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兵者非良人
溫若飛就這樣在蕭淵的嚴格督導下痛并快樂着地開始學習軍體拳。痛的是身體,快樂的是成為武林高手的白日夢看起來就要實現了。不過這樣的日子還沒滿一星期,蕭淵就下令,挑選六千精兵,啓程前往穆州。
既然是精兵,辎重什麽的就要少帶,軍醫什麽的自然也不會帶走。這回,丁大夫是要和溫若飛分開了。
丁大夫不打算再做軍醫了,本想回到陳家屯裏,溫若飛死活不放心,逼着師傅在寧州城裏找了個空鋪子重新開了一間藥房。畢竟是在有駐軍的城市裏,安全有保障,而且城裏人多,也不愁沒有生意。這麽好的條件,丁大夫也沒法拒絕,只得同意定居寧州。溫若飛這才放心。
臨行前,丁大夫在剛收拾好的鋪子裏給他擺了一桌酒席。
“我們大玄的風俗,如果家裏有兒郎要上戰場,父母需備一桌酒席,讓孩子吃自己最喜歡的東西,吃飽喝足了再送他們走。”丁大夫臉上帶笑,眼裏卻帶着傷感。他給溫若飛倒了杯酒:“若飛,你我的緣分淺,但師徒一場,也情同父子。師傅心底裏,其實舍不得你出征。”
溫若飛心中有些愧疚:“師傅,徒兒對不起您。”丁大夫悉心教導他,無微不至地照顧他,他卻不能侍奉左右盡孝,這份恩情難以回報,還要讓師傅為他擔憂,心中實在有些難過。
“好男兒志在天下,師傅又有什麽理由把你拘束在身邊?”丁大夫灌下一杯酒:“只是此去,乃是戰場,危機四伏,千萬千萬,要保重自己啊。”
溫若飛鄭重地起身,單膝跪下:“師傅,徒兒一定會保重自己,徒兒還要回來替您養老的。”
“師傅明白。”丁大夫淺淺一笑,扶他起來,握着他的手道:“我喪子多年,當初收留你,确實存了私心,想留下你替我養老,打發日子。現下,師傅卻明白,你是個有大才的孩子,又如何能耽誤你呢?為師別的不求,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木盒遞給溫若飛,道:“這個給你,且打開看看。”
溫若飛接過來開了,裏面裝着個小小銀質長命鎖。因為日久,銀子都有些發黑了。上面刻着如意、蓮花、寶瓶、蝙蝠,中間正面刻“平安喜樂”,反面刻“福壽綿長”,鎖下面還綴着三個仙桃樣小鈴铛,極為可愛。
“這是我那苦命孩子小時戴的物件,大了便解下了。我尋思着日後留給小孫孫,誰知我兒還沒來得及成婚生子,就客死異鄉。”丁大夫抹了抹眼睛,把長命鎖給他戴上:“如今你也要遠走,就戴上這個吧。子不語怪力亂神,靈不靈驗不說,只看着這個,也需記住師傅盼着你平安。”
溫若飛把那古樸的銀飾捏在掌心,鄭重地點了點頭:“師傅,徒兒知道的。”丁大夫把鎖塞進他衣襟:“這是舊物,都發黑了,且戴在裏面罷,別讓人笑話了你。”溫若飛笑笑:“無妨。其實徒兒有法子把它變成新的一樣。”
他到廚房拿了瓶醋,用幹淨紗布蘸了醋,細細地擦洗長命鎖。銀器發黑,是因為和空氣裏的硫反應生成了硫化銀,用醋酸就可以消除,鹽水也可以。現代一般都用洗銀水,現在就直接用醋了。
丁大夫看着表面灰黑漸漸褪去的長命鎖,眼中也露出一抹驚奇。
溫若飛笑道:“醋可以洗掉銀器上的黑色,鹽水也可以。過後再給這鎖上一層蠟,就不會再發黑了。”
把亮澤如新的長命鎖挂回胸前,他正色道:“師傅,你就放心吧。我懂得可多了,吃不着虧的。”丁大夫欣慰地笑笑:“這樣就好。”
跟丁大夫告了別,溫若飛直奔寧州城門口。蕭淵已經在馬上等着他了。
溫若飛在前幾天也抽空學了學騎馬,劉峰給他準備了一匹脾氣溫和耐力佳的栗色馬代步。溫若飛很喜歡這匹有着水靈靈大眼睛和光滑柔順皮毛的馬,而且它速度也不慢,策馬奔騰之時,确實讓溫若飛覺得豪情萬丈,過足了瘾。
過瘾歸過瘾,騎着快馬颠簸着趕了一天的路之後,溫若飛覺得自己的腿都要伸不直了。看看毫無異狀的幾個老兵,他也不好意思說,只能晚上宿下之後,窩在自己的帳篷裏默默地揉腿。蕭淵的逼迫還是有效的,腿上的穴位他都記差不多了,按摩也算有點效,只是比起蕭淵親手按摩,那效果就差得遠了。
在身心的舒服和面子之間權衡再三之後,溫若飛還是厚着臉皮去找了蕭淵,當然,沒有直接說“你給我揉腿吧”,而是借口複習他教的按摩手法……蕭淵也不拆穿他,只是帶着意味深長的笑容慢慢地給他揉,溫若飛看着他的笑容就覺得臉紅耳熱,幹脆閉上眼睛躺倒裝死,一閉眼就聽見蕭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溫若飛重重地捶了一下他的地鋪坐起來,漲紅着臉道:“笑什麽!不就是還不習慣騎馬騎得久了腿酸嗎?難道你以前就沒有這種時候?”
