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威武将軍夫人送走內侍,即刻坐馬車出門,直奔明威将軍府。
宋流芳早上送走楊飛翼和潘靈玉,至午間還不見他們回來,心下有些焦急,喊婆子道:“且去府門口瞧瞧,看看将軍回來沒有?”
婆子去了一會,很快回來,禀道:“夫人,将軍還沒回來,但威武将軍夫人來了!”
“母親來了?”宋流芳一驚,忙忙站起,整畢衣裳,帶了衆人出府門口相迎。
對這個嫡母,宋流芳至今還是有些怵的。
自從嫁了楊飛翼,回到京中,嫡母待她溫和親切了許多,偶然也說幾句推心置腹的話,但她怎能忘記嫡母之前對她的種種苛待呢?
只現下楊飛翼不過從四品,府中且有另一位大夫人潘靈玉在,她也并不能盡意,還要依仗娘家,在嫡母跟前,依然還要做低伏小,極盡小心。
待迎了威武将軍夫人進內廳,宋流芳遣開身邊的人,親自奉茶,小心問道:“母親突然前來,可有什麽要緊事?”
威武将軍夫人且不喝茶,先把今日殿中之事盡數說了。
宋流芳聽畢,臉色早變了,氣道:“放着這樣大好的機會,飛翼竟不肯和離?他,他心中還有潘靈玉?”
威武将軍夫人有些不耐,拿起茶喝一口,掼下茶杯道:“芳娘,枉你父親數次贊你有機謀,勝過你兩個姐姐多多,可我看你,依然是主次不分。”
宋流芳聞言心內有些羞怒,卻不敢流露出來,只恭敬道:“母親教我!”
威武将軍夫人哼一聲道:“如今內侍要去傳召鄰居村婦們,且不知道那起人會如何說,你回憶一下,可有得罪那些村婦?可不要在殿上,又扯出你的是非來。”
宋流芳想了一回道:“不過在老宅那兒待了半日,當晚就到了村長院落中安歇,和他們接觸不多,也沒說過什麽話,料着沒落什麽話柄。”
威武将軍夫人尋思一會道:“潘靈玉請鄰居村婦去做證,為的是證實楊飛翼并楊母對她不好,她有生命之憂,不得已才要請求和離。若被證實了,楊飛翼便會被安上負了原配的污名,于楊飛翼,于将軍府,都極為不利。”
宋流芳還在鑽牛角尖,“母親的意思是說,要攔着鄰居村婦幫着做證麽?若這樣,潘靈玉和離不了,依然會回将軍府當大夫人,壓在我頭上啊!”
威武将軍夫人拍一下椅背道:“潘靈玉縱然回了将軍府,她能越過楊飛翼去,能越過楊母去?她這番在殿上傷了楊飛翼顏面,回至府中,楊飛翼能讓她好過?一旦夫婿不歡,婆母不喜,她那不是生不如死?若是和離,她污了将軍府清名不說,指不定還能過上好日子,到處排喧你呢!”
宋流芳聽至這裏,終于轉了腦筋,咬牙道:“母親說得對,當下是要攔着她,不讓她順利和離。”
威武将軍夫人神色一緩,問道:“可有章程?”
宋流芳一向機敏,當下神色一轉,已有一計,答道:“我馬上出門,去祖宅那邊尋村長。”
威武将軍夫人一聽,放下心來。
村婦們沒有見識,村長教導她們說什麽,到時上殿,心裏一慌,自然只能按村長教導的去說了。
“如此,趕緊走,你且悄悄抄近路先至祖宅,趕在內侍到那邊之前,跟村長見個面。”威武将軍夫人站了起來。
這當下,潘靈玉由彭公公安排,在內宮中用畢飯,再至小偏殿中休息。
彭公公交代了大宮女幾句,便回去服侍宋承天。
宋承天小休一會,醒來見彭公公在近前,便接過茶漱一口,問道:“潘娘子如何了?”
彭公公笑着道:“這位潘娘子不愧是潘侍郎的女兒,雖過了八年窮困日子,氣度還在,進了內宮一點不怵,還有閑心悄悄打量宮內擺設呢!”
宋承天點點頭,不再詢問。
彭公公悄悄觑一眼宋承天的神色,心下倒有些了然,大州國近幾年來,文官和武将鬧個不休,簡直成了死對頭,現下楊飛翼身有戰功,兩位妻室中,一位是文官女兒,一位是武将女兒,若肯相和睦,說不定能借此緩和文官和武将的關系,可若讓潘靈玉和楊飛翼和離,文官和武将的關系,誓必更是不死不休。
皇上不易當啊!
宋承天心內嘆了口氣,大州國昌盛數十年,文官推行政務,地位一向比較高,偏生近幾年中,不單突刺國頻頻進犯邊境,就是大涼國,也虎視眈眈中,逼得他不得不重用武将,如此一來,武将地位便撥高了,這就間接造成文官與武将的矛盾。
今日潘靈玉要求和楊飛翼和離,若沒有提及她是潘侍郎之女,這事兒或者就準了,但如今倒要看楊飛翼的态度了。
楊飛翼真對潘靈玉還有情,一心求原配留下,且承諾會好好待她,也會修補和潘侍郎的翁婿關系,此事倒要再斟酌。
這日上畢早朝的臣子們,匆匆回了各自部門,草草用過飯,不及午休,看着時間馬上開始辦公。
武侍郎并潘侍郎諸人,因為涉潘靈玉和離之事,知道還會傳召他們,回至部門中,一時顧不得休息,只細想事情前前後後。
果然沒有多久,宮中內侍便來傳召了。
潘永年逮着機會,悄聲問內侍道:“敢問公公,潘氏所言鄰居嫂嫂們,可傳召至宮中了?”
