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以為你會先挂

李清潭就清醒了那麽一小會, 手上的力道很快松了,胳膊順着垂下來搭在床沿邊。

雲泥指尖動了動,上邊似乎還沾着他的溫度。

她彎腰幫他把胳膊塞回到被子裏, 撿起掉在地上的毛巾, 走出卧室之前扭頭看了眼。

他好像又睡着了,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但唇卻紅得有些豔麗。

屋裏靜悄悄的, 他那一秒的脆弱好似只是她的錯覺, 雲泥收回視線, 走了出去。

蔣予怕看不好水銀體溫計, 在藥店店員的推薦下買了一只額溫槍,見她出來, 問了句:“他怎麽樣了?”

雲泥搖搖頭:“還沒醒。”

“那我進去給他量一□□溫。”蔣予從袋子裏拿出額溫槍, 對着說明書看了一遍。

一頓操作下來, 他看着顯示儀上的數字, “靠!三十九度多, 他這是幹嗎去了。”

雲泥之前摸他額頭的時候就隐約感覺他燒得不輕, 但沒想到這麽高, 進去又給他換了一次毛巾。

能做的都做了。

蔣予打電話把情況和家庭醫生說了一遍, 又催他快點過來, “再不來都燒糊塗了。”

對方說:“快了,還有十分鐘。”

他挂了電話,看了眼時間,回頭問:“學姐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你還沒吃嗎?”

“沒來得及吃,就顧着給他打電話了。”蔣予把手機往沙發上一丢,“我看看廚房有什麽吃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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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的阿姨走之前怕李清潭不回北京, 三十一號那天晚上買了些菜放在冰箱,但蔣予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對着這一冰箱的東西也是束手無策。

他從抽屜裏翻出一顆蘋果,随便洗了洗就啃了兩口。

雲泥擡頭看了眼,問:“沒吃的嗎?”

“都是生的,我也不會做。”蔣予也有些餓了,連着啃了幾口蘋果說:“正好醫生也快到了,我等他來了再去吃。”

雲泥想了想,說:“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給你弄吧。”

“啊。”蔣予說:“會不會太麻煩了?”

“沒事,正好還可以熬點粥,等李清潭醒了,他應該會餓。”

“那麻煩學姐了。”蔣予丢掉啃了一半的蘋果,起身走進廚房:“你要做什麽,我來幫你。”

“冰箱裏有什麽?”

蔣予言簡意赅:“蔬菜和肉。”

“……”

雲泥跟着進了廚房,看了下現有的食材,問:“西紅柿炒蛋和土豆雞丁可以嗎?”

“沒問題。”

蔣予一開始還在廚房幫忙,後來家庭醫生來了,他就去了卧室,雲泥接着他削了一半的土豆開始處理。

兩道菜弄起來很快,她把菜端出去,盛出一小碗米飯放進速凍裏,等蔣予吃完又拿出來倒進電飯煲裏,兌了半鍋水。

電飯煲是智能一體化的,有熬粥的程序,雲泥設定好,和在一旁洗碗的蔣予說:“粥已經開始煮了,大概一個小時後能好。”

蔣予問:“好了之後要怎麽弄?”

“不用管它,只要電不拔,就一直是保溫的。”雲泥看了下時間:“我先回去了。”

她從冰箱旁邊的挂籃裏拿了紙和便利貼,寫下一串數字:“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你要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

“好。”

雲泥從廚房出去,玄關的門掩着,蔣予叫來的家庭醫生在外面接電話,客廳放着他的藥箱。

她看着那扇關上的卧室門,在原地站了會,還是推開走了進去。

床上的人正在挂着水,額頭敷着退燒貼,大約是藥效的作用,他這次睡得有些沉,薄唇不再抿着,眉尖也沒有蹙起。

卧室的面積很大,比起客廳的空蕩,這裏顯然更有生活氣息,但雲泥始終覺得這個家,無論是人還是物件,都透着一種不為人說的孤獨感。

她待了一會,關上門,和蔣予打了聲招呼,下樓回了學校。

……

李清潭這一覺睡得有些長,大約是昨天想到過去的事情,他也做了一個和過去有關的夢。

醒來已經是天黑,水已經挂完,燒也退了,人出了一身汗,睜眼看到坐在床邊的蔣予,還有些沒回過神。

蔣予放下手機湊過來:“醒了?”

