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算計
許氏頭七未過,富貴人家都是第五日或者是第七日出殡,馮家這邊定下的日子是五日。阖府上下一片缟素,這丫鬟從東北跨院那邊來,一邊臉腫起來,帶着五指印,嘴角還挂着血,身上髒兮兮的,怕是受了什麽委屈。
三姨娘兆佳氏心裏頭尋思了一陣,便攔住了喜桃。
她乃是這府中唯一的貴妾,生了三小姐馮雲靜。如今馮雲靜不過是個八歲的小姑娘,牽着自己親娘的衣角,有些怯怯地看着喜桃。
“你是怎麽回事?”兆佳氏握了自己女兒的手一下,示意她別怕。
喜桃知道這府裏鄂章有三名妾室,并幾個通房丫鬟,這三姨娘是素日裏最低調的,不像是二姨娘那樣蠢笨,也不像是四姨娘那樣妖巧蠻橫,似乎是個很明理的人。
“四姨奶奶跟我家二小姐鬧起來了,現在正打着,奴婢想去找老太爺……”
喜桃這話說出來之後,三姨娘眼底暗光一閃,卻用手中的帕子掩了嘴唇,掃了她手中提着的食盒一眼,道:“二小姐也是可憐的,太太才剛去……唉,老太爺尚在書房裏,你且去找找看,這事兒我不好插手……”
“謝過三姨奶奶,奴婢告退。”
“趕緊去吧。”
喜桃松了一口氣,卻抹着淚一陣小跑,順着走廊去了。
後面三姨娘看着她的背影,卻緩緩地将手上的帕子放了下來,一臉的思索。
這個時候三小姐馮雲靜松開了捏着兆佳氏衣角的手,再也沒有了人前那羞怯的模樣,問道:“娘怎麽放她去了?若是請了老爺子去,豈不……”
“我的姑娘啊,你還小,算計不到這裏去。”三姨娘笑了一聲,又開始往前走,“我若是攔了她,馮霜止會不知道?日後計較起來沒個完,不管怎麽說她還是個嫡女,身份地位擺在那裏,你日後也不要與她沖突。今日我算是幫了她,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馮雲靜一臉的好奇。
三姨娘道:“四姨娘是有孕的人,二小姐又是嫡女,你說老爺子來了怎麽處理?她們鬥起來,我就……”
這一下馮雲靜明白了:“還是娘高明,您教過我,這叫做——坐收漁人之利。”
“是我的小雲靜聰明!”
兆佳氏牽着她的手,下了游廊,本是想去看看熱鬧,不想看見前面鄂章站在東院前面,她腳步一轉,便向着鄂章走去。
卻說這邊的喜桃,好不容易到了書房,管家馮忠攔下了她:“哪裏來的丫頭敢擅闖老太爺書房?”
喜桃哭道:“奴婢是二小姐身邊的喜桃,二小姐被四姨奶奶攔在東北跨院外面了……”
馮忠一下就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了,忙進去通報。
裏面正在寫折子的英廉立刻将筆擱下了,“叫人進來。”
“奴婢給老太爺請安,請您快去救救二小姐,太太辦喪事的這幾日,她幾乎不吃不睡,那身子骨若是再被四姨奶奶掌掴欺負,怕是……求求老太爺了……”
喜桃直接放下了食盒,給馮忠磕起頭來,額頭出了血,看上去更加狼狽了。
只這一聽,英廉便站起來了,一邊說一邊往外面走,“你好生說。”
喜桃将事情的始末交代了一遍,英廉皺眉不語,摸了一下自己下巴上的胡須。
倒是馮忠跟在自家主子後面,問喜桃道:“你提食盒是?”
喜桃抽抽搭搭道:“小姐說熬了紅豆湯給老太爺的,不過路上被我灑了……”
因為跑來的時候太急,裏面放着的湯早就沒剩多少了。
英廉停下腳步,看了馮忠一眼,馮忠會意,上去打開蓋子,之間裏面那青花碗湯盅裏還剩下一些湯水。馮忠在喜桃沒注意到的時候,悄悄向着英廉點頭,英廉無聲地嘆了口氣,轉身快步向着東北跨院那邊去。
馮忠卻笑了一下,慈眉善目對喜桃道:“喜桃姑娘你把這食盒給我吧,這已經都灑了,回頭我叫人給你送過來。”
喜桃雖不明白為什麽,但還是将食盒給了馮忠,馮忠叫下人端下去了,于是幾個人這才跟上英廉的腳步。
還沒到東北角的跨院,就聽到了喧鬧的聲音。
“好你個逆女!就知道惹你庶母生氣,看我不打死你!”