內侍答道:“已至宮門前候着了。”
等他們一行人進了宮,擡頭一看,便見跟潘靈玉和離一事有牽涉的諸般人等,全到齊了。
宋承天進了殿,落座後,待衆人拜見畢,看一眼殿下的潘靈玉道:“潘氏體弱,賜座!”
潘靈玉忙謝恩。
早有內侍搬了小軟凳放到潘靈玉身後。
潘靈玉再次謝恩,這才落座,看向跪在地下一臉慌張的村婦們,用眼神安撫她們。
今日傳召來的,是三位膽子最大的村婦,但她們第一次進宮,膽子再大,也是手足無措,只會叩頭,根本不敢說話。
“殿前所跪,可是李氏,孫氏,吳氏?”
宋承天開口詢問。
三位村婦忙忙答道:“正是民婦。”
宋承天溫聲道:“你們且說說,潘氏在楊家過得如何,可有受苛待?”
皇帝老爺子在問話呢,他聲音可好聽,待回了家,我能吹一輩子!李氏腦子糊糊的,一會兒才回神來,想起村長教導的話,便叩頭道:“禀皇上,楊将軍參軍後,家裏只剩下楊母和潘氏,日子窮因,潘氏又三天兩頭生病,婆媳免不了有些争吵,但最後都和好了。”
孫氏聽得李氏答話,膽子也漸漸壯了,同樣照着村長教導的話,答道:“禀皇上,楊母和潘氏都疼愛龍鳳胎,雖有一些争吵,看在娃兒面上,最後都和好了。”
吳氏最後答話,壯着膽道:“禀皇上,潘氏苦苦守了八年,只為等楊将軍回家,待見楊将軍回來時,帶了一位新婦,免不了怄氣,期間倒是争吵了幾句,但楊将軍念舊,并不惱她,還時時安慰。”
潘靈玉:“……”
楊飛翼籲了口氣,看向潘靈玉道:“玉娘,別鬧了,這廂回府,我定好好待你,既往不究。”
宋承天看着潘靈玉道:“潘氏,你還有何話說?”
潘靈玉苦笑道:“皇上,民間向來有一句話,叫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這些鄰居嫂嫂們這般說,都是為了我好,怕我和離後無處可去,下場凄慘呢!”
她頓一下,“請皇上準我問她們幾句話。”
宋承天點頭道:“準!”
潘靈玉便走近三位村婦,先看向李氏問道:“李家嫂子,那回我生病,請了郎中,因藥費貴了些,楊母是不是當衆說巴不得我快快死了,可以省下藥費?還說若再不死,她可以送我一程?”
雖則村長教導她們上殿時要如何應答皇上的話,但并沒有教導她們要如何應答潘靈玉的話,李氏腦子有點轉不過來,聽着潘靈玉說的話是事實,便點了點頭道:“是的。”
衆人一聽,神色各異。
潘永年卻是氣得差點吐血,女兒這八年,過的是什麽日子啊?
潘靈玉再看向孫氏,問道:“孫家嫂子,鳳兒那回在村口哭,是不是跟你提過,看見楊母扇打了我一巴掌,打得我嘴角流血?”
孫氏懵懵的,喃喃道:“鳳姐兒是這樣說過,但我去看你時,你睡着了,也沒說什麽。”
潘靈玉淡淡一笑,再看向吳氏,問道:“楊飛翼回來當晚,是不是攜了新婦住到村長新宅中,留我在破屋中奄奄一息?之後數日,是不是對我不假辭色?那一日要搬至将軍府中,楊飛翼之姐楊飛花是不是領了人到破屋中,諸般惡形惡相,恨不得弄死我?是不是你們仗義,一直喊着若楊家人弄死了我,會代為報官,為我伸冤?”
吳氏怔怔答道:“楊大姑是有些兇恨。”
潘靈玉點點頭,看向宋承天道:“皇上,我問完了。”
潘永年聽着這些,氣得喘粗氣,當下上前道:“皇上,這些村婦已證實楊家有意要弄死潘靈玉,請皇上準她和楊飛翼和離!”
楊飛翼差點跳起來,忍着火道:“潘侍郎,不管如何說,玉娘現下都好好的,哪兒就能說楊家人要弄死她?且我在皇上跟前一再保證,會好好待她。這廂回了府,我定然把她捧在手心,不讓她少一根頭發絲,請潘侍郎放心!”
潘侍郎沒好氣道:“楊飛翼,縱然潘氏肯與你過日子,宋氏肯兩妻侍一夫麽?她可是堂堂威武将軍家的女兒。”
楊飛翼聞言,馬上打包票道:“芳娘最是賢良不過,像早間玉娘要出門,她不單借了衣裳頭飾等給玉娘,還幫着打扮一番。若說別人,我不敢保證,若是芳娘,那肯定能容得下玉娘。”
潘靈玉一聽,脫口道:“你确定?”
楊飛翼馬上道:“自然。若不信,只管傳召她上殿,讓她在皇上跟前保證會好好跟你相處。”
宋承天當即就道:“來人,傳召宋氏宋流芳!”
潘靈玉:“……”很好很好,來了,看我不戳破她賢良的真面目!
作者有話要說: 留言有點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