他剛醒,還帶着高燒之後的虛弱,渾身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嗓子也還是啞的,“幾點了?”

“剛八點。”蔣予說:“你都睡一天了,再不醒,我就要打急救電話了。”

李清潭撐着胳膊坐起來,“有水嗎?”

“有。”蔣予起身出去給他倒水:“還有粥,你要吃嗎?”

他閉了閉眼睛:“行。”

蔣予去盛了碗白粥,又倒了杯溫水:“先喝點水。”

李清潭接過去,一口氣喝了大半杯,緩了緩,才端起碗,吃了一口粥,問:“你熬的?”

“可能嗎?”蔣予把水杯放到桌上:“學姐熬的。”

李清潭愣住了。

蔣予笑了一下:“你半夜發的那條消息發到你學姐手機上了,她早上過來找我,後來我聯系到你,想着你生病要人照顧,就找學姐一塊過來了。”

“她人呢?”

“回去了啊。”蔣予說:“給你熬了粥,中午還給我做了頓飯,照顧你好半天才走。”

“還給你做飯了?”

“啊。”

李清潭放下碗:“你真行。”

“怎麽,不行啊?”

“你就不能出去買嗎?”

蔣予急了:“那還不是為了照顧你,我為了來找你飯都沒吃!就你家那冰箱,那麽多東西就找到一個蘋果,學姐是可憐我,才給我做飯吃的。”

他越說越委屈,李清潭忍不住笑了:“哎,行了,你可千萬別哭。”

“誰他媽哭了。”蔣予有點來勁了:“李清潭,你這人真沒良心,我這麽費盡心思還逃課過來照顧你,吃你學姐做的飯怎麽了,我不能吃嗎?”

“能吃,是我說錯了,我道歉。”李清潭笑得咳起來,蒼白的臉也因此有了些血色。

“得得得,原諒你了。”蔣予皺着眉把水杯遞給他,“不知道還以為我怎麽你了。”

李清潭接過去喝了一口,掀開被子下床。

蔣予:“你幹嗎?要什麽我給你拿就是了。”

“……”

李清潭睡了一天,頭昏腦漲的,在衛生間裏洗了把臉才出來,走到床邊拿起手機。

他點開半夜那條發錯的消息,想起之前在半夢半醒間抓住那只手。

原來不是夢啊。

蔣予端着碗出去:“你給學姐回個電話吧,她晚上還問了你的情況,我說你還沒醒。”

“嗯。”李清潭坐在床邊,找到雲泥的手機號碼撥了出去。

他沒注意時間,等到電話接通才意識到這會應該是晚自習,剛要挂,聽筒裏已經有了動靜。

“李清潭?”她聲音很輕,背景音有些吵。

“是我。”李清潭看了眼床頭的鐘,“你沒上自習?”

“沒,在操場,你好點了嗎?”

“好多了,你怎麽這個時間還在操場。”

“在外面打雪仗。”三天假期的時間,學校的操場積雪成堆,晚上不知道哪個班的男生吆喝着出來打雪仗,整個高三年級差不多都跑了出來,教導主任過來喊了幾遍也沒用。

雲泥捏着手機,往旁邊走,迎面倏地砸過來一個雪團,“咚”地一聲,又冰又涼。

她輕“嘶”了聲。

“怎麽了?”

“被砸到了。”雲泥拍掉頭發裏的雪,走到角落的位置:“我給你熬了粥,你吃了嗎?”

“吃了。”李清潭低笑了聲:“那你先玩吧,我沒什麽事。”

“好。”雲泥屏息着,想等他先挂電話,可十幾秒過去,她拿下手機,屏幕顯示還在通話中。

“李清潭?”

“嗯?”

“你怎麽沒挂電話?”

