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替你打算
他們的速度也不是太趕,一方面蕭淵還帶上了改裝過的投石機戰車走不快,另一方面李一揚部隊還沒到穆州,他們這一點人先去暴露在脫勒人大本營前,保不齊就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穆州離寧州大概三天路程,周圍地勢比較平坦。攻打穆州的主戰場,是一眼就能望穿的平地,沒太多花樣可玩。”趕路吃飯的間隙,劉峰抽空開始分析前景:“現在那裏大概有二十萬脫勒人,而我軍全部集結完畢後應該有二十三萬,數量上占優勢,不過穆州不是那麽好打的,單拼兵力并不可行,需要智取。”
蕭淵淡淡道:“智取是李一揚該考慮的事,我們現在只需服從調遣。”劉峰被噎了一句,讷讷道:“您的話,李将軍不會不聽。”
“李一揚都二十八了,要是連這麽點事兒都搞不定,也不用混了。”蕭淵輕描淡寫地道:“他既然已經是統領整個西北的正二品大将軍,也該表現一下自己的本事。對吧若飛?”
劉峰羅海和蘇恒面面相觑。
溫若飛歪腦袋:“問我幹嗎?”
蕭淵笑得深沉:“你說說我們是不是該聽李一揚将軍的命令?”
溫若飛從碗裏擡起頭,莫名其妙:“服從上級命令不是軍人的天職嗎?”雖然他們以前是平級,但是蕭淵被貶了也沒辦法啊。
蕭淵滿意地點頭,瞪回三個副将:“別說你們連這都給忘了。”
三個副将默默低頭扒飯。就算李一揚曾經是将軍的老部下,現在也确實是他們的上級,讓将軍越過李一揚作戰,無異于給他招黑,而且也落了一揚的面子,難免會讓他威信受損。溫若飛不了解他們過去的關系,反倒更明白些。
“聽着了,到了穆州,別再以為還是以前,凡事收斂些,聽一揚的安排。”蕭淵語氣嚴厲下來:“聽到沒!”
“明白!”三個副将齊聲應答,語氣果決,顯然都想明白了。
氣氛平靜下來,幾個人接着吃飯。溫若飛沒有多問,心裏卻對李一揚越來越好奇,他以前也是蕭淵屬下,又年紀輕輕身居如此高位,蕭淵似乎也很信任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三天路程在溫若飛的期待裏一閃而過。
李一揚的部隊已經抵達,在穆州城外紮下了營。李一揚接到消息,在自己大帳擺了午飯迎接老戰友。
溫若飛跟着蕭淵等人進了帳篷,一字擺開,頭都沒擡就單膝跪下:“末将見過李将軍!”
“免禮吧,這裏沒有外人。”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溫若飛随着衆人道了謝之後起身,一眼看去差點沒把下巴砸到地上。
兵長!我有生之年終于找到比你還矮的戰鬥種族了!
李一揚沒穿盔甲,一身月白色的短打,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圓圓小臉上一雙水靈靈杏核眼向上仰着看溫若飛,整個人也就到溫若飛的胸口,說有一米五都懸!
李将軍,敢問您這樣是想去萌死那群脫勒人嗎?
羅海看着溫若飛那副震驚中帶着恍惚恍惚裏夾雜着喜愛的表情就忍不住笑了場:“這麽多年了,你還真的一點都沒變!”
李一揚天真無邪地沖他笑了笑,随後一個掃堂腿就把羅海撂倒在地!
