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蘇既明本以為羲文會在外面的戰場,卻沒想到外面打得熱火朝天,他竟跑到這裏來了!

羲文緩緩轉過身。恍惚間,蘇既明竟覺得這樣的羲文看起來十分陌生。他是第一次看到羲文穿烏蠻族的祭司袍,仿佛換了一個人,氣質變得冷硬而高傲,梳整幹淨後的相貌也變得更加俊朗了,這樣看來,确實和羲武有三分相似。他高領的衣服已被卸下,原該有着紋身的地方竟是凹凸不平,不知是被刀子挖的還是烈火燒的,紋身已不複存在。

他放棄,或說是憎惡着能令死去的靈魂找到回歸路途的紋身,因此便将那東西毀了。

蘇既明自知自己不會是羲文的對手,想要逃,卻都已經來不及了。他握刀的手出了許多汗,強自鎮定着,餘光盡收四方,腦子飛快地轉動着,尋找有沒有脫身的方法。突然間,他注意到羲文的腳邊有一堆白白的東西,再定睛一看,把他吓了一跳——那竟然是一副殘缺不全的人體骨架。

很顯然,羲文将太胥的屍骨挖了出來,并且試圖将屍骨拼成人形,可惜太胥經過天火的焚燒,皮肉半點不剩,骨片亦是殘缺不全的,連腦袋都只剩下半個。

突然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蘇既明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那烏蠻的聖物,若真能把這樣殘破的骨架子都複活了,那玩意兒根本不是神聖,而是邪門了!再想起自己那已去世了半年的祖母,想必也爛的只剩下骨架子了,複活她?蘇既明真是連最後半點妄想的火苗都被熄滅的一幹二淨了!

羲文看到蘇既明出現在這裏是有些驚訝的,但他立刻平靜下來,淡然道:“你都知道了。”

羲文身後不遠處的屋子正着着火,突聽嘩啦啦的一陣巨響,木屋禁不住火烤,轟然坍塌!

蘇既明氣血上湧:“羲文,你瘋了嗎!”

羲文竟然笑了起來:“蘇大人,我可一直都是瘋的,被聖泉水裏的東西逼瘋的!”

蘇既明怒道:“你到底想害死多少人?”

羲文目光柔和地看了眼自己腳下的枯骨架子,輕聲道:“已經害死了一個,再多害死幾個又有什麽關系呢,你說是不是,蘇大人?”

烏蠻族人都以為當日被天火焚燒而死的人是羲文,然而并不是。幾年前他偷取聖物未果,被羲武軟禁了起來。被關了幾天之後,太胥趁着羲武不備闖入陣中來看羲文。

羲文央求太胥将他放出去,太胥問他:“如果我放你出去,你是不是還要去聖泉水底下取東西?”

羲文想也不想便道:“當然!”

太胥道:“你知道的,我們都知道的,如果那東西出土,會召來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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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文反問:“那又如何?永生永世困在島上,難道不是不幸?”

太胥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了。他仿佛中了邪一般,咯咯笑個不停,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反倒把羲文弄得莫名其妙。太胥笑了很久之後,漸漸停了,輕聲道:“是啊,已是如此不幸,若再不幸一些,又能如何呢?我倒真想知道了。”

羲文隐隐察覺不妙,問道:“你想做什麽?”

太胥搖了搖頭,道:“反正……我已是個不幸之人,倒不如,就由我來吧。”

彼時他們都并不知道聖物離開聖泉水會招致什麽樣的後果,族中流傳着許多說法,有說聖物出土會使得海南島沉入海底,有說觊觎聖物的人會死無全屍,不過千百年來還沒出過羲文這樣大逆不道的瘋子,因此傳說便只是傳說,甚至這些駭人聽聞的傳說在羲文看來更像是危言聳聽。

然而有些事情自己做的時候百無禁忌,可換到旁人身上,尤其是自己在乎的人,羲文陡然生出一種不安的情緒。他道:“太胥,你不會想幫我去取聖物吧?你放我離開這裏就行,那是我要做的事,不必你代勞!”

太胥還是在笑。他活了十幾年,一直是一副苦大仇深尖酸刻薄的模樣,他的臉上甚少會展露笑顏,然而這一天,他像是要補上前半生所欠缺的,笑得十分放肆,是從未有過的明媚。他道:“羲文,帶我離開這裏吧。走得遠遠的,去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

羲文想也不想便道:“當然!你趕緊幫我破陣!”

太胥沒有幫他,也沒有再說什麽,最後留給他一個開心到極致的笑容,轉身離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明朗的晴天突然陰了,烏雲密布,雷火在雲間醞釀滾動。羲文突然從心底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他用盡全力掙脫了羲武給他設下的禁制,沖到聖泉水邊,只見羲文渾身濕漉漉的站在岸邊,一臉沮喪。他嘗試了,然而在想要拔出聖物的時候強烈的痛苦侵襲了他的全身,他無法忍受便游了上來。

太胥看見羲文來了,正想對他說什麽,卻見羲文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下一刻,一道貫穿天地的雷火猛地落了下來,将他炸成一個火球!

