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雲記布莊貨源很平常,大部分布料都來自本縣和周圍縣鎮,偶爾布莊掌櫃才會跟随西山莊子管事雇工一起前往臨州府進貨。

雲記布莊沒有多少特色,布料基本都是中低檔次,本着誠信經營,薄利多銷,布莊生意才能維持如今的樣子。

現在雲記布莊有了邵雲辰新改進的織布機,就算織布速度只略微提高了一點,也無法磨滅季家衆人的興奮之情。

新的織布機可是能織不少花紋圖樣的,不管是簡單還是繁複,只要圖樣設計的獨特,織出來的就是獨一無二的布料,縱使被人模仿,那也有個過程。若布莊一直能推陳出新,就不怕被後來者居上。

西林縣有棉麻,邵雲辰自然不會舍近求遠,去遙遠的南方進購蠶絲。季家新開的雲記織坊只織棉麻布,綢緞之類不在考慮範圍之內。只有這樣,成本才能壓縮到最低,也符合利益最大化原則。

工匠就那麽多,為了保密,季家也不可能請外來匠人,制作紡紗機和織布機的速度就不能保證。制作好一架就投入一架,雲記織坊慢慢成型。

因着紡紗織布比較講求耐心細心,雲記織坊裏多半都是婦人。錦朝講究男女大防,故而雲記織坊一分為二,将男女完全隔離開,免得發生不必要的麻煩。

季宣和在現代沒有近距離見識過織布機,卻聽到過織布聲,那聲音嘈雜不堪,很是擾民。原本他還擔心噪音的問題,看了實物,見過段媽媽她們織布之後,他便将未出口的擔憂給放下。織布效率低也有低的好處,至少不會産生那麽多污染環境的噪音。

雲記織坊有條不紊地籌建中,春天的腳步漸漸臨近。很快季宣和就恢複了白天上衙,晚上碼字的生活。

春光無限好,只可惜西林縣一刮風就沙塵漫天,到了這種時候,再美的風景也是無人欣賞。這一天,正是這樣塵土彌漫,卻有浩浩蕩蕩一隊人馬迎着風沙慢慢接近西林縣城。

“爹,你說咱們來找主子是對還是錯?”方晉安透過帷帽紗簾,望着黃蒙蒙的天空,還有同樣黃色的土地,很是迷茫。

“這哪有什麽對錯可論?咱們既然成了季家的奴仆,榮華富貴,一切的一切都仰賴主子們。主子待咱們厚道,我們不說要以死相報,至少也不能忘恩負義。”方明然看着越來越近的城門,眼神先是悠遠,仿佛透過城門不知道在注視哪裏,随後變得鎮定,“晉安,別被京城的富貴繁華迷了眼,做人的道理我教過你很多次,不用我再強調吧?”

“爹,您說的我都記着。只是一路走來,這裏真是不能和京城比啊,別說是京城,就連康平縣城都比不過。”方晉安說的沒錯,甘肅境內大抵都是如此,只不過西林縣更加貧窮罷了。

“行了,這些爹都知道,你一會同你娘他們說說,別看不上這裏,咱們是什麽身份?沒的咱們挑三揀四的道理,要是傳出什麽閑言碎語,別怪我家法處置。”方明然在出發前就再三強調,這是最後一次,要是家裏還有人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那他就不管了,到時候鬧出事別怪他不拉自家人一把。

“知道了,爹,我一定會管好弟妹的,娘那還是勞煩爹再說說。”方晉安很是無奈,京城三年生活,主子又大方,他家生活很是不錯,沒想到倒把娘和弟妹給慣壞了。原本這樣也不會出大事,只要還在京城待着,主子們給的優厚待遇撐得起他家的生活,誰想主家中途出了岔子,現在他們到了主子的眼皮子底下,哪還由得他們擺譜?

方明然聽了兒子的話,只能無語的笑笑。這也是他給慣的,他是季家京城海鮮幹貨鋪子的掌櫃,主子常年在外,只有二舅老爺每隔幾個月過來看看。常言道,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方明然沒到那程度,他自己是兢兢業業,一絲不茍地完成主子交代的事情,由于忙着鋪子的生意,對家裏人難免有所忽略,讓爹娘和妻子他們過起了富貴老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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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這也沒什麽,畢竟他沒有貪墨,這些一部分是主子給的福利,一部分是生意夥伴送的禮。方明然很有分寸,什麽禮該收,什麽禮不該收,他是一清二楚。要不是他守着底線,估計二舅老爺就不會放過他。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方家一朝生活水準降了好幾個檔次,有了落差,心就難平。一路上方家不少人就開始挑剔,這不好,那不對,被方明然狠狠說了幾次,才有所收斂。方明然已經決定,這是最後一次告誡家人,若還有人不開眼,那都是他們該的,到時候別怪主子們心狠。也不想想他們能過這樣的好日子是誰給的?