“嗚嗚……爺,都是妾身不好,不該嘴碎說二小姐不孝的,想來二小姐是個嫡出的,怕是萬萬不想我這肚裏的孩兒出生的,都是妾身不好啊……沖撞了二小姐,二小姐恕罪!”
“你聽見了嗎?你聽聽你庶母是怎麽說的?!還敢狡辯!按住她,這馬鞭子就是用來打你的!你那賤人娘死了,倒留下你這拖油瓶,在我面前惹人煩!”
“阿瑪,我額娘生前可有對不起你之處?她做了一輩子的賢妻良母,把自己的丈夫往別人懷裏推,對你的小妾們仁至義盡,可是換來的,卻是這些妾室對她女兒的污蔑——阿瑪,你冤枉了霜止啊!”
裝白蓮花?誰不會!
馮霜止臉上帶着傷,左右臉頰上都有手指印,背上已經被鞭子抽了幾下,初春的襖子已經開始減薄,她背上見了血,看上去慘慘戚戚,哪裏還有個馮府最尊貴的嫡女模樣?
“阿瑪,你口口聲聲說女兒對庶母無禮,可你不曾聽女兒一句解釋,都是聽信旁人之言!女兒不過是當日打了四姨娘的丫鬟,四姨娘便要親手打我出氣,我年紀小小如何能夠反抗?四姨娘身邊這麽多丫鬟仆婦,還能真的如她所說是我欺負她不成?”
這聲聲控訴,如泣血一般,只讓人聽着心驚,便是連一旁四姨娘的丫鬟們都有些看不下去,別過了臉。
鄂章最厭惡的就是別人反駁自己,他一來就看到自己最寵愛的四姨娘喊着“不活了”,哪裏還能冷靜下來思考?腦子太久沒用,也就廢掉了。
聽了馮霜止的反駁,他更覺得心中有一股火在燒,舉了鞭子就往馮霜止身上抽。
她不過一不到十歲的姑娘,當下便沒站穩倒在了地上,腳下絆住,再也躲不開,她哭出聲來,卻是暗暗估算着時間。
她本沒有想到,鄂章也會出現,等英廉等來了鄂章,真是倒黴透了。不過這個時候,英廉也該來了……
上輩子她嫁人之後遇到過很多算計,也十分看不起別人算計的行為,可是這一世她知道了——人在被逼入絕境的時候沒有什麽做不到的。
如今馮霜止已經走到了懸崖邊上,誰知道下一刻等待自己的是什麽?她必須盡快地、牢牢地,抓住英廉這一根救命稻草。
許氏的話,不斷地在她耳邊響起,藏起來,藏起來,藏起你的善心,也把你的壞心腸藏起來。藏起你的笑容,藏起你的苦痛,在任何人都無法發現你的僞裝的時候,便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害你了。
她埋着臉,沒有人看得到她唇角挂起來的那一抹笑,淺淡又充滿嘲諷的。
鄂章又是一鞭子抽出去,正打得起勁,卻不想再往回抽的時候忽然抽不動了。
他愣了一下,又發現整個跨院外面都安靜了下來,只有馮霜止的哭聲,斷斷續續……
擡起頭,那鞭子已經握在了一只常年拿兵刃的手上,不是英廉又是誰?
鄂章一下吓軟了腿,打着擺子,顫抖道:“老、老太爺,你怎麽來——”
“啪!”
英廉擡手就是一耳光扇在鄂章的臉上,直将鄂章扇得倒在地上,摔了個頭破血流,腦袋後面挂着的鞭子也挂得七零八落,整個人一瞬間就狼狽了。
四姨娘院兒裏的那些丫鬟婆子全部吓得瑟瑟發抖,便是四姨娘也站在一邊,臉發白、唇發青,駭然看着英廉。
以往鄂章不聽話,英廉從不下這樣的重手。
馮英廉是什麽人?外放出去做了那麽多年的官,身上積威之重,豈是他人可以想象?
