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不舍離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 雲泥聽見方淼在叫她,猛地回過神,忙不疊從李清潭懷裏爬起來。

她呼吸有些急, 臉也很紅:“我先走了。”

他沒來得及說話, 只聽見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天空又開始落雪,李清潭幹脆躺在雪地裏沒有動, 看着一片片不同形狀的雪花落下。

他想起先前的畫面, 慢慢閉上眼睛, 笑了一聲。

……

體育課結束, 雲泥和方淼去食堂喝粥。

路上, 雲泥總是分神想起那一秒的對視,以及那一刻從男生身上傳出的溫度和氣息, 方淼說了什麽, 她一個字都沒聽見, 直至聽見那個熟悉的名字——

她眼皮一跳, 問:“誰?”

方淼突然被打斷話茬, 卡殼道:“嗯?什麽?”

“你剛剛在說什麽?”

“說之前你住院的時候給你送果籃的那個男生啊。”方淼看着她:“我後來不是在學校門口見到他穿着四中的校服麽, 就找那邊學校的朋友的打聽了一下。那個男生叫鐘焱, 也是高三的, 不過他好像在四中的名聲不太好, 也不怎麽去學校,所以知道他的人不多,你認識他嗎?”

“認識,之前我被職高的人找麻煩,就是他救的我。”雲泥皺了皺眉:“他怎麽會給我送果籃?”

“可能是覺得你是因為之前救了他所以才會被職高的報複,他心裏過意不去,特意送個果籃來表示感謝?”

“也許吧。”畢竟事情已經過去, 她和鐘焱之間也不存在誰欠誰,雲泥也沒想着再去招惹他。

可那個時候的雲泥并不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有着因果循環的,很多時候一些事情的結局總是事與願違大于如願以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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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她深谙這個道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轉眼,半個月過去。

一月中旬,所有高三班級都結束了最後一節體育課,随之而來的是整個學期最後一場考試。

高三要比其他兩個年級先結束期末考,考試結束之後又在學校多上了一個星期的課,直到小年前一天上午才放假。

那天正好是高一高二拿成績單的日子。

雲泥從教學樓出來,看到高二和高三兩棟教學樓之間的廣場上放着的年級大榜。

那會已經沒多少學生,她抱着一沓試卷走了過去。

高一的年級大榜在左邊,高二文在中間,理科在最左邊,雲泥從第一名看到第一千名,唯恐怕自己看漏了,又從頭看了一遍。

确實是沒有李清潭的名字。

高二理科班總共有一千五百三十名學生,最後五百名單獨在一頁,李清潭排在那一頁的第一百個。

成績自然也是慘不忍睹。

雲泥看到兩位數的理綜,忍不住輕吸了口氣。

這麽差嗎。

她笑了一聲,抱着試卷走了。

不遠處的高二教學樓,李清潭跟在李明月身後從班主任辦公室出來,姐弟倆走到雲泥之前站過的地方。

李明月掃了眼年級榜,輕笑:“你還真行。”

“……”李清潭擡手摸了摸臉,沒說話。

李明月收回視線往外走,“你是今天跟我一塊回北京,還是要呆幾天再回去?”

“過兩天吧,我自己回去。”

“有事啊?”

“沒,我就是不想回去那麽早。”

李明月了然:“随便你,但也不要太遲了,今年我們去爺爺家吃年夜飯,你要是再像去年那樣元宵節才回來,不管爸說什麽做什麽,我都不會再幫着你了。”

李清潭“嗯”了聲:“今年不會了。”

“……”李明月拉開車門,想了想,還是叮囑道:“不管在哪兒,都不要做最差的人,有成績才能有底氣争取自己想要的東西,知道嗎?”

他愣了下,垂眸說:“知道。”

“那我走了,你早點回來。”

“好。”

李清潭站在原地看着車開遠,走到路邊一家超市買了包煙,出來在街角站了會,才打車離開。

過小年當天,李清潭關了手機在家裏睡了一天,阿姨早上悄悄來傍晚又悄悄走。

睡到半夜,他突然從夢中驚醒,睜眼是一片黑暗,四周流動着地是随處可見的安靜。

夢裏發生的一切都太過清楚和深刻,他不敢再閉上眼睛,生怕那些血紅的畫面再次充斥整個腦海。

窗外傳來此起彼伏的汽笛聲,李清潭躺在床上放空,好半天才爬起來在客廳找到煙和打火機。

他坐在那扇幹淨明亮的落地窗前,指間煙火忽明忽暗,青白的煙霧暈染着畫面。

從二十三層的高樓能看到很遠的地方,高架上連綿的車燈,鱗次栉比的大廈,馬路上如蝼蟻般地行人。

這遠不是李清潭記憶裏的廬城。

他就那樣在窗前坐了一夜,等到天邊泛白,才将手中未燃盡的煙頭摁滅在已經堆滿了煙頭的煙灰缸裏。

李清潭起身從地上站起來,打開客廳角落的窗戶,冷風吹進來,散去幾分嗆人的煙味。

他回屋沖了澡,換了身幹淨衣服,拿上手機出門。

早上六點,太陽還沒爬上來,城市霧蒙蒙的,李清潭從花店裏出來,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

司機一聽他要去的地址,臉上燦爛的笑容立馬僵住,餘下的路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和乘客閑聊。

遠離了熱鬧喧嚣的市區,四周的建築逐漸變得低矮,道路也愈發寬闊,李清潭坐在後排,擺弄着手機,沉默不語。

抵達目的地是一個小時後的事情。

李清潭從車裏下來,迎面而來的冷風凜冽刺骨,他收緊了衣領,拿着花束在門口登記了姓名,又買了些紙錢。

他沿着林蔭小道一直往前走到裏,停在最後一處墓碑前。

李清潭将手裏的白色百合放在一旁,擡頭看着鑲在碑上照片裏的年輕女人,低聲說:“媽,我來看你了。”