“腿酸是有的,不是可沒人幫我揉腿。”蕭淵一本正經道:“我知道,那樣肯定難受,我不笑你了,再也不笑你了。”他手上放輕,按揉到穴道,溫若飛當即舒服地哼哼了兩聲,也不惱了。
按完了腿,溫若飛神清氣爽地起來,卻被蕭淵按住了。
“幹嗎?”溫若飛皺眉,蕭淵抓着他手腕,坦然道:“我幫你揉了腿,你要不要謝我啊?”
“……謝謝?”
“不能只有說的啊。”蕭淵認真地道:“你可是第一個膽兒肥的,使喚我給你揉腿。本将軍好歹是個四品武官,不是誰都使喚得起的吧?”
溫若飛本想說誰使喚你了,想想還真的是……“那,你要我幹嘛啊?我沒錢沒勢的,能幹的事兒可不多。”
蕭淵半開玩笑地道:“不如,你給我唱個曲兒?”
溫若飛聽了,卻是認真地點了點頭,問:“你想聽什麽?”他唱歌還挺不錯的,小時候加入少兒合唱團學過一段聲樂,大了變了聲就沒參加了,但是只要去KTV,他會立刻開啓麥霸模式。
“随便你唱什麽。”蕭淵盤腿坐好,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溫若飛想了想該唱什麽,這一時半會兒的也想不到什麽好歌……媽蛋以前聽的流行歌都是男歡女愛各種文藝唱給蕭淵一定會被嫌棄……
“我給你唱一首異族的歌吧。”
“Underneath the lantern,
By the barrack gate
Darling I remember
The wayyou used to wait
I was there that you whispered tenderly,
That you loved me,
You'd always be,
My Lilli of the Lamplight,
My own Lilli Marlene ”
面前的蕭淵,一身交領中衣,散着長發,靠在硬枕上專注地聽着20世紀二戰戰士的遙遠情歌,畫面違和,卻很美麗。
“這首歌是一首外族的歌,是在一場大戰裏誕生的。它的作者是一個普通的哨兵,懷念自己心愛的姑娘,所以寫了歌詞。後來一個女歌手演唱了它。無數的士兵一聽到它就被迷住了。甚至,它還傳到了敵軍耳朵裏,被翻譯成好幾種語言,甚至,交戰雙方哼着它一起戰鬥。
“它叫《莉莉·瑪蓮》,最傳奇的一首情歌。”
蕭淵聽不懂歌詞,溫若飛便稍加解釋。在過去的歲月裏,有人把它唱給德軍,英軍,美軍和法軍,用十四國語言把它帶到世界各地。現在他把這首歌帶給千年前中國的一位将領。那個在營房外,暗淡的燈光下徘徊守望的女孩子,莉莉·瑪蓮,感動過無數的戰士,不知蕭淵,喜不喜歡。
蕭淵聽他簡單解釋了一下,倚着枕頭垂下了眼睛。
“寫歌的人,後來怎樣了呢?”過了很久,他才開口發問。
“他去了一個很遠的戰場,再也沒能回來。”
蕭淵又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低笑了一聲,道:“自古兵者非良人,若想不負一個人,絕不是自己說了算的。”
溫若飛搖了搖頭:“雖然他再也回不來很殘忍,可是我想他的姑娘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甚至整個世界都會記得他們的故事。這樣,不算負了她。”
聽着他的回答暗淡的燭火下蕭淵的笑容有些模糊,忽然溫柔得有些陌生。
“是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掉落一個無關緊要的道具小銀鎖……
作者以前有一個長命鎖的。小時候不知道珍惜,把仙桃小鈴铛玩丢了一個。大了才知道後悔,自己買了新的小銀鈴把它配好了,可是找不到仙桃式樣,只有銀瓜。在下面墜着總感覺沒有以前那樣好看了。
老家以前的舊巷子,有很多青磚灰瓦木門扇的民居,不是景點,真正有人住的那種。如今舊城改造,一點點都變成了平頂洋房。雖然知道城市要發展,居住條件要改善,還是可惜那些漂亮的老房子。今年回家必須帶上相機去一次,再不拍,就真的沒有了。
很多舊物件都在漸漸消失。如果存不下來,就只能記下來;記不下來,就是真的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