只見他随手扔了鞭子,掃視了在場所有人,沒人敢吭聲。
他走過去,将馮霜止從地上扶了起來,看着自己這嫡親的孫女竟然這般狼狽,當真如那丫鬟所說的一樣,瘦極了,雙唇發青,更不要談身上其他傷處。馮霜止的孝心他是看在眼裏的,這府裏上上下下,還有誰想着他這個老頭子?
馮霜止紅了眼眶,眼淚簌簌落下來,“瑪法……”
英廉将她摟進懷裏,“我嫡親的孫女,誰敢欺負你?”
鄂章被人扶了起來,有些跌跌撞撞,心裏卻惶恐得很。
只聽英廉道:“馮忠,帶二小姐下去治傷,回頭立刻着人将白氏院裏刁奴發賣出去!鄂章劣子,寵妾滅妻乃是大罪,着令思過半月,不得出去鬼混!至于你那些個小妾,若是要惹是生非,統統給我攆出去了!”
【和珅】
最險惡的那一關,總算是過去了。
馮霜止快要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熬下來的了。她躺在床上,才喝完了藥,從喜桃端過來的蜜餞盤子裏揀出一顆,塞進嘴裏壓了壓味道,這才有氣無力地問道:“外面什麽情況?”
馮霜止這話問得有些模糊,不過喜桃一向比較了解她的心思,斟酌了一下,回答道:“已經如老太爺說的那樣,四姨娘被罰禁足,在東北跨院不得外出,老爺也已經思過去了,那些個敢幫着四姨娘或者袖手旁觀的,也已經準備發賣了。”
看樣子還是英廉的話有用——這是她馮霜止的救命稻草。
“只不過四姨娘這懲罰也……”喜桃有些憤憤不平。
馮霜止反而勸她道:“畢竟現在還沒子嗣,發賣了下面的奴婢,已經算是警戒,最要緊的——寵妾滅妻乃是罪,本朝已有因此落罪的,老太爺也不敢鬧得太大。懷孕的小妾逐出府,這事兒怕是全京城都知道了……老爺子不是那麽糊塗的人……”
嘴上這樣說,她心裏終究是不甘的,想着自己前世的那些糟心事兒,馮霜止按了按自己的額頭,“明日便是額娘出殡的日子了……”
“可是小姐你身上到處都是傷,不能——”喜桃端着那蜜餞盤子,看着馮霜止那蒼白的臉,立刻出言阻止。
只是馮霜止心意已決,又哪裏是她一個小丫頭能夠輕易改變的?
馮霜止慢慢道:“我是她唯一的女兒,當送她最後一程的。我額娘苦了半輩子,我必須去。”
她話音剛落,就瞧見外面簾子一動,卻是老太爺英廉來了。
英廉一摸自己的胡子,嘆了一口氣,已經是在進門的時候便聽見馮霜止的話了。他嘆道:“是馮家對不起你額娘,你阿瑪頑劣,竟然對你……唉,是我老了……阿霁,你躺下吧,不必行禮了。”
馮霜止身上的傷才請了大夫治過,的确是起不來,她只能在床榻上彎身一禮,“瑪法言重了,總歸是女兒先惹了阿瑪不高興的。我不該頂撞庶母,只是……額娘方去,孫女實在忍不住……”
她這話,無疑又是給四姨娘身上抹了一把黑,要的就是四姨娘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英廉還不知道這小姑娘已經有了如此深沉的心思,他感念于她的孝心,還是接着方才的話題勸道:“你身上帶傷,出殡的事情……”
馮霜止這一下忽然掀了被子,下了床來,便直接跪在了英廉跟前,磕頭道:“為人子女者,若是連父母出殡都無法哭靈,又怎配為人子女?霜止年紀雖小,也未曾識得幾個字,卻還懂得這個道理。額娘膝下無子,還請瑪法允許孫女帶子哭靈。”
她深深地叩拜下去,額頭貼在地上,一片冰冷。
英廉長嘆一聲,彎下腰來扶她起身,“許氏是個會養女兒的,瑪法允諾你了,只是千萬注意身子,你阿瑪雖然思過,但出殡還是要去的。具體事宜我讓馮忠與你細說。此次你額娘的喪事,是你二姨娘操辦,還要同她商量一下。”
“孫女知道了。”馮霜止起身,抿唇咬牙,還是沒哭出來。
英廉是個人精了,怎麽看不出她是在強忍悲痛?此姝之心智,遠超過旁人。
馮霜止重新坐下了,英廉這邊跟她說了會兒話,就有宮裏的事情來找,所以沒一會兒又去了。這個時候,馮霜止才有機會松口氣。
她靠坐在引枕上,手指壓着額頭,“你與我說說我走之後你遇到的事情。”
這話是對這房裏唯一留下來的喜桃說的,馮霜止只是還有一些疑惑需要解答。
之前按照她的計算來看,即便是與四姨娘發生沖突,英廉也會很快地趕來,可是在她跟四姨娘起沖突的時候,先來的卻是鄂章,過了一會兒才是英廉。
是巧合嗎?
