的随從。”
“啊??”小胡子頓時腿軟,賠笑道,“蘇大人,我暈蛇,我不行,這裏頭蛇更多,我肯定說不出話來。”
蘇既明淡淡道:“我本以為你是個能幹的,等我回京的時候還打算把你帶上,原來你如此膽小怕事。也罷,我……”
小胡子一聽到升官發財的意思,眼睛都直了,咬咬牙,接過了蘇既明手裏的草帽:“我試試,我試試!”雖然由他冒充打頭的,蘇既明也陪在他身邊一起進去了,要死一起死,他還怕什麽!
蘇硯是一定要寸步不離守在蘇既明身邊的,張希汶作為侍衛也不好再推脫,幾名武藝高強的侍衛紛紛戴上草帽面紗,一行人便往大牢深處去了。
牢中果然到處都是蛇,密密麻麻,經過一場奮戰,牆上地上到處都是碎蛇肉,氣味腥臭,在不透光的大牢裏愈發顯得恐懼陰森。一腳下去,或踩中滑膩的蛇身而站立不穩,或陷進黏膩的蛇血中拔不出腳。甚至還有活的蛇在滿地狼藉中游走,纏上人們的腳,驚起一陣陣恐懼的尖叫。
這一路走得異常艱辛,終于進入了最深處的牢房,十數名獄卒手持着弓箭守在牢房門口,緊張和恐懼的氣氛彌漫着,小胡子受了影響,已覺後悔。什麽加官進爵,都比不上命重要,此時此刻,他只想掉頭往回跑,誰知道這裏面關着的究竟是怎樣一個大妖怪!
越過層層人群,蘇既明看到了牢房中一抹藍色的衣角和一根纏繞着金蛇的權杖,他頓時呼吸一滞,全身的肌肉緊繃起來,一半的血往頭頂上湧,令他頭皮發麻,另一半的血往腳底湧,令他雙腿如同灌了鉛,無法再靠近,也無法後退。
——來劫獄的人,真的是羲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