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蘇既明在府上又休養了幾天,恢複了泰半。他已經接手了惠州府的訟獄等事務,惠州府的大小案子都要他批過,若有新案子,他因身體原因不便行動,惠州府的官差們便把案子送到他府上要他親批。
沒兩天,小胡子送過來一個案子。
“大人,這可真是一樁天怒人怨的案子!”小胡子還沒把罪狀交到蘇既明手裏,就已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激動道,“可恨吶,實在太可恨!該死的登徒子當街調戲良家姑娘,還把姑娘強行擄走強|暴。可憐的姑娘抵死不從,卻被他活活掐死。簡直是禽獸!連禽獸都不如!”
蘇既明有些稀奇地看着他。這案子聽起來那登徒子确實可恨,但小胡子是個很圓滑的人,甚少會這麽義憤填膺,怎麽突然就有了這麽強的正義感?他接過罪狀書看了起來。一個名叫于八的男子三天前在街上喝醉了酒當街調戲少女,還将少女擄走強|暴,最後殘忍殺害少女。官府已經收集了幾名證人的證詞,這案子看起來和小胡子說得并無二致。
蘇既明皺眉:“這麽大膽子?”
“簡直膽大包天,”小胡子連忙附和,“那于八仗着有人給他撐腰,就是一個街頭惡霸!這種人,必須嚴懲!”
“有人撐腰?”蘇既明捕捉到了關鍵,“他什麽來頭?”
小胡子觀察着蘇既明的表情:“他的妹妹是覃知州最寵的小妾。官差把他抓回來,他還叫嚣着他是覃知州的小舅子,我們敢抓他,說要給我們好看哩!”
蘇既明挑眉。這下他知道小胡子為什麽一進屋就跟個唱戲的似的手舞足蹈了。
覃春雖然還沒被革職,大抵是皇命還沒那麽快到,但他已經被魏瓊架空了,所以最近這一陣子他索性稱病在家裏不出。惠州府的人都知道,趙采已經快不行了,覃春的官途也走得差不多了,尤其這小胡子,現在抱蘇既明和魏瓊的大腿抱得那叫一個熱乎,一來怕作為覃春舊部會被覃春拖累,二來也指望魏瓊和蘇既明能帶他升官發財。如今犯案的人是覃春的親戚,他表現得義憤填膺,是做給蘇既明看的,想要撇清和覃春的關系,在蘇既明面前表忠心。
不管小胡子是怎麽想的,也不管這個犯人到底是誰家親戚,這種案子沒什麽可說,蘇既明在罪狀書上批下一筆,道:“有司查明之後,如果罪證确鑿,斬!”
小胡子連忙豎起手指:“大人英明!”
蘇既明擺擺手,示意他如果沒別的事就滾蛋吧。
兩天後,蘇既明的傷情已無大礙,他便又回去官府上工了。
接近午時,蘇既明來到官府。他到的時候,覃春正在跟小胡子糾纏,小胡子一臉為難,看到蘇既明來了,就跟看到救兵似的眼前一亮:“蘇大人,你來得正好!”
覃春一見蘇既明,臉頰上兩坨肉就耷拉下來,一副喪氣模樣,顯然十分地不待見蘇既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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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既明當然也不待見他,問小胡子道:“怎麽回事?”
小胡子看似是跟蘇既明說悄悄話,實則聲音響得覃春能聽得一清二楚:“就是先前那個于八的事,我同大人說過,那于八是覃知州的親戚,不過大人您說了,那于八罪大惡極,必須處斬!覃知州是來為于八求情的,這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啊!”
小胡子這話與其說是說給蘇既明聽的,倒不如說是說給覃春聽的。如今覃春雖然大勢不好了,但畢竟在惠州當了那麽多年的地頭蛇,盤根錯節的勢力總還有些,小胡子不敢得罪他太狠,一面抱着蘇既明的大腿,一面又對覃春虛與委蛇。實則他也曾被覃春那嚣張跋扈的小舅子給欺辱過,搜羅罪證給于八定罪的事他幹得最積極。可覃春一來找他說這案子,他馬上全都推到蘇既明身上,說是蘇既明一力要處死于八,自己是有心無力。
蘇既明蹙眉:“于八認罪了嗎?”