喜桃不知道馮霜止在考慮這些,在她的心目中,自家二小姐還是一個九歲小姑娘。
“我接到了您的意思之後,就提着食盒一路過去了,半路上碰到三姨娘,三姨娘為我指了路,我一下就找到了老太爺。不過被管家把我攔在了外面,後面才進去跟老太爺禀明情況的,然後老太爺就來了。”
“三姨娘為你指路?”馮霜止對三姨娘沒什麽印象,有都是這一世才積累起來的。大約是因為這三姨娘太低調,所以她一般習慣性地就将這一位忽略了。這個時候想起來,三姨娘可是府裏三房妾室裏面唯一的貴妾啊。
“她怎麽說的?”
喜桃為馮霜止複述了一遍當時的場景,馮霜止細細思索了一下當時的情境,還是無法猜透三姨娘兆佳氏在這件事裏到底扮演了什麽角色。她已然累極,當下放下這件事躺下,準備睡一覺,明日還要一大早起來出殡。
逝者已矣,可是活着的人還要一步一步地走,一步一步地算。
這一夜,是馮霜止重生回來之後這麽多天,唯一一個睡好覺的晚上。
第二日天不亮,府裏的人基本就已經起來了,點過卯,出殡的隊伍就排在了府門外,馮霜止披麻戴孝,抱着她額娘許氏的牌位,是要走在最前方的。
這一次,馮霜止乃是代子哭靈,因為許氏沒有兒子,小妾們也沒有,所以破例讓馮霜止哭靈,她身邊還站着一個旁族來的男丁,舉着靈幡,也是一臉的悲戚。
天很冷,北地的春本來就遲,遇到這樣的倒春寒天氣,昨夜竟然也下了雪。
今早起來的時候,雪停了,街道上卻也已經有了不少的積雪。
只不過太陽出來得早,雪也化得很快。
馮霜止覺得很冷,她抱着牌位的雙手幾乎都要凍僵了,可是她依然緊緊地抱着,将那牌位貼在自己的胸口,像是怕她額娘冷着了。
後面二姨娘跟三姨娘帶着兩位庶出的姐妹走着,府裏別的女眷也都哭哭啼啼。前面有人撒紙錢,也有人摔碗錘喪樂,人死後這樣風光,死去的人知道嗎?
馮霜止不知道,反正她是不知道上兩世自己死之後是什麽場景,但她總覺得,若是許氏瞧見今日的一幕,怕只會冷笑兩聲,說一句“虛僞”吧?
不,不對,許氏不會冷笑,也不會說“虛僞”,她把所有的情緒都藏着呢。
一切都應該藏起來,像是被這些積雪蓋住的地面一樣。
“喂,這是哪家的啊?”
“這不是內務府護軍統領家的嗎?”
“聽說是英大人的兒媳,看那女兒還那麽小呢,不過,怎麽是個女子來抱靈牌啊?”
“家裏沒男丁了啊,估計那鄂章還要娶個續弦。”
“英大人攤上這麽個兒子,啧!”
“咳,少說兩句……”
……
各種各樣的閑言碎語是少不了的,這樣的話,馮霜止覺得自己已經聽到過不少了。
她繼續往前走,一步一步,眼看着就要出城門,踏着殘雪,在這樣一個倒春寒的日子,送許氏離開這個世界,走完最後一程。
鄂章在前面,頗有些不耐煩,從頭到尾他都是用一種很冷的目光看着馮霜止的。畢竟自己這拖油瓶女兒害得自己被老太爺責罰,不厭惡這馮霜止才是奇怪了。
“前面是怎麽了?不走了?”