“這麽多年了,你也真的一點都沒變。”李一揚蹲下來對着他甜甜地笑了,當真是玲珑可愛,一笑三春。
溫若飛倒抽一口冷氣,李一揚的腿根本沒長到能從自己面前掃到羅海,他是在一瞬間移動到了羅海面前然後出腳掀翻他的,這種身手……悄悄瞟一眼蕭淵,他能做得到麽?果然這種萌系生物能鎮住十八萬大軍必有其兇殘之處。
蕭淵伸手把羅海從地上拖起來:“雲遠,你功夫又進益了。”李一揚一仰頭:“待會兒要不要打一架看看?”蕭淵含笑點頭:“可以。”溫若飛反應了半天,雲遠是什麽鬼?劉峰看他疑惑,悄聲道:“浮雲柳絮無根蒂,天闊地遠随飛揚。雲遠是一揚的字。”溫若飛後知後覺地想起古人平輩友人都是稱字不稱名的,忍不住吐槽,這下子記名字都要記倆,多麻煩啊。
李一揚這才回過臉來問溫若飛:“你是?”
“屬下溫若飛,蕭将軍軍中主簿。”溫若飛笑眯眯地看着他,心裏不斷地想象那張包子臉揉起來會是什麽感覺。
“以前沒見過呢。仲安他看上你什麽了?”李一揚歪着頭,笑容陽光燦爛,迷惑性只能說是爆表,他喚的也是蕭淵的表字。
“屬下略懂機關術,能制造火器和投石機。蕭将軍也帶來了一些,待會兒李将軍可以過目。”溫若飛道。
“我聽說了。寧州三萬人在八萬多人圍攻下堅守一個多月,似乎大半是你的功勞。”李一揚笑嘻嘻打量着他:“只是當時仲安只說是個民間奇人,卻沒說你留下做主簿了。喂,要不要直接來我這邊?品級比你跟着他可高了不少哦,俸祿也多很多呦。”
溫若飛沒說話,劉峰先跳了腳,一個勁兒給溫若飛使眼色:不要答應啊!羅海和蘇恒臉上也帶出一抹驚訝。李一揚公然跟他們搶人?
蕭淵沉默地看着溫若飛,李一揚說的沒錯,溫若飛的話,其實沒什麽拒絕的理由。
“這樣……不太好吧?”溫若飛猶豫了半晌,卻擠出這麽一句。衆人的目光一下子盯緊了他,他笑着道:“我剛剛才跟蕭将軍麾下的各位混熟呢……覺得跟他們一起共事很開心。突然換個陌生的環境我肯定會不習慣……李将軍好意我心領了,這件事日後再說吧?”
李一揚看看他身後,劉峰長出一口氣,羅海蘇恒眼帶得意,蕭淵還是一副靜水無波的樣子,只是眼中隐隐閃過一絲笑意。
李一揚無聲地笑了笑,他揮了揮手,帳中的侍衛都退了下去。“咱們先吃飯喝點酒吧。”他跳上了凳子:“有些話,正好趁這時候說說清楚。”
“仲安,這一次,我只從寧州調了六千人,但是撫州和豐州,都拿得出兩三萬人。”李一揚話音剛落,蘇恒就拍了桌子:“他們哪兒來這麽多人?”撫州之前也是被圍困,原來守軍也就三萬多,現在居然還拿得出兩萬來合戰?
“因為他們受到了南寧關的支援。”李一揚沉聲道,娃娃臉上閃過一抹凝重:“但是,寧州沒有。”
蕭淵擡起眼睛看向他,眸色深沉如水:“我求援了。”
“南寧關的守将是胡元亭,他借口兵力不足而且寧州有了火器,沒有支援。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給你們答複。”李一揚嘆氣。
“沒有。”蕭淵道:“我甚至以為傳信兵沒有能把消息送出去。”
“混蛋。”羅海咬牙。劉峰蘇恒臉色也極不善。
“我前幾天為了合戰詢問各地兵力的時候才發現這個問題。”李一揚敲着桌面:“仲安,你手上只有六千人,你覺得你能做什麽?”
蕭淵一口喝了杯中的酒,不語。
羅海蘇恒低着頭,臉色發青,劉峰雙手神經質地轉着空空的酒杯,雙眼死盯着桌子。
溫若飛沉默了一會兒,問:“有紙和筆嗎?”
