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戰地醫生
溫若飛醒過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了,一縷陽光透過破了個洞的窗戶紙,正好照到他臉上。
爬起來,簡單洗漱一下,剛剛卯時初。他轉到廚房去,早飯的一鍋粥和病號的藥罐子都放在爐子上溫着。溫若飛四處找了找,在堂屋的桌子上找到了丁大夫的字條,說有急診,叫他在家好好看着恩公。
溫若飛把紙條丢了,自己呼嚕呼嚕喝了一碗粥,然後去把藥滗出來,端到了自己房間,卻看見床上人已經醒了,正皺着眉打量着這間屋子。
“你可醒了。”溫若飛端着藥碗走到床頭:“先喝藥吧。”
病人沒有說話,看向他的眼神頗為冷淡:“你是?”
“那個被你從黑衣人手裏救下的人。”溫若飛用一個微笑回應了他的審視:“多謝救命之恩。”
他的表情略有放松:“你也救了我,我們扯平了。”
“你要這麽想也很好。”溫若飛笑笑:“我叫溫若飛,學醫的,那天我正好上山采藥。”溫若飛沒有問他的身世,這種被追殺人士一般都有一段血淚史,不是他這種弱雞管得了的。
“連累你了。”那人似乎帶了些歉意,拿過藥碗來,喝藥。
溫若飛又給他倒了碗水:“沒關系。不是你我也已經是刀下亡魂了。還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
“你們家是行醫的,可否給我些傷藥?我現在必須立刻出發去寧州。”那人喝完藥便直接跳下了床,看起來恢複的還算可以。
溫若飛去了藥房,把能找到的最好的金創藥扒了出來,然後又給他包了些幹糧。寧州城距離陳家屯不遠,步行半天也就到了,但中間還是隔着一頓飯的。
那人翻了一遍他拿來的東西,松了口氣,片刻後鄭重其事地道:“多謝。奉勸你一句,寧州最近不安全。戰事将近,能走就趕快走吧。”
溫若飛一瞬間有些轉不過來彎,戰事,什麽戰事?
“冬天快到了,脫勒人要打過來了。”那人解釋道:“你們趕快往東南走吧,帶上全村人,越快越好。”他沒有再多話,拿着溫若飛給他的東西,風一樣出了丁家的門。
溫若飛愣在當地,想了半天才回神。
冬天,脫勒人,戰争。
脫勒人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冬天百草枯黃,他們牲畜缺糧人缺食,少不了來找鄰居打秋風。不過丁大夫跟他說過,每年就算有小型的劫掠,也會被寧州的駐軍掃蕩回去,至于要跑嗎?話是這麽說,他不了解情況,還是覺得心裏難安。還是等師傅回來再商量吧……
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見丁大夫回來。将近午飯時分,溫若飛忽然聽見外面一陣喧鬧,整個村子都沸騰起來了,雞飛狗跳一片喧嘩。
溫若飛還沒來得及出門看看情況,就見倆官差沖了過來,身後就是拎着藥箱的丁一,還有其他幾個鄰村的郎中。
“脫勒人大舉進攻,要求各村男女老少,盡快疏散,撤到東南方!”官差扯着嗓子大喊,村裏接着雞飛狗跳。見着他傻站在那裏,問了句:“你是丁一大夫的徒弟?跟我們走吧。”說完,扯住溫若飛就往外拖。
溫若飛着慌,大聲聲明:“我是良民沒有犯法!”
官差:“我知道你沒犯法,寧州很多将士們都等着你們去救!你看這麽多大夫已經集合起來了,小兄弟別怪我們!”
溫若飛:“……”卧槽已經打到寧州啦?心下不由得想到要前往寧州的那個人,他……活得下來嗎?
被拖到馬背上,溫若飛保持着呆愣狀态思考人生。變故來得太快,實在令他應接不暇。打仗了,真的要打了。那個要往寧州跑的人……為什麽他明知道要打仗了,還要去寧州?
馬蹄噠噠,一個時辰就望見寧州東門。西門北門已經陷入脫勒人的圍攻,不停地有将士被從戰場上擡下來,送到軍醫營處理傷勢。
溫若飛沒時間反應,官差們退散,盔甲嚴整的士兵帶着他到傷員面前要他開始工作了。丁大夫和他被分開了,傷員太多,大夫和學徒都要單獨工作,盡量提高效率。
傷口,一個個傷口,沾着泥土的,結着血塊的,潰爛發黑的,灰白壞死的,流着血的,已經幹涸的。像是花朵,腐肉做成醜陋的花朵。用止血藥物,把他們堵上。這裏,一條腿,小腿軟塌塌得像是棉花,那根結實的腿骨已經被馬蹄子踩碎了,碎成片了。“只能截掉嗎……”溫若飛喃喃,他沒有辦法把碎成這樣的骨頭接好。呢喃剛出口,旁邊一個士兵走過來,幹淨利落地砍掉了那小腿!腿的主人本來昏迷着,現在還是昏迷着,從斷口處流出來的血還燙不醒他。溫若飛尖叫一聲撲上去,手忙腳亂地把傷口包紮好,然後顫抖着抱起那條被截斷的腿。
成年人的小腿落在溫若飛臂彎裏,那重量沉甸甸的像是一個孩子,他愣了半晌才啞着嗓子問丢到哪裏啊,士兵擡起沾着血的手指了一個方向,他看過去,遠處是一堆的殘碎的肢體,手,腿,胳膊,破碎的肉塊,散發着腐壞的味道。垃圾一樣堆積着的,都曾經是靈活的肢體。
溫若飛吐了。嘔到後來,都是黃綠色的膽汁。吐完了,平靜下來了,要去工作,工作才能救人。一個個士兵從他面前過去,老的三四十歲,小的十六七歲或者更小。清醒着的,昏迷着的,□□着的,哀嚎着的……溫若飛用最快的速度清洗傷口,上藥,包紮,期間他不再說一句話,有處理不了的病人,會有其他大夫來看,但他如果說一句不能治了,那個士兵會立刻被放棄。戰争太殘酷,有限的資源只會被集中到有希望繼續戰鬥的人身上。
午餐時間到來之前仿佛過了一個世紀。溫若飛幾乎是虛脫地挪到吃飯的地方,忽然之間想要抱頭痛哭。
盛飯的小兵把大半碗米飯遞到他眼前,還有些童音的聲音跟他講:“大夫,吃飯。”
“你多大?”溫若飛出聲詢問,嗓音幹澀。
“俺?十五。”
“為什麽?十五歲就來當兵?”溫若飛看着他,黑黃色的臉,矮小的身材,根本沒有長足。
“俺要殺敵報仇,就來了。”小孩子頓了頓,跟他講話的聲音變得沉沉的。“他們搶了俺家的莊子,爹娘,妹子,都沒了。房子也沒了,都燒了。俺前年剛來的,隊長看俺小不讓俺上陣,就在這幫忙。等俺大了,拼死也要上戰場去!”前年,前年他才十三歲。自己十三歲的時候在幹嗎?初二吧?還在和英語數學糾纏,在小屋裏偷偷上網吧?
溫若飛恍恍惚惚地想着,想到陳家屯的村民們,大家都那麽好,過的都那麽幸福……雙眼漸漸酸脹,他暗暗握緊了拳頭,不能,不能再這樣看下去了。
夜深,其餘人累得頭一沾枕頭就睡着了,溫若飛卻折了根樹枝,借着營火在地上畫了起來。
他生在科技高度發達的21世紀,他是理工科的高材生,他有自己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