走着走着,整個隊伍就慢了下來,甚至已經停住了,就在這城門口的位置。
馮霜止的腳步也跟着停下了,卻像是前面出了什麽岔子,就在不遠處,不到十丈。
大戶人家送葬,前面都有撒紙錢的人和探路的馬,馮家自然也在此列。
一見隊伍停下來,鄂章竟然就站在大街上開罵了,“又鬧什麽?出殡都要鬧,發生什麽了?!”
說着,他就走了上去,馮霜止覺得不妥,也在後面跟上去,還沒走到前面便聽到了一小厮的罵聲。
“你個狗東西,誰的路不擋竟然來擋個死人的路!活該你被馬踏死!你還敢掰折了我這馬的腿,你賠得起嗎?知道這是哪一家嗎?這是內務府正黃旗護軍統領馮佳氏英廉大人家的喪事,我家太太出殡,你這狗東西還不快快滾開!”
那小厮揮舞着手中的馬鞭,可以說是氣急敗壞了。
他前面的地上卧着一個瘦削的身影,穿着青布的袍子,積雪還沒化幹淨,地上的雪都是髒兮兮的,這人就伏在了雪上,捂着自己肩膀的位置,似乎是受了傷,還在發抖。
馮霜止一見這場面就皺了眉,還未;來得及說話,就已經聽到鄂章嚷開了。
“你這奴才幹什麽吃的?遇到這種乞丐直接給我打出去,別攔住太太出殡的路!趕緊的,愣着幹什麽!”
那小厮連忙點頭哈腰,将那鞭子一扔就要上去,可是這時候馮霜止終于有了發話的機會了。
許氏頭七都還沒過,活人擋了死人的路又怎樣?她額娘生前都沒在乎過這些,死後說,不覺得很惡心嗎?于是馮霜止抱着那牌位,輕悄悄地走上來,身上的孝服幾乎要跟雪地融為一體了。
“阿瑪,額娘鬧騰了一輩子了,走的時候讓她安安靜靜吧。我看他身上帶傷,還是請個大夫來看看,為娘在天之靈積累些善果。”
鄂章聽了這話,幾乎立刻就想要反唇相譏,只是一想到自己還關着禁閉,就只能生生将這一口惡氣咽進去。他拂袖就走了,回到隊伍那邊去。
這邊那小厮顯然已經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可是馮霜止卻放柔了臉上的表情,道:“道中路滑,街上殘雪未消,你扶他起來吧,我看這位公子身上帶着傷,一會兒隊伍過去你帶他治傷,萬莫讓旁人說我馮府不懂規矩。”
“是,二小姐。”
小厮總算是知道了,原來這裏竟然是二小姐說了算。他連忙點了頭,這才目送馮霜止轉身往回走,等她過去了,才敢将倒在地上的瘦弱少年扶起來。
“算你小子運氣好,遇到的不是鄂章老爺……”
這少年身板瘦弱,臉色蒼白,只穿着一身薄薄的青布袍子,一卧進雪裏,就已經凍青了嘴唇,更何況是身上還帶傷呢?“多謝閣下了……”
“我說你也是,二話不說闖進來,我想不撞到你都難。不過你看着瘦弱,竟然直接掰折了我那馬的馬腿,你怎麽做到的啊?”
小厮竟然打趣他,不想這少年咬緊了牙,雖然疼,竟然還勉強笑了一聲,道:“定是閣下看錯了,我這病怏怏的,怎麽敢折了您那馬腿?”
“這倒也是,你這手脫臼了,我帶你去治治。”小厮一聽他那話也有道理,直接将他扶起來,退到路邊,出殡的隊伍終于從他們面前過去了。
這臉色蒼白的瘦弱寒酸少年,看着那長長的隊伍,目光落在最前面的抱着牌位的女子身上。
小厮在他耳邊問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啊?看着打扮,是個旗人,怎麽八旗子弟都混得跟你一樣寒酸了嗎?”
這話委實有些唐突,但這少年竟然也沒生氣,而是很平靜地答道:“鈕祜祿·善保,閣下也可以叫我和珅。”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