李一揚眉毛一挑,羅海蘇恒劉峰看他的眼神瞬間帶上些許期待。“你有主意?”
“我沒有,所以我要想辦法。”溫若飛苦笑。
片刻之後,溫若飛拎着那個裝着自己全部家當的盒子,鑽進了一座小帳篷。
打開手提電腦,電池電量大概能支撐兩個小時。他的手指重新觸摸到巧克力質感的軟鍵盤,熟悉的觸感喚起了一聲淺淺的嘆息。
小小的電腦裏,存儲着他四年來的課程PPT,還有他為了畢業論文而搜集的大量資料。即使沒有網絡,仍然能給他大量幫助。
或許是已經正式加入了蕭淵陣營,溫若飛心裏也窩了一把火。其他地方可以享受援助,他們卻在孤獨地流血、犧牲和戰鬥……想起那些曾見過的絕望和悲傷,他就壓抑不住心裏的憤怒。蕭淵,羅海,蘇恒,劉峰,還有寧州的所有将士,他們一個個都那麽優秀,憑什麽他們就要受到打壓和排擠,憑什麽這樣不公平?不過是一樁賜婚,又不是牲口,不願意被随便配種推了就推了,為什麽要讓他們付出這樣的代價!
六千人就六千人吧,就讓你看看六千人能做出什麽成績!
沒有再浪費時間,他點開一個又一個文件夾,迅速浏覽着所有資料。記憶的角落被一點一滴地喚醒。關了電腦收起來,他就開始伏案疾書。到了傍晚溫若飛餓到不得不停下來的時候,紙上已經畫滿了方程式和設計圖。
不行,不行,還是不行。
殺傷力大的武器很多,在工業文明面前,封建時代的城防系統簡直就是笑話。□□時代起人類就可以輕易炸平一座山頭,更何況一座孤零零的城池。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溫若飛就清楚地知道硝化/甘油的制取方法,只需要用氫氧化鈉和油脂一起煮,熬煉出的廢液就可以提取甘油。甘油,再用硝酸和硫酸做一些處理,就能得到這種一桶就能毀掉一面城牆的死亡液體。可是,氫氧化鈉沒有,提純甘油的設備沒有,那些在現代社會可以輕松找到的試劑和設備,現在都是他面前一座座難以逾越的大山。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他沒有辦法以一己之力,完成千萬天縱英才的先賢用了無數汗水和心血才完成的研究。
他捂着抽搐的胃趴到桌子上,太陽穴後血管的鼓動提示着他不甘的心跳。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力。
溫若飛的臉蹭着冰冷的紙張,煩躁地抓亂自己的頭發。
“你不吃飯了嗎?”一個沉穩的聲音,帶着一股雞湯的香氣一同從身後飄來。
蕭淵。
溫若飛趴着不動。他現在真心沒臉看蕭淵,信誓旦旦說要想辦法,結果現在什麽都沒有。
“喝湯吧。找李一揚搶來的,就這麽一碗,不喝別後悔。”蕭淵提着他的領子他的頭提起來,然後直接把雞湯塞到了他鼻子底下。美味的食物分子強大的布朗運動,很快就占領了他的鼻腔和心靈。
溫若飛放棄抵抗,把一堆廢紙扒拉到一邊,奮力進攻雞湯。
“你不用這麽辛苦。”蕭淵把那厚厚一沓紙摞整齊,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看不懂的符號,心中莫名地泛起一股暖意。“這不全是你的事情。”
“沒有電池沒有氫氧化鈉沒有提純設備什麽都沒有……”溫若飛聽他這麽一說又摔了筷子:“諾貝爾也幹不了這事啊!這樣我們六千人怎麽去打二十萬啊!”