羲文沖上來,想要将太胥從火中拉出來,然而太胥就是火源的正中心,又如何能夠脫離?他忍着被烈火灼燒的痛,一把抓住太胥正在燃燒的胳膊,太胥卻用力将他推開了:“走!快走!”

羲文不管不顧再次撲上來,太胥吼道:“羲文,你走啊!你若死了,我便……”他最後的話已被天火吞滅,再聽不見了。

羲文愣在原地。休憩的烏蠻人看見天火,已陸陸續續從遠處趕了過來。羲文看着被燒得已無人形的太胥,突然間醍醐灌頂,再不遲疑,飛快離開了。他不能死,他必須活下去,活着才能離開儋州,活着他才能做更多的事!聖物!傳說中聖物能夠令枯骨逢生,他活下去,才有救太胥的機會!

羲文頭也不回逃出烏蠻人的寨子,直接跳入海中,游向對岸。而當日有人看見太胥沖向火球,實則沖過去的人是羲文,被燒死的亦不是他們兩人,只是太胥而已。

羲文這一走便是數年,他謀劃多年,直到今日才終于重回故土,便是為了尋仇而來。仇,是他與泉中聖物的血海深仇!

羲文突然笑了起來,一步步走向蘇既明:“你來了,我大哥也來了吧?他在何處,在外面拒敵麽?”

蘇既明迅速後退,警惕地盯着他的動作。

然而他這種試圖反抗的情緒在羲文看來只覺可笑,他身形一晃,已逼到蘇既明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羲文動作極快,力氣極大,蘇既明肉體凡胎,想要反抗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被羲文掐着脖子提了起來,雙腳懸空,呼吸受阻,他拼命蹬腿試圖掙紮,羲文的手卻如同鐵鉗一般紋絲不動。一直以來,他在蘇既明面前只是隐藏了自己的力量罷了,他跟羲武有着一樣的血脈和神力,對付幾十個蘇既明都是輕而易舉。

羲文饒有興致地打量着蘇既明越來越紅的臉:“那東西邪門得很,我可不敢再去拿了。你說,我要是殺了你,我大哥會不會為了救你把那東西取出來?”

蘇既明張大嘴巴試圖呼吸,卻是一口氣也吸不進去,肺憋得生疼。力氣從他的身體裏流失,眼前一陣陣發黑,心中絕望的情緒也愈來愈濃。

突然間,他脖子上的束縛力消失了,竟是羲文主動将他放了下來。

“我差點忘了,我大哥是不是為了植了情蠱?我若是殺了你,他也活不成了,那可不大好。”

蘇既明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脖子拼命呼吸,好容易才緩上一口氣來。羲文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令人發指的瘋子!

突然,一個驚訝而清脆的女生在蘇既明身後響起:“羲……羲文?”

蘇既明掙紮着回頭,突然間又如同被人當頭錘了一棒子,腦仁一陣劇痛——本該已經離開的豆子竟然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豆子見衆人都走了,而蘇既明卻不走,她放心不下,去而折返,想要讓蘇既明跟他們一起走,卻不曾想,竟然看見了一個已經死了許多年的人。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緩緩眨了幾下,并不是幻覺,站在那裏的人的的确确就是羲文。

“你快跑!”蘇既明啞聲叫道。羲文已經瘋了,他完全不敢想象羲文還會做出怎樣喪心病狂的事來!

豆子的目光在神情冷漠的羲文和蘇既明之間轉了兩個來回,又看到地上被拼湊的枯骨,突然間大徹大悟,憤怒道:“羲文,外面那些人難道是你帶回來的?”

“好久不見。”羲文大大方方承認,“是我帶來的,我回來拯救你們這些食古不化的蠢貨。”

豆子怔了片刻,因憤怒小臉漲得通紅。她沖上來,擋在蘇既明的面前,依稀是要保護蘇既明的模樣。她張開鮮紅的嘴唇,正要把羲文罵個狗血淋頭,然而她只發了個音就戛然而止——

羲文的用匕首精準地刺破了小姑娘的心髒,然後漠然地拔了出來,鮮血瞬間噴湧而出,豆子溫熱的血濺了蘇既明一身。她緩緩倒下,美麗的臉龐因為痛苦和震驚變得扭曲,這是這個活潑善良的姑娘留在世間最後的模樣。

羲文的語氣輕快而愉悅:“死的人越多越好。死了更多的人,就會有更多人幫我把那東西給拿出來。你說是不是,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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