人心都是善變的,不光是方家,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有些怨言。突然從富貴繁華之地,來到西北幹旱之地,這樣的落差不可能人人都适應。不過話也說回來,除了京城鋪子裏的人手,他們沒得選擇之外,其他人都是自願的,這也就意味着至少每家的當家人看重季宣和,只要季家不倒,他們這些仆役日子就糟糕不到那裏去。

季家在康平縣的下人,大部分都在這一隊人中,只少數不看好季家,直接走關系成了別家的下人。這些下人的賣身契還在季家手中,正常情況下,不經過季宣和同意是無法買賣的。誰都想不到三皇子登基之後,錦朝已然不是之前的錦朝,版圖一下子縮小了很多。邊緣地帶多數都成了飛地,朝廷無法插手。

正是有了這個變故,像季宣和這樣不在錦朝統治下的官員,在錦朝內的家業就沒了保障,下人也同樣如此。文昌帝已經開始對如季宣和這樣的高品級官員動手,在錦朝治下的家業被罰沒,一些政治嗅覺不夠靈敏的,甚至家眷都被扣押處置。

季家在外的大部分下人願意大老遠跑來投奔主子,已經是季家主子做人比較成功的表現,要是換了別的主子,跑的仆役只會更多。

這隊人大部分都是季家的下人,帶隊的卻不是季家人,路上一應情況都是文卓成所派之人打理。為了減少同文家的瓜葛,文卓成分批安排季家下人進入與京城相隔幾縣的鄭縣,在那裏彙合大隊人馬集結出發。

如今錦朝治下沒以前安穩,偶爾會有搶劫之事發生,人多勢衆才能令人安心。虧得這些人都是下人,除了京城海鮮幹貨鋪子一應物品人員都保留下來,其他凡是在康平縣的田鋪都被季大夫人扣留,下人只給他們留了身鋪蓋就将他們趕出了宅子。若不是季大夫人對季宣和的婢仆不感興趣,估計這些人連趕漫漫長路來投奔主子的機會都沒有。

“主君,二舅老爺派人将咱們在康平縣和京城的下人給送了過來,邱伯暫時将人安排在前院。”即墨人很穩重,跟着邱伯學做管事之後,更是一日比一日沉穩,眼下腳步卻帶了絲匆忙。

“你說什麽?”雲記織坊處于開辦初期,邵雲辰的事務不少,這些天他正忙着織坊和購買新田莊的事,乍一聽到這消息,他還以為是聽錯了。

即墨又将事情重新禀報一遍,邵雲辰擱下手中的賬本,整了整衣冠,神色不虞地出了書房。該來得總歸要來,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麽早。

以前邵田莊和鹽田歸邵雲辰管,鋪子作坊歸季宣和負責,對方管理的夥計兩人未必能認全,管事莊頭兩人卻都是認識的。邵雲辰一到前院,就被滿院子的下人給晃花了眼。在即墨的示意下,邵雲辰沒在院子停留,直接進了廳堂,那裏全是負責田鋪的管事莊頭。

“主君,這是沈睿,二舅老爺的人,這次是他帶的隊。”邱伯上前為自家主子介紹。

“大表少主君,老爺讓小的給大表少爺帶了封信,說交到您手裏也算數。”沈睿話不多,雙手将信遞給邵雲辰後,就站在邊上不再言語。

“邱伯,你先将二舅派的人安排好,稍後再回這裏議事。即墨,外面院子裏的人由你來負責,就暫時安排在縣衙剩下的空院子裏。”邵雲辰尚不清楚來龍去脈,卻不妨礙他處理事情。院子裏都是人和物,連下腳的地方都得好好找找,不先安排好他們,讓人看見了實在是不像話。

邱伯很快就将事情處理完畢,等他再回到廳堂時,邵雲辰已經将事情了解的差不多。以他和季宣和兩人的估算,就算要處理他家,也該很是靠後才對,令他想不到的是,這動手之人居然是他的婆婆。邵雲辰驚詫之後也就了然。他不清楚季大夫人是怎麽回事,反正他只要知道她很不待見季宣和就是了。估計有了這次之後,季大夫人和季宣和之間的最後一點親情估計也被斬斷了。

邵雲辰和季宣和生活了十幾年,對自己枕邊人的性子不說了解十分,至少八九分還是有的。之前要不是礙于孝道,估計季宣和同他母親連面子情都沒有。眼下既然季大夫人不仁,就別怪季宣和以後不義了。

對于那些離開季家投到別家門下的仆役,邵雲辰聽過就算,這是他們自己選擇的道路,希望他們好自為之,別再落到季家手裏。不然,恐怕他們不會有好果子吃。不說季宣和,就連他也不是那等軟弱可欺之人。

“行了,你們下去吧。”等人都出了廳堂,邵雲辰眼色暗了幾分。也好,這次徹底了斷之後,他家和雲州府城唯一的挂礙就只剩季老太爺,這樣省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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