“你想用六千人就吃掉二十萬?”蕭淵只聽懂了最後一句話,已經被他的想法震驚了:“那怎麽可能?”這家夥……該罵他天真還是該說他野心大?這麽懸殊的兵力,還是在戰術施展不開的小平原上,怎麽看都是異想天開。
“可能的。”溫若飛小聲嘀咕。給他一顆核彈,二十萬算什麽,完全可以按環境人口容量殺傷。
“幹嗎非要用六千去打二十萬?”蕭淵失笑:“我們這邊有二十三萬。你就讓他們幹看着?”
“關他們什麽事?”溫若飛惡狠狠咬着一塊雞肉:“我只是替你打算,幹嘛要讓外人分一杯羹?”
蕭淵聽到這裏愣了愣,随即臉上漾開笑意。
“這麽快就知道護短了?”
“我在替你抱不平啊!”溫若飛瞪他:“你帶着人在那裏拼死拼活,結果被人當成棄子。現在帶着可憐兮兮的六千人來了,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話,我要想辦法讓他們閉嘴!”
蕭淵輕輕拍了拍他肩膀:“別操心了。六千人再怎麽着,也很難幹掉二十萬。暫時被打壓沒有關系,被嘲笑也沒有關系。只要我不出錯,他們也奈何不得我。慢慢積攢戰功,總是可以回去的。”
溫若飛看着他不語。他知道自己太急功近利了。妄想用六千擊破二十萬大軍讓蕭淵一鳴驚人,本來是不現實的。“是我太心急了。”
“沒事。”蕭淵笑了笑:“我知道,你們都替我不平。可是當年的事,确實是我自找的。現在很多老臣都覺得我不忠不孝,為了一己之私,氣得一直厚待自己的先皇一病不起最後歸西。其實他們說的沒錯,當時的我太年輕,也太任性了,不知輕重,确實闖下大禍。所幸皇上知道內情,才只是把我貶到寧州而已。在這邊呆了六年,心性磨平了不少,也不是壞事。”
溫若飛嘀咕:“那不是西河公主的錯嗎?憑什麽都讓你擔着。”
“她也一直在內疚。而且她是主謀,我也是從犯,躲不掉的。”蕭淵低下頭:“而且又能怎麽辦呢?她是女子,還是公主,想要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也沒有錯。我是她最信任的好大哥,當然要幫她。”
“你後悔幫她嗎?用這種方式。”
“後悔又能怎麽樣,事情已經發生了。”蕭淵把快冷掉的湯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別說這個了,你快點把湯喝了。”“嗯。”溫若飛用最快速度喝完湯,抹了抹嘴:“對了,謝謝你,居然親自來給我送湯喝。”
蕭淵伸手,抹掉他頭發上沾上的一滴湯汁:“其他人都不敢來打擾你,所以我就過來了。還不把你頭發整一整?撓成什麽樣了?”
溫若飛尴尬。他沒有思路的時候會習慣性地抓腦袋,以前是短發還好,現在束了發,一撓就全亂了。“這邊沒有鏡子也沒梳子……”溫若飛無措地看了一圈,視線最後有點讨好地落到了蕭淵身上。蕭淵搖頭嘆氣:“坐下,我來。”
帶着硬繭的修長手指三兩下解開了束起的頭發,随後把被抓亂的頭發歸攏到一起,用發帶系好,盤起,最後插上銀簪。動作幹淨利索,一氣呵成。溫若飛摸摸規規整整的發髻,再想想自己束的歪歪扭扭的頭發,不禁汗顏。
“謝謝。你梳的比我好多了。”由衷的贊美。
蕭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怎樣。其實我以前也很奇怪你怎麽只會把頭發梳成那麽個樣子。”溫若飛無語,怎麽告訴他自己以前都是短發,根本沒有梳頭發的經驗?
看他語塞,蕭淵也沒再接着逗他,只道:“吃飽了?要不要出去走走消消食?”
溫若飛不好意思地笑笑,收起自己箱子,跟着他出了帳篷。
作者有話要說: 被和諧的文字是硝、化、甘、油……是威力極強的一種炸藥,液态,極易爆炸。也可用于治療心髒病。這個也會被和諧真是搞不太懂啊……