……

城市的另一邊。

雲泥一早接到雲連飛的電話,他因為之前請假耽誤了幾個工,要到年三十當天才能回來。

父女倆也沒什麽話聊,交代了幾句就挂了。

那一天是二零一三年的二月四日,立春。

廬城的氣溫卻沒能跟上節氣轉變的速度,依舊在零下,但好在是晴天,沒有之前那麽冷。

雲泥在群裏看到附近的麥當勞在招學生兼職,中午吃過飯,簡單收拾了下就過去面試。

她去的時間不湊巧,正好是店裏最忙的時候,加上來面試的學生很多,一群人擠在二樓的小辦公室裏。

等了一個多小時,進去填了張表,走之前,雲泥看見店長在那張表上打了個勾。

她心裏一定,從店裏出來,順路去附近超市采購年貨。

臨近春節,超市裏人山人海,仿佛下一天就是世界末日,貨架上的東西空了又補,補了又空。

雲泥提着一大包購物袋,沿着人行道往回走,在小區門口的梧桐樹下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男生高高瘦瘦的,穿着黑色的羽絨服,裏面是件同色的襯衫,褲子是湖藍色的牛仔褲。

他像是等了好久,眼睛都被風吹紅了。

“李清潭?”雲泥靠近了,手裏的東西太重勒得手疼,她換了只手,問:“你怎麽在這兒?”

“正好路過。”李清潭說:“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

“嗯?”她心跳一抖。

“回去過年。”他笑了笑:“過完年還回來。”

她想到什麽,沒滋沒味地“哦”了聲。

兩個人沉默着對視了幾秒,李清潭突然說:“你吃飯了嗎?”

“吃了。”雲泥愣了下:“你還沒吃嗎?”

“沒。”

手裏的東西實在太重,雲泥彎腰放在腳邊,捏着被勒紅的手心,“那你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我不知道吃什麽。”李清潭看了看附近,“這周圍有什麽好吃的嗎?”

那會都已經三點多了,小區附近很多館子都剛歇業或者是還沒營業,雲泥被他問得答不上來。

她想了想:“算了,你跟我來吧。”

李清潭“哦”了聲,搶在她之前拎起地上的袋子,跟着一塊進了小區。

小區的白天和夜晚差別很大,唯一沒什麽區別的就是那條坑坑窪窪的水泥路。

還是之前那棟單元樓。

李清潭上樓的時候才想起來問:“你家裏有人嗎?我這麽過來會不會不太好?”

雲泥拿鑰匙開門:“沒人,我爸還沒回來。”

“叔叔什麽時候回來?”

“大年三十那天。”雲泥開了門,走進去,看他還站在門口,說:“不用換鞋,直接進來吧。”

“哦。”

這是一間比李清潭想象中要小很多的屋子,一室一廳的格局,布置很簡單,但随處可見生活的氣息。

“随便坐。”雲泥拿了個杯子:“喝茶還是白開水?”

“不用,我不渴。”李清潭把手裏的購物袋放在牆角的位置,走到沙發旁坐下。

雲泥還是給他倒了杯白開水,問:“你想吃什麽?”

他捧着杯子,倒也不客氣:“面條可以嗎?”

“可以,那你先坐會。”雲泥提着袋子進了廚房,李清潭放下杯子跟着走了過去。

廚房的空間更狹窄。

他靠着廚門站在那兒,陽光從窗口落進來,她在光影裏轉頭問他:“雞蛋要吃散的還是整顆的?”

李清潭像是在出神,愣了幾秒才說:“都行。”

雲泥沒再說話,他微微撇開頭,眼眶泛着溫熱,怕情緒洩露,轉身離開了廚房。

他在客廳轉了一圈,最後停在挂着很多照片的那面牆壁前。

照片裏記錄着雲泥的童年,李清潭看得很仔細,目光停在其中一張。

——女生穿着芭蕾舞的舞蹈服,俯身湊在鏡頭前,手裏舉着一張證書和獎杯,笑得很開心。

李清潭又湊近了看。

證書上的字樣已經有幾分模糊,但不難看出獲獎人姓名那一欄寫的是雲霓二字,而非如今的雲泥。

他還沒來得及細想,聽見身後的動靜,又裝作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轉身往旁邊走了兩步。

幾秒的功夫,雲泥端着面碗從廚房出來:“吃飯了。”

他應了聲,走到桌旁坐下,偶爾擡頭看着坐在對面玩手機的人,想了想,還是什麽都沒問。

那天,李清潭在那兒一直呆到天快黑才離開,雲泥下來丢垃圾,順便送他去小區門口坐車。

車來了,他和她道別:“明年見。”

雲泥笑了下:“明年見。”

車子逐漸駛離,李清潭從後視鏡看着那道逐漸變得渺小的身影,心裏湧上一種名為不舍的情緒。

……

李清潭曾經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六年,一朝離開,再回來時,這座城市已經不複往日的模樣。

時隔十二年,廬城帶給他的只有陌生,那些他曾經熟悉的低矮民房,走過的每一條小巷,都只能在回憶裏找尋。

他孤身一人,在這座城渾渾噩噩的活着,像是人世間的一抹游魂。

直到來了廬城的第二個年頭,李清潭在偶然間遇見了一個人,她讓他重新在這座曾經生活過的城市找到了歸屬感。

他不舍離開,也開始想要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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