“我以為你會先挂。”

他聲音低低的,尾音還有些沙啞,雲泥倏地想起之前他拉着自己手的模樣,不由自主地放軟了語氣:“那我挂了啊。”

“嗯。”

李清潭在家休養了一周,回學校那天頭發長到快要戳眼睛,他在學校門口随便找了家理發店剪短了。

他不是疤痕體質,之前打架留在額頭上的那個傷疤已經淡了很多。

大約是因為何楚文這次幫他瞞了吳征的事情,元旦他回北京那幾天,李鐘遠也沒問他這個傷口是怎麽來的。

新一周開始了,天氣也更冷了,路上的行人都全副武裝,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面。

今天是周五,前兩天廬城斷斷續續下了幾場雪,學校操場的積雪還沒處理完,本來體育課已經取消,李清潭在教室睡了五分鐘,又被蔣予叫起來:“老周叫我們操場集合!”

他不為所動:“說我請假了。”

蔣予見招拆招:“你是不是忘了我們體育課是跟高三在一塊的?”

李清潭仍舊趴在那兒沒動,過了幾秒,他擡起頭,起身拉上外套拉鏈:“走吧。”

“……”

操場上。

同一節體育課的班級很多,三個年級都有,這節是二班這學期也是高三這一年最後一節體育課。

汪平為了不給他們留遺憾,和其他班同節課的體育老師組織了一場打雪仗活動。

三中文理班級數量懸殊,最後高一和文科班為一隊,剩下的所有理科班為一隊。

汪平捏着哨子道:“跑的時候注意點別摔着,不準往雪團裏塞石頭和其他東西,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話音落,哨聲響,場面頓時亂成一團,雪團滿天飛,那些青澀的少年和少女,在奔跑和打鬧中暧昧叢生。

雲泥前幾天才被方淼拉着放開手腳玩了一場,回去之後手腕疼了好久,這次沒敢怎麽動,悄悄從人群裏溜出來。

但人實在太多了,這種混亂的場面其實打到最後誰也分不清是敵是友,她後背接連挨了幾個雪團。

一個不留神,腦袋也被砸中,雪團散開掉在睫毛上,她一邊低頭撣雪,一邊往外走。

忽地撞到一個人,手指碰到對方冷冰冰的拉鏈。

雲泥擡起頭。

少年理了頭發,露出輪廓分明的眉眼,低頭看着她的時候,眼裏一如既往地帶着笑。

“學姐。”

雲泥剛要說話,卻見他擡頭往後看了眼,神色倏地一變,擡手抓着她的肩膀,身形在她眼前一晃。

兩個人的位置在瞬間調換過來,從遠處飛來的一團雪砸在李清潭的後背上。

雲泥被他護在懷裏,從他身上淅淅簌簌落下的雪花全都掉進她脖頸裏。

李清潭松開手,沒顧得上和她說話,彎腰随便握了一團雪,朝着蔣予丢了過去。

一個又一個,速度很快。

“哎哎哎,李清潭你冷靜一點。”蔣予邊跑邊往雲泥這邊躲,抓着她一只胳膊喊“學姐救命”。

雲泥看着步步緊逼的李清潭:“你要不要——”

話還未說完,整個人猝不及防被人從後面一推,腳步踉跄了下,徑直朝着李清潭撲了過去。

那一瞬間,雲泥清楚的看見他眼裏的驚訝。

李清潭被她撞得踉跄着往後退了兩步,但還是沒站穩,整個人直接往後一仰,倒在了雪堆上。

她也慣性地倒了下去,額頭重重地磕在他的下巴上,耳邊是他忍不住發出的悶哼聲。

兩個人疊方塊似地躺在地上,四周是奔跑走動的腳步聲。

雲泥愣了幾秒,才手忙腳亂地從他懷裏爬起來,無處可放的手在一瞬間沒找到着力點,整個人又朝着他倒了下去。

這一次,是臉朝着臉倒下去的。

兩個人的距離在一瞬間被拉到很近,近到雲泥在這樣嘈雜吵鬧的環境裏都能聽見他的呼吸聲。

四目相對的那一秒,周圍的動靜好像都消失不見。

雲泥也是在那一刻才知道,原來人的目光也是有溫度的。

它灼人發燙,讓人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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