小胡子點點頭:“認了,認了。”
覃春瞪了他一眼,道:“我可是知道衙門審訊的那點手段!你們該不是屈打成招了吧!”
蘇既明呵呵冷笑一聲。
于八當街拖走少女的事很多人都親眼看到了,少女拼命抵抗呼救,但力氣太小,掙紮不過。于八是出了名的惡霸,身邊又帶着一堆地痞,路上的行人有的不敢去招惹他,有的又打不過他們,只好眼睜睜看着少女被帶走。等少女的父母得到消息趕過去要人的時候,少女已經沒氣了。這案子可說是人證物證俱在,并不存疑。
蘇既明懶得搭理覃春,轉身就往內堂走,覃春連忙沖上去攔住了他,硬是擠出一個笑來:“蘇大人,這案子,你可得查的再仔細點吧?”
“人證物證俱在,殺人償命。”蘇既明冷冷地擡眼,“還要查什麽?”
覃春道:“話不要說得那麽滿嘛,說不定還有什麽疑點。據我所知,那個死了個女人原本身子就不好,沒準她是病發了呢?至于你說的證人,也已經有人想起是自己看錯了。”
那于八是覃春最寵愛的小妾的親哥哥,自打于八被關進大牢以後,那小妾在家裏天天一哭二鬧三上吊,罵覃春沒用,連小舅子都護不住。于八一天不被放出來,那小妾就一天不給覃春碰,可把覃春憋壞了。
這要是擱在從前,這算是什麽大事呢?不過一條人命,覃春是惠州知州,随便吩咐一句就放人了,打這蘇既明回來之後,他地位大不如前。他說要放人,居然沒人理他,他就只好掏錢去收買證人,迂回繞了好大個彎子。
蘇既明停下腳步,招來官吏問道:“于八的案子,有人翻供了?”
官吏道:“是有五個已經改了供詞。”
“一共多少證人?”
“十幾個。除了那五個,還有兩個不肯出來作證了。”
“派人去查,那個翻供的證人是否被收買,是否被人威脅,一旦查明他們是收錢改供詞的,沒收賄銀并處罰五百錢,張榜通報。剩下的還沒有翻供的,派官兵保護他們,如果有人敢來威脅或者收買他們,統統抓進大牢!還有,若是官吏敢受賄或徇私舞弊,罪加一等!”
“你!”覃春終于繃不住臉了,“蘇既明,你這是挾私報複!”
覃春現在好歹名義上還是惠州知州,一旦蘇既明這麽做,翻供的證人被通報處罰,全城老百姓都會知道,惠州已經變天了,沒有人會再把他覃春放在眼裏!
覃春就不信這做官的誰會沒點貓膩,大多點事,不就是死了個老百姓麽,要是換做是蘇既明的小舅子他還能不幫?他故意這麽“秉公”,分明就是故意跟自己過不去!沒準,就是因為知道了是自己的小舅子,才非要處死于八的!
蘇既明自覺跟這種人沒有道理可說,不必浪費時間,連理都不理他,直接進堂去了。
覃春在他背後咬牙切齒:“蘇既明,咱們走着瞧!”
小胡子跟着蘇既明進了前堂,拐到覃春看不見的地方,他立刻一臉谄媚地對蘇既明豎起大拇指:“蘇大人,你太厲害,太有魄力了!那些徇私枉法之徒就該狠狠打擊,我對大人的敬佩之情猶如滔滔江水……”
“少拍馬屁!”蘇既明不耐煩地打斷他,想了一會兒,道,“這案子你去跟特使大人通報一聲,讓他派人盯着覃春,免得覃春亂來。”
小胡子應了一聲,還想跟蘇既明再套套近乎,蘇既明還要辦公,嫌他礙事,